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于喬合一的印象，停留在九十年前，那時候他為了鳳族圣女，離開的決絕。

    多年來，也未曾踏足人間。李清野有時候會產(chǎn)生錯覺，仿佛凌霄宗從來沒有過這名弟子，自己也從來沒照顧過他。

    一瞬間他有些悵惘，不想再明羅面前露出凄苦的情緒，就把扇子弄得嘩嘩響。嘴上說著要去處理事務(wù)，其實心下凌亂，什么都看不進去。

    明羅待得李清野走了，跑到窗邊張望，卻不見楚泱的人影。

    她有些奇怪，但想著也許是楚泱是怕被師父發(fā)現(xiàn)連累她，顧自回去煉藥房。何況昨天晚上誰也沒睡好，他方才還陪著自己，恐怕此刻也是累了。

    她從桃花樹底下挖出兩壇酒來，黑黝黝的瓷瓶，束口掛著深青色的布帶，上面寫著千日醉，埋與景佑三十一年，年份夠厚。

    她搖搖瓶身，聽得里頭清澈的撞擊聲，這才開了口子，醇厚的酒氣伴著棗花香。

    經(jīng)過桃花仙的溫養(yǎng)，更是蘊含靈力，入口清透。

    扶黎呆愣愣地坐在走廊上，屋檐多出來的角剛好遮住曬人的陽光，點點光斑落在附近的竹子上，形成灰乎乎的影子。

    他倒是會找地方，明羅晃悠著酒壺，踩中一塊跳動斑駁的光斑，遮住扶黎的視線。

    “喏。”她把另外一瓶酒遞過去，徑直在他對面坐下，懶懶得往后倚著。

    “到底是有什么上古難題，想了半天都還沒想好呀？”

    她傾身靠了靠，“扶黎，你該不會是擔(dān)心，回去后被爹娘打一頓吧。”

    扶黎嗆了一口，吃吃說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爹娘還跟你們?nèi)俗逅频?，棍棒底下出孝子，看不順眼就打兩下。你少埋汰我，正煩著呢?！彼嘀疲疯b道，“這酒不夠烈，喝起來沒意思?！?/br>
    “你還挑?！?/br>
    明羅埋怨不解，試圖想把酒壺奪過來，又被他輕易躲開。

    “你喝的可是我?guī)煾柑氐卮娴木?，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要我說，你就回去天山一趟，反正小師叔是你大伯，長輩總不能為難你。”

    “你不知道我娘的脾氣。她從來不準(zhǔn)我問這些，小時候就隨便提兩句，都能被她拎起來用火烤，你可饒了我吧。”

    他似乎回憶起那個場景，肩膀抖了抖。

    明羅挑挑眉，稍微產(chǎn)生點好奇，“師父說，喬合一師叔是因為鳳族圣女，離開宗門。你娘是圣女，那你不就是少主？”

    她眼睛亮閃閃，略一吃驚，“放著好好的少主不當(dāng)，怎么去鎮(zhèn)妖司吃糠咽菜啊?！?/br>
    扶黎把手?jǐn)R在膝蓋上，眼睛看著地面，呈現(xiàn)出低微的姿態(tài)，“少主有什么好的?！?/br>
    他嘟囔一句，接著高聲道：“你問這些沒用。反正是你小師叔和妖怪共生，我大不了就放棄這案子，鎮(zhèn)妖司頂多罵我兩句。到時候再派人過來，可不會像我這般好說話?！?/br>
    “說你行你還真喘上了?！?/br>
    明羅無可奈何地笑笑，“別岔開話題，知道你是怕回去，跟我面前還裝呢。不過有個問題，打從剛剛，我就疑惑?！?/br>
    她有點賊兮兮的，扶黎縮著身子，反問道：“什么問題？”

    明羅挪動一步，離他更近，“你爹離開凌霄宗，都快九十年，那你不也快九十歲，看不出來啊，扶黎?！?/br>
    “起開?！?/br>
    扶黎不情不愿地往里坐了坐。

    “我們鳳族可不像你們，懷胎十月生的。光在蛋里我就呆了幾十年，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才二十歲，少把我說得像個老頭子似的?！彼丫茐氐惯^來晃晃，一下子就喝光了。

    “我就說你們是鳥吧，還得從蛋殼里出來。人家孫猴子石頭里蹦出來，有本事去大鬧天宮。你從殼里出來，也只能鬧鬧我們凌霄宗了?！?/br>
    她順著話開玩笑，果然得到扶黎不慌不忙的嫌棄。

    她惦念著小師叔，不免就把師父說的話串起來，略帶猜測驚呼：“你說，小師叔和你爹娘，該不會有什么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吧?！?/br>
    戲文里不都那樣唱，感情糾葛不能少，尤其是這種上一輩的故事，那是怎么銘心刻苦怎么來。

    扶黎彈了彈她的額頭。

    “你腦子里都裝得什么。按你的意思，喬知行喜歡我娘，我娘喜歡我爹，那他應(yīng)該為了我娘死去活來啊，何必要救劍靈。”

    也是哦，明羅附和地點頭。

    “平常見你和楚泱形影不離，怎么這會兒他不見了?！?/br>
    扶黎向周圍探頭探腦，“別是躲在角落偷看吧。”

    “他去補覺了。都和你一樣，閑的沒事發(fā)慌?！泵髁_毫不留情地反駁，專門刺他的死xue。

    扶黎也不生氣，瞧見遠處的楚泱，正慢悠悠地走過來。

    忽而起了點逗弄得心思，朝著明羅問道：“我說你在湘西時，急著找我，原來是為了楚泱?！?/br>
    明羅腮頰上爬上片紅，眼底是柔情，扶黎嘴里澀澀的，依舊不依不饒。

    “哎，我就奇怪，你看楚泱什么了？長得好看？我這個風(fēng)流倜儻的放你面前，也不見你對我好一點呀?！?/br>
    他一邊說，一邊對著明羅身后的楚泱使眼色。

    幸好明羅是低著頭，沒瞧見他們的不約而同，只是反駁道：“我小師弟才貌非凡，人又可愛，還聽我話，哪里像你，有事沒事要給我找不痛快。你還是多省省吧，就你那張嘴，多好的姑娘都要被氣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