第97節(jié)
莫思賢眼皮子一跳,心道關(guān)他什么事?見莫三悄悄地扯他袖子,就堆笑道:“我們家,也只能善待崢兒了?!?/br> “等你兩個外孫女進門,還怎么善待?妯娌間,磨牙拌嘴的,你們?nèi)硕?,崢兒哪里斗得過你們?” 莫思賢趕緊地說:“柳兄放心,莫家不是幫理不幫親的人?!币娏卸鳚M臉不信,硬著頭皮說:“將來崢兒進門,若有人欺負(fù)了她,今日在場的諸位見了聽說了,自會替崢兒主持公道?!币娏卸鼽c頭了,長吁一口氣,心道原來柳承恩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 秦夫人說道:“我們秦家只剩下個殼子了,若是老將軍有瞧上的,只管去取?!?/br> 柳承恩一笑,“家中恰有一名六歲孫女,雖年紀(jì)小了一些,跟已經(jīng)抽條了的二公子不匹配,但諸事完了,料想此女也已經(jīng)是豆蔻年華,八字已經(jīng)合過了,很是相宜,不知您的意思是……” 秦夫人瞠目結(jié)舌,良久,笑道:“能跟老將軍做親家,是我們秦家的榮耀?!?/br> 白樹嚴(yán)眼皮子跳著,待秦夫人話音落了,就識時務(wù)地說道:“樹芳還有一個meimei,性子跟樹芳迥然不同,但相貌上,相差不多,年歲也跟府上的本賢弟弟匹配。雖meimei親事該父母提起,但我這做哥哥的,替她定下來,料想家里也無異議?!?/br> 柳承恩笑道:“你那meimei委實不錯?!毖韵轮?,是已經(jīng)查過了,最后望向馬塞鴻。 馬塞鴻心道自己冷不防地接了秦勉的衣缽,如今大事小事一樣沒成,不至于急趕著就對柳承恩許諾冊封他個什么官職吧?“老將軍……” “我祖籍湖州。” 馬塞鴻立時醍醐灌頂,只說“知道”二字。 凌詠年、莫思賢對視一眼,雖覺得柳承恩獅子大開口,還未跟朝廷兵馬對上,就先下手要了湖州那富碩之地委實貪心不足,但此時也顧不得了,忙異口同聲道:“好了好了,這會子大家都順著你,快隨著我們?nèi)ド逃懘笫掳??!?/br> “且慢! 柳承恩捋著胡須笑道:“還商討什么?老夫的將士早已整裝待發(fā),后兒個一早,就趕向延春城去?!?/br> 眾人一聽,知道柳承恩閉門不出,卻早將各處的消息打探來了,只得無奈搖頭。 馬塞鴻笑道:“既然如此,那今晚上就設(shè)宴,祝老將軍一路凱旋!” “費那事做什么?”柳承恩一笑,“待我去了延春城,不過幾月,公子就也該帶著眾人步步跟上了?!?/br> 莫三忙慌笑道:“我也跟著柳祖父去,叫關(guān)紹,也跟著去?!?/br> “三兒,你原本不是要留下嗎?”莫思賢忙道。 莫三笑道:“思來想去,籌措糧草車馬的事,大哥做得得心應(yīng)手,就還留大哥在家吧。” 莫思賢嘴角動了動,就堆笑對凌詠年、柳承恩說:“兩位瞧瞧,幾時能叫兩個孩子成婚?” 凌詠年望了一眼柳承恩,意思是叫柳承恩拿主意。 柳承恩不假思索地說:“等萬事處置妥當(dāng)了再提吧。” 莫思賢一怔,知道柳承恩是怕凌雅崢守寡,一時氣得恨不得甩袖離去,到底忍住了,只說:“那三兒,就交給柳大兄弟了?!?/br> “放心。叫敏吾、紹兒也跟著,有一堆少年郎打趣,卻也有趣得很。” “打仗,你也覺得有趣?!