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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嬌俏 第4節(jié)

    也是,誰又能瞧得起她呢?連翹翹很少妄自菲薄,但也有自知之明。易地而處,若她是沂王府的人,她也會(huì)看不起自己。

    心重重沉了下去。

    因雁凌霄而平白生起的一絲希望,很快如銅盆里點(diǎn)點(diǎn)火星一般,在秋夜刺骨深寒中熄滅。

    “是民女冒昧了?!边B翹翹俯下身,額頭抵手背,是最引人憐惜的姿態(tài),“請(qǐng)世子責(zé)罰?!?/br>
    雁凌霄死死扣住扶手,胸膛起伏,喉頭發(fā)癢。

    面前的少女就像光天化日之下出現(xiàn)在路中間的陷阱,賭坊里人盡皆知的美人托兒,雁凌霄明知不對(duì)勁,且十分清楚她的意圖,但就是不能自已,為這淺薄直白的誘惑心醉神迷。

    是父王的外室又如何?沂王府是他的,只要他點(diǎn)頭,連翹翹就會(huì)成為他的人,還會(huì)為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這是他等待許久,輾轉(zhuǎn)反側(cè)時(shí)妄想過的機(jī)會(huì)。也許錯(cuò)過今晚,再不會(huì)有更好的時(shí)機(jī)。

    旁的事,雁凌霄也不在乎。

    他沉默許久,看連翹翹實(shí)在怕極了,抖得厲害,遂解下簇新的黑色外袍:“賞你的,回頭補(bǔ)好了再給我?!?/br>
    “謝世子爺恩賞?!?/br>
    連翹翹眼眶含淚,膝行著將黑衣仔細(xì)疊好放進(jìn)黃花梨八角盤,再伏在雁凌霄膝頭,藤蔓一樣勾纏。

    她咬緊舌尖,嘗到鐵銹似的血味,竭力保持清醒,使盡渾身解數(shù)引誘沂王世子。

    少女的身子輕若無物,像一團(tuán)香霧,掌心輕輕一撐便跌坐在雁凌霄懷里。嘴唇翕動(dòng),青澀地摩挲雁凌霄的脖頸。

    從耳后,啄吻到顴弓,仔仔細(xì)細(xì)描摹他鋒銳而英俊的面龐。

    既熟練,也笨拙。

    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有一分希望就燃盡一分,能多活一日就茍活一日。

    雁凌霄呼吸稍窒,一手掐住連翹翹的腰身,咬牙切齒道:“小夫人,請(qǐng)自重?!?/br>
    連翹翹閉上雙眼,湊近那一張薄唇,吻了上去,淚水連珠串似的滑落。

    雁凌霄怔住許久,由她動(dòng)作,在唇齒間嘗到酸澀淚意后,才心緒復(fù)雜地回應(yīng)。

    炭火燃盡,燭光搖曳。兩道人影,合而為一。

    好半晌,連翹翹撫著凌亂的衣襟,平復(fù)呼吸,環(huán)住雁凌霄的脖子:“世子殿下,請(qǐng)自重?!?/br>
    “輕佻?!毖懔柘鲆崎_眼,神色微冷,仿佛方才的情難自控不過是鏡花水月,“小夫人,說吧,你想要什么?”

    “世子應(yīng)當(dāng)知道才是?!边B翹翹慢條斯理地系緊襟扣,聲音輕柔,“王妃娘娘要我們這些人,都去侍奉王爺?!?/br>
    “你不想去?”雁凌霄冷笑,“我還以為,父王待你極好,你會(huì)為他萬死不辭?!?/br>
    “王爺也待世子極好。”連翹翹大著膽子回道,“聽聞世子純孝,您呢?您可愿意?”

    “大膽?!毖懔柘瞿缶o她的下巴,用上幾分氣力,細(xì)膩的臉頰很快被掐出紅痕,“誰給你的膽子,敢這么跟我說話?我可以救你一命,但你呢?想用父王給你的銀子來搪塞我嗎?”

    指節(jié)被濕潤輕軟的物事蹭了一下,雁凌霄跟被火舌燎過一樣倏然松開手。

    溫?zé)嵯闾鸬臍庀⒎鬟^耳畔。

    “翹翹愿以卑賤之軀,侍奉世子殿下?!?/br>
    第4章 獻(xiàn)祭

    “侍奉?”

