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殿堂紅柱黯淡、扇門破敗，遠(yuǎn)望佛祖金身斑駁，塵埃滿面，顯得猙獰，已不是先來時(shí)所見模樣，心底發(fā)緊，四顧尋找潘衍和燕十三，并不見影蹤。

    “阿弟，燕生！”她開始邊走邊喊，就聽得回聲層層疊疊飄傳開來，稍頃功夫，便隱隱聽得有人呼喚：“阿姐，阿姐！”

    她抱著巧姐兒聞聲靠近，是從七層佛塔傳出，塔內(nèi)人影憧憧，舉著燭火橙黃。

    雖覺異象，但還是加緊步履就要過去，電光火石間，胳臂被只大手緊握拽至抱粗柱后，她本能地張嘴欲叫卻被捂住，聽得熟悉嗓音在耳邊低沉響起：“是我！”

    抬眼脧他，不是旁人，竟是常燕熹。

    心剎那就安定下來，沒有什么比現(xiàn)在見到他更高興的了，連唇角都不由翹起來：“你怎會(huì)在這里呀？”

    “可有看到我阿弟和燕生？”

    “這里倒是大變樣了！”

    “閉嘴。”常燕熹蹙緊濃眉，眼眸冷峻地盯著那座七層塔。

    潘鶯也隨他的目光望去，頓時(shí)怔住。

    塔門處走出個(gè)弓腰彎背的老者，手里拎著一盞燈籠，邊踱步邊東張西望，但見他：

    素衣袖長(zhǎng)擺短露毛腿，戴帽卻露兩鬢秋霜白，一點(diǎn)光芒映衰顏，尖嘴縮腮赤眼滿臉毛，說他是食松果的猿猴，卻學(xué)人站立走秉燭游，一聲聲“阿姐”，你沒它喚得更情深意切。

    常燕熹攬住潘鶯的腰肢移位躲避，直至那猿猴精遠(yuǎn)去不見了影。

    他壓低聲道：“我們往寺門走。”

    “得找阿弟和燕生?！迸塌L有些遲疑，他們或許也在四處尋她們。

    “顧不得了。”常燕熹斬釘截鐵：“這里多留一時(shí)便多一時(shí)兇險(xiǎn)?！?/br>
    見潘鶯抱著巧姐兒，伸手來要接過去，哪想那巧姐兒緊緊摟住阿姐的頸子，似很怕分離，闔緊的眼睛淌下淚來。

    “我可以抱她?！迸塌L低說，嘴唇輕觸她的額頭，有些燒燙，心驀得沉下谷底。

    常燕熹也沒再堅(jiān)持，從僧堂廊下避走，把她護(hù)在里側(cè)，自己則持劍警惕的四下張望。

    一路不停邁進(jìn)前殿檻內(nèi)，他反手閉門，潘鶯聽得有人悄聲喊阿姐，潘衍和燕十三顯身于四大天王像前。

    這倆怕死的，原來早躲在這里，枉她自做多情了。

    潘鶯懶理他倆，轉(zhuǎn)到懷抱琵琶的持國(guó)背后蹲著，輕解巧姐兒的衣襟，替她散身上的熱。

    “她怎么了？”潘衍察覺到了異樣。

    潘鶯不答反道：“你把包袱里的人參取一片給我。”

    潘衍剎時(shí)明白，趕緊尋了遞將過來，看著她把參片塞進(jìn)小妹的嘴里。

    “她怎么了？”燕十三探頭探腦。

    “病了?！迸搜艽?。

    燕十三頓時(shí)五雷轟頂，他原本還指望她.......妖孽果然靠不住。

    四大天王殿東西砌得青墻，前后是雕鏤的扇門緊關(guān)，糊著月白紙。

    常燕熹從門隙里，一錯(cuò)不錯(cuò)盯著外面動(dòng)靜，忽然低喝：“潘衍，與我守前門，燕生守后門。”

    燕十三解下乾坤袋，往門閂上一掛，說道：“前門不用守，有它即可。”

    再從袖籠里取出十?dāng)?shù)黃紙咒符四處張貼，取一囊柴灰邊角撒了，自己則手持照妖鏡，把降妖劍遞給潘衍，一起守后門。

    一陣怪風(fēng)呼嘯而至，威力委實(shí)驚人，有詞來形容：

    呼云喚雪蕩掃乾坤，飛沙走石陰霾大地，撞檐掀瓦摧毀廟堂，折樹切花獸禽奔逃。

    就聽得個(gè)老嫗嘁嘁喳喳高喚：“巧姐兒，巧姐兒你在哪里呢？我可想念你?！?/br>
    潘鶯抱緊巧姐兒，看她額上汗珠大如黃豆顆顆滴滾，面頰蒼白，眼落熱淚，嘴里喃喃說著什么。

    常燕熹守在她倆身邊，他習(xí)武之人耳聰目明，聽得仔細(xì)，見潘鶯一臉茫然，便道：“她在喚娘親?！?/br>
    潘鶯俯首，果然聽巧姐兒在喊：“ 阿娘，阿娘?！鳖D時(sh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簇簇落將下來。

    欲知后事如何，請(qǐng)看下回分解。

    第玖叁章 常燕熹放血救稚童，降妖獸雞啼天下白

    常燕熹又聽到男人嘶啞之喝：“你這個(gè)忘恩負(fù)義的東西，還不敢緊出來給姥姥請(qǐng)罪，更待何時(shí)。”

    那老嫗喋喋笑了：“乖孫兒，到姥姥懷里來，我還是疼你的?！?/br>
    巧姐兒渾身抽搐，突然嘔出一灘黑血來，熱燙褪散，渾身漸漸變冷，潘鶯用手指觸她鼻底，奄奄一息，遂一咬牙，從袖籠里抽出一把短刀，就要往手腕間割去，常燕熹眼明手快，一把擋住，低叱：“你要作甚？”

    “巧姐兒要喝血才能活?！彼ㄆ溃骸胺駝t就死在這里了！”

    常燕熹暗忖還有這等古怪事，真是開了眼界，轉(zhuǎn)念一想，驀得抓住她的手腕細(xì)看，顯出數(shù)條深淺不一的疤痕，頓時(shí)神情凝重，她怕不是瘋了。

    潘鶯急著掙脫要救巧姐兒，他反倒攥握的更緊，稍默，咬緊后槽牙硬聲問：“只要人血就可以是不是？！”見她淚眼婆娑地看他，怒道：“你這毒婦欠我的還不清了?！?/br>
    捊起袖管露出手腕，奪過她手里短刀一劃，吃痛，汩汩鮮血滴流出，再湊近巧姐兒嘴邊，她好似已經(jīng)習(xí)慣，縱是虛弱，仍本能地吸啜。

    稍頃功夫，原本蒼白臉龐竟透出血色，人也漸暖軟過來，側(cè)過頭不吃了。

    潘鶯取出手帕，默默替他包扎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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