绷柙伳晷α艘幌拢涣卸鞯闪艘谎?,心知二人的交情是回不去了,只得堆笑道:“那韶吾、佩文、雅崢,幾時叫他們回家?” 柳承恩冷笑道:“這會子回去做什么?叫你家依著人口日子送了錢糧布帛來就夠了?!?/br> 凌詠年雖覺這話沒道理,但也沒心去反駁,只得悶聲應(yīng)下。 馬塞鴻笑道:“不如,叫佩文領(lǐng)著崢兒回家,跟舒兒作伴?聽說,一個姓鄔的女孩子,伺候在了韶吾身邊?這女孩子的娘親,不巧,又曾是伺候過韶吾母親的人……” 柳承恩道:“我不知道這事,興許是內(nèi)人糊涂著辦下的事,回頭就將人打發(fā)了。既然都在,就趁著這會子商議下,如何對付朝廷吧?!?/br> 眾人見他臉色緩和,紛紛跟著松一口氣,就忙將他們商議下的對策說給柳承恩聽。 莫三站在邊上,聽了一耳朵,忽地見柳承恩對他使眼色,登時想起明日或者后日就要啟程,忙溜了出去,不敢直說去找凌雅崢,只說去見凌韶吾。 待被人領(lǐng)進一所院子里,瞧見大片翠竹下,凌雅崢跟馬佩文兩個正在竹林里烹茶,就斯文有禮地過去,先給馬佩文見了禮,就對凌雅崢說:“柳祖父總算原諒了我們。” “那什么時候出發(fā)?”馬佩文問。 “只怕就是后日了,畢竟,這事已經(jīng)拖延了很久。” “我去叫丫鬟打點下韶吾的衣裳。”馬佩文立時站了起來,握著帕子就向房里去。 “我后兒個就走了?!蹦缓萌プR佩文坐過的凳子,就揀了一截樹墩坐下,兩只手摳弄著樹根上的瘤子,“你外祖父為你著想,叫我回來了再跟你完婚?!?/br> “他不知道,是我慫恿你去的?!绷柩艒樀皖^一笑。 莫三笑道:“你不過是將我的心里話說出來罷了,有什么慫恿不慫恿?” 凌雅崢笑道:“可我能裝不知道,這樣,你不就留下來了?” “你若是那樣的人,我豈會看上你?”莫三仿佛只是遠(yuǎn)行一般,平靜地笑道:“我明兒個就要走,你可要我替你捎帶什么回來?” “我想一想,”凌雅崢掰著手指,笑道:“我好不容易守了幾年的嫁妝,都交給哥哥了。你今次走,瞧著頂好的地,買上百來頃;瞧著哪一行做買賣油水大,譬如桂花油行情好,就買下幾片桂花林;若瞧見那生絲前途大,就買下幾片桑樹林,總之,多多益善。” “你真貪心?!蹦龎旱土寺曇?,“告訴你一件再好不過的消息?!?/br> “什么?” “那片楓樹林,如今是咱們的了。” “整片?” “整個山頭都是,馬大哥心里還是相中了京城,料想他沒那改都的心。待天下平定了,咱們就去那前世皇城里住著,你若不喜歡那樹林里的布谷鳥,就將它們?nèi)繑f了?!?/br> “……你哪來那么多銀子?”凌雅崢咋舌。 “就許你外祖父瞧上湖州,就不許我們家瞧上那前世皇城?”莫三笑了。 凌雅崢會心一笑,既然莫思賢的女婿們都沒死,那莫思賢背地里藏了金山銀山自然不在話下,莫三定是勸說莫思賢拿了些銀子給他,將此時不知多少錢的山頭買下了。 “真怪。”莫三忽然說。 凌雅崢驚詫了一下,“什么真怪?” “你我都不是守規(guī)矩的,我還當(dāng)咱們告別時,定是……”莫三說著,眼前浮現(xiàn)出*的景色,咽了口唾沫。 “呸!”凌雅崢啐了一聲,笑瞇瞇地望著莫三,“你是情愿就這樣說話,還是情愿……” “就這樣說話吧。”莫三趕緊地說,“心里留了念想,才會巴不得早早地回來?!?