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也露出淡笑，“嗯”了聲，隨即轉(zhuǎn)身回到吧臺那邊繼續(xù)去忙了。

    林冬序的目光又落到書上。

    這頁夾著一張書簽。

    應(yīng)該是她上次看到的位置。

    映入他眼簾的這首詩歌最后幾句是這樣寫的：

    “有什么能夠賜予你一生的平安啊

    讓我在離世的時(shí)候，不至于

    放心不下”[標(biāo)注2]

    林冬序沉沉地嘆氣。

    他將這本書放在胸口，偏頭望向落地窗外，盯著順著玻璃往下流淌的雨柱怔怔地出神。

    后來漸漸覺得乏，林冬序就這樣在躺椅里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程知回頭看他時(shí)，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睡著了。

    她起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在小心翼翼給林冬序蓋毛毯的時(shí)候，程知把這本詩集從他手中慢慢抽出來。

    她只是隨意看了眼，卻看到了這頁的那幾句話。

    現(xiàn)在的他，對“離世”這種字眼應(yīng)該很敏感。

    程知蹲在躺椅旁，抬眼瞅著他看。

    睡夢中的他眉頭緊皺，不知道是做了不好的夢，還是心中煩悶。

    抑或是，身體疼痛。

    程知將書合上，站起來。

    然后轉(zhuǎn)身回到了吧臺那邊。

    她撈起手機(jī)，打開那個(gè)記錄紀(jì)念日的軟件，在林冬序的那個(gè)紀(jì)念日下，又加了一條子紀(jì)念日。

    2018年10月11日，帶林冬序聽雨。

    隨后，程知點(diǎn)擊“編輯完成”。

    界面上便顯示：【帶林冬序聽雨就是今天?！?/br>
    第7章 遇冬07

    林冬序醒來時(shí)，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

    窗外的雨還在下，只不過雨勢減小，聽起來淅淅瀝瀝的。

    睜開眼的那一刻，他看著周圍不熟悉的環(huán)境，下意識地坐了起來。

    然后才想到，他在程知家里。

    偌大的客廳昏暗，只有吧臺那邊亮著一盞臺燈。

    她的電腦還開著，但是人不在。

    林冬序睡眼惺忪地盯著身上搭的毯子，又看了看被她放在桌上的詩集。

    她給他倒的那杯熱水都涼透了。

    林冬序登時(shí)有點(diǎn)懊惱自己居然在人家家里睡了過去，而且還睡得十分沉。

    很奇怪，自從知道自己得了癌癥后，他就再也沒睡過一個(gè)安穩(wěn)覺。

    這次卻意外地睡得格外酣暢。

    大概是因?yàn)榻K于好好睡了一覺，林冬序終于感覺自己有了些精氣神，渾身不再被乏力不適籠罩，而是變得神清氣爽。

    他撩開毯子，起身。

    在從吧臺前經(jīng)過時(shí)，林冬序無意間看到程知的電腦屏幕界面停留在一個(gè)問答網(wǎng)頁。

    樓主問的是：“一年四季，你最喜歡哪個(gè)季節(jié)？”

    下面有好些個(gè)回答，林冬序沒細(xì)看，他聽到廚房有動(dòng)靜，就抬腳循著聲響和光源走了過去。

    林冬序推開廚房門的時(shí)候，程知正在炒菜。

    她扭臉看到他，笑問：“你醒啦？”

    林冬序低啞道：“抱歉，不小心睡過去了。”

    他的嗓音還沒褪去剛剛睡醒的慵懶。

    程知知道他身體狀況不好，而且藥物也有副作用，他精神乏力再正常不過。

    聽他語氣歉意地這樣說，她嘴角噙著笑回：“沒事啊，這種下雨天最適合睡覺了?！?/br>
    林冬序剛要對程知說他就不再打擾了，程知就率先道：“晚飯快做好了，你出去等會(huì)兒？”

    他微愣了下，沒立刻回話。

    程知以為他不好意思在這里吃飯，便莞爾說：“我做了兩人份，你走了我一個(gè)人吃不完?！?/br>
    “等吃完飯我開車送你回去?！?/br>
    林冬序輕揚(yáng)起嘴角，聽話地應(yīng)允：“好。”