/br> 凌雅崢低頭一笑,“此去路遙,我不能相送,這把梳子送你。”說著,從頭上取下一把雕鏤著紅豆的木梳,正待要將木梳上纏著一根頭發(fā)取下,就被莫三奪了去。 莫三將那根黑亮的頭發(fā)纏在木梳上,用帕子緊緊地裹住,才納入懷中,“你且跟舒兒作伴,等我凱旋回來。” 凌雅崢重重地一點頭。 此時,馬佩文才領(lǐng)著凌韶吾從房里出來,四人喝了一杯清茶,互道一聲珍重,便各自散去。 平淡的仿若不是生離死別。 次日柳家擺下一場小小宴席,宴席上眾人或不舍落淚或慷慨陳詞,個個微醺地回了房。 凌雅崢隨著眾表兄妹向柳承恩、柳大舅、柳二舅等敬酒,也多喝了兩杯,醉醺醺的被人扶回房,洗漱時還略有些清醒,待打發(fā)了鄔簫語、孟夏等,獨自坐在窗前吹了一會風(fēng),登時就覺頭重腳輕、天旋地轉(zhuǎn),扶著高幾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就重重地栽在被褥間,似覺有些悶熱,便將衣襟撕扯開,聽見一聲細(xì)碎腳步聲,低聲道:“梨夢,端了涼茶給我喝一口?!?/br> 果然有人將她扶起來,將涼涼的茶碗送到她唇邊。 抿了一口,凌雅崢說道:“梨夢,睡吧。”便星眸緊閉、眼睫微顫地向后躺去,見身邊人擠來,習(xí)以為常地湊到他身邊。 “知道我是誰嗎?”莫三問了一聲,見凌雅崢含含糊糊地說“梨夢,你這死丫頭,總算回來了”,眼皮子不住地跳了起來,抬起頭,望見她衣衫半解,露出一片緋紅褻衣,瞅著那褻衣上繡著的龍鳳呈祥,煞是君子地將她油綠的小衣拉攏遮住那褻衣。 “梨夢,別鬧?!绷柩艒樀念^向身邊人拱了拱。 莫三一時氣惱,又伸手將那褻衣拉開,腹誹道梨夢指不定仗著自己是女子,先前占了凌雅崢多少便宜。待拉開了,偏又忍不住心癢,于是趕緊地給她重新拉攏,隨即背過身去。 “梨夢,你沒那么大的能耐……” 莫三聽著凌雅崢嘴里來來回回都是梨夢,起身去講蠟燭吹熄了,側(cè)身支著頭躺著床邊,撩開凌雅崢額頭上的碎發(fā),掐尖了嗓子問:“小姐,你只說梨夢,怎么不提起三少爺?” “三兒……” 莫三心中一緊,雖知道二人早已心心相映,但等著聽她酒后之言,還是不免緊張起來。 “三兒一定沒事?!币魂嚲葡銚淞顺鰜恚韲狄粍?,支著頭,依舊看她夜里朦朧的側(cè)影。 方才,他在自家宴席上,心里不由地想起了凌雅崢,既然想了,就自顧自地離開宴席來到柳家門前,見了柳承恩,答應(yīng)下不動凌雅崢分毫,柳承恩才肯網(wǎng)開一面放他進來…… “你祖父可盤算著,倘若我死了傷了,就立時叫你嫁了旁人呢。”莫三忍不住怨懟地說,瞅見暗夜里凌雅崢忽然睜開眼睛,只當(dāng)她清醒了,卻聽凌雅崢冷笑一聲。 莫三低頭問:“你笑什么?” “三兒一定沒事?!绷柩艒槺牬笱劬?。 “睡吧?!蹦焓秩ズ狭柩艒橂p眼,見她眼角濕潤,就說:“放心,我沒事?!彪m她翻來覆去只說一句話,但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就連上輩子登基了的秦勉、做了太子的秦征,這輩子都能遭逢不測,更何況他這個,只是興許做了皇帝的人?“放心吧,蟬死了、螳螂殘了,我這黃雀還活蹦亂跳著的呢?!?/br> “你一定會沒事?!?/br> “好?!蹦龖?yīng)了一聲,再低頭瞧她,卻聽她呼吸勻稱,似乎已經(jīng)睡去了。 墻角下的夏蟲高亢地鳴叫著,臨近清晨,一陣露水好似雨水啪啪地砸在墻角下的芭蕉葉上。 莫三一遍遍地將凌雅崢遮住臉頰的碎發(fā)拂開,待一縷晨曦照射進來,便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趁著丫鬟們尚未起身,邁步向外走去。 院子外,已經(jīng)身穿鎧甲的柳承恩摸著腮下胡須,蹙眉問:“當(dāng)真沒動她?” “我三兒說到做到?!蹦喝坏卣f。 “慫貨?!绷卸饕黄沧?,雖莫三不動凌雅崢叫他放心不少,但又覺莫三身上,少了許多霸氣,若換個人進去,定要痛快一番才肯出來,“走吧?!?/br> 院子里,凌韶吾跟馬佩文依依惜別后,就也走了出來。 馬佩文見莫三也在院子外,心覺蹊蹺,趕緊地進了凌雅崢屋子,見凌雅崢并并無異樣,這才安了心,看她睜著眼躺在床上,就笑道:“怎不起來,好生送一送三兒?”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送別,我可做不出那樣?!绷柩艒樲D(zhuǎn)過身來,手搭在身邊被壓得微微下沉的褥子上,只覺無憂無慮湖面泛舟的莫三不過是她想當(dāng)然的人物,既然他想趁著年少闖蕩,就該灑脫地放手。 午間,馬家打發(fā)了轎子來,凌雅崢就隨著馬佩文去了馬家。 只見馬家儼然成了個小皇宮,前院來往的,都是謀臣、志士,與前院隔著一個寬闊大花園的后院里,進出的都是各家前來請安的女子,就連凌錢氏、凌秦氏,也不得不識時務(wù)地帶著元晚秋、白樹芳進了馬家來請安問好。 因秦舒那消息靈通,凌雅崢閑了就去秦舒那守著,一為幫助秦舒處置雁州府內(nèi)的繁瑣事,二為多多知曉外頭的消息。 只見一日里凌雅崢拿了一疊整理后的拜帖給秦舒瞧,秦舒瞅著眼拜帖,就對凌雅崢笑道:“比起忙活著外頭的事,這家里的事,更叫人糟心呢。” “馬家不至于糊涂到如今就拿著馬大哥的‘三宮六院’為難你吧?”凌雅崢托著臉頰,坐在秦舒面前,翻了一翻,果然當(dāng)初錯過了秦征的閨秀,如今又將眼睛盯在了馬塞鴻頭上。 “馬家人才沒那樣糊涂,如今借的還是我們家的勢力,就連我婆婆,如今見了我母親,還要搶著先問好呢。不獨這個,就算是在凌家、柳家、莫家跟前,他們也不敢傲慢一點?!鼻厥鎸⒛前萏粊G,就拉著凌雅崢同看前面?zhèn)鱽淼慕輬蟆?/br> “柳老將軍鬧得果然在理,你瞧,他一去,就捷報頻傳了。”秦舒贊揚地道。 凌雅崢瞧了瞧,正遺憾莫三沒送書信過來,就見秦舒將一封用蠟封住的信遞給她,“本要給你送去的,偏你自己尋來了?!?/br> 凌雅崢低頭接了信,只瞧一眼,就擔(dān)憂地皺緊眉頭。 “信上,說什么了?” “……說梨夢七個月時小產(chǎn),產(chǎn)下一奄奄一息男兒,”凌雅崢心扎了一下,暗暗為梨夢不值,“狗皇帝齊滿拿了孩子跟自己滴血認(rèn)親……” “結(jié)果呢?”秦舒趕緊地問,馬塞鴻事事對她坦白,唯獨跟莫三一同做的事,總是神秘兮兮,任憑她如何問,都不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