    回到客廳的林冬序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高興過頭，只答應(yīng)了她一起吃飯，卻忘記告訴她，他不用她特意送回家。

    外面還在下雨，又是晚上，怎么能讓她送他回去。

    他給馮嘉木發(fā)微信，讓對方一個(gè)小時(shí)后來接他。

    等程知往外端菜時(shí)，林冬序跟過來幫忙。

    “吃完飯會(huì)有人過來接我，”他說：“你就別出門了?！?/br>
    程知笑著應(yīng)：“好?！?/br>
    “坐吧，吃飯?！?/br>
    她之前特意搜過胃癌患者在飲食上有什么該注意的，所以今晚做的菜和湯都很適合他，而且口味清淡。

    除了西紅柿炒雞蛋和黃瓜炒雞蛋，還有一道青菜炒rou。

    另外就是鯽魚湯。

    程知盛好一碗鯽魚湯遞給林冬序，笑說：“我只會(huì)做點(diǎn)家常菜，味道普通，你將就吃?！?/br>
    林冬序接過湯碗，用湯匙舀了湯正要喝，程知連忙出聲道：“哎……燙，你吹吹再喝。”

    她記得胃癌病人不可以吃喝太燙。

    他抬眸看她，程知?jiǎng)偨o自己盛完鯽魚湯坐下來。

    見他瞅自己，她眉眼輕彎，話語含著笑又一次提醒：“吹吹再喝?！?/br>
    林冬序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不管是跟她在一起說話聊天，還是做其他任何事，都很開心。

    他聽話地低頭吹了吹湯匙里的鯽魚湯，然后才慢慢喝進(jìn)嘴里。

    味道清淡鮮香。

    “好喝的?！彼锌系?。

    程知的唇邊漾開笑，“吃菜。”

    林冬序放下湯碗，拿起筷子開始吃她做的菜。

    雖然都是很簡單地家常炒菜，和他以往吃的山珍海味大有不同，卻讓他很貪戀她嘴里說的這種普通味道。

    “很好吃，”林冬序并沒有奉承夸贊，他只是在如實(shí)闡述他的感覺，“我喜歡。”

    程知受寵若驚：“真的嗎？”

    林冬序邊吃邊點(diǎn)頭，等他咽下去后才開口，“真的啊?！?/br>
    “對你自己有點(diǎn)信心?！彼?。

    程知輕微地撇嘴，跟他吐槽：“陳周良每次都會(huì)挑三揀四，說我雞蛋炒老了，不嫩了，要不就是把rou炒糊了，湯要么沒味道要么就太咸。”

    “反正總不合他胃口。”她聳了聳肩，像是無奈。

    林冬序問：“那他吃了嗎？”

    “吃了啊，一邊吃一邊指指點(diǎn)點(diǎn)，說我做飯沒水平，特討厭。”

    “吃完了？”他繼續(xù)問。

    “啊，”提起這點(diǎn)來程知就更生氣，“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過分，一口都不給我剩，美其名曰幫我解決黑暗料理，甚至還想讓我感謝他，你說離不離譜?！?/br>
    林冬序若有所思，而后短促地低笑了聲。

    程知茫然地瞅著林冬序，不解地問：“你笑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桃花眼中映著零星笑意，說：“我覺得，他還是挺喜歡你做的菜的?！?/br>
    林冬序以旁觀者清的角度對程知分析：“不然他不會(huì)吃完?！?/br>
    程知怔了怔，有點(diǎn)懷疑道：“是這樣嗎？”

    “在我看來是?！彼恿藟K雞蛋填進(jìn)嘴里，然后毫不掩飾地夸獎(jiǎng)：“真的挺好吃的?！?/br>
    盡管嘴上說著好吃，但林冬序卻沒吃太多，都沒程知吃得多。

    可對比他這段時(shí)間的飯量來說，今晚是他吃的最多的一頓飯了。

    程知開玩笑逗他：“你還說好吃，都沒吃完?！?/br>
    林冬序嘆氣，耐心解釋：“我胃口不好，今晚是我吃的最多的一次了。”

    “逗你的，”她也學(xué)著他嘆氣，“你還當(dāng)真了?！?/br>
    程知當(dāng)然知道癌癥晚期的病人胃口不好，甚至可能會(huì)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