    雁凌霄輕笑一聲,像是聽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話。

    連翹翹的臉臊得刺癢,背脊仍挺得筆直,杏眼清凌凌的,絕望又渴盼地看向雁凌霄,死生畢于一役。

    而雁凌霄僅僅是低眸看她,似打量,似品評(píng)。

    “想做我的人可不容易?!毖懔柘錾袂槔淠夭潦檬旨祝耙葱》蛉巳绾伪憩F(xiàn)了?!?/br>
    連翹翹就沒見過比他更惡劣的人。

    腦海中有個(gè)聲音告訴她,但凡她多一點(diǎn)心眼,就該推開雁凌霄,逃出去,能躲一日是一日。

    就算到頭來還是要給王爺殉葬,也好過早早落入萬劫不復(fù)。

    “只要世子答應(yīng),妾身什么都愿意做。”

    只要能讓她活下去……

    漏盡更深,孝棚外空無一人,前院鼓樂班子晝夜不歇,奏響無人欣賞的哀樂。

    雁凌霄沉著臉,看著連翹翹向他下跪,口中說著順從的話,眼里卻寫著濃云般的畏懼。

    “你在害怕?”

    “……妾身不敢?!甭曇魠s發(fā)著抖,如將死的秋蟬。

    雁凌霄頓時(shí)敗了興致,抬抬下巴示意連翹翹起身。她卻一臉的惶惑不安,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做錯(cuò)了什么。

    更不敢問雁凌霄,世子這是什么意思?事情是成了還是沒成?

    她沒有發(fā)問的資格。

    朔風(fēng)席卷起白幔,從遠(yuǎn)處吹來朦朧雨聲。

    “起來吧?!毖懔柘稣Z氣疏淡,一手摟住她的腰,讓她顫巍巍站起身,軟玉入懷,“回去等我消息?!?/br>
    呼。

    連翹翹的一雙杏眼睜大了些,愈發(fā)的明亮。高懸已久的心終于放下,連翹翹如一條在旱地?fù)潋v許久的魚,忽逢甘霖,便能擺擺尾巴,重獲生機(jī)。

    她踮起腳往雁凌霄臉頰上親一口,聲音清脆,再退開兩步,婀娜福禮:“謝世子殿下救命之恩,翹翹愿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bào)?!?/br>
    “得了吧。”雁凌霄抬手摸了摸臉,“不缺你這條小命。”

    他的語氣輕快,仿佛被簡簡單單的一吻討好,卻讓連翹翹心口一堵。

    世子說的不錯(cuò),她身份低微,手無縛雞之力,連給那人擋刀都嫌身子骨太弱,說什么以命相報(bào),著實(shí)是托大了。

    “連氏?!毖懔柘隼硪焕硭囊骂I(lǐng),“你如今住在王府何處?”

    連翹翹不明所以,扭捏道:“西角門邊上的偏院……跟吳姨娘,裴姨娘住在一處?!?/br>
    聽到兩個(gè)未曾聽聞的妾室,雁凌霄就明白,又是他那位四處留情的父王新納的姬妾,身份不高,所以才住在最偏遠(yuǎn)的西角門,連翹翹現(xiàn)今的處境可見一斑。

    “行?!毖懔柘龅?,“你先回去,等過幾日,會(huì)有人給你遞口信?!?/br>
    “哎?!?/br>
    連翹翹欣喜若狂,眉眼彎彎,眼尾泛起水光。她愁腸百結(jié)時(shí)惹人憐惜,一旦高興起來,又有種極感染人的能耐,讓雁凌霄也情不自禁勾一勾嘴角,不忍辜負(fù)她的信任。

    *

    西北角,偏院。

    雨水滴滴答答自瓦楞滑落,水洼映出昏蒙蒙的燭光,瑟瑟寒風(fēng),如泣如訴。

    徐嬤嬤揣手靠在廊柱下,腳邊茶爐明明滅滅。

    她努努嘴,桶似的腰身跟著抖三抖:“連夫人,天還沒亮,您怎么就回來了?”

    連翹翹一手攥緊斗篷領(lǐng)口,一手抱著雁凌霄賞她的袍子,嘟噥應(yīng)一聲,快步往廂房走,想糊弄過去。

    “等等?!毙鞁邒咭浑p鼠目閃過精光,打量連翹翹身上緞子一樣熠熠生光的鶴翎,“這身襖子是哪兒來的?老奴怎么記得,連夫人出去守靈時(shí),穿的不是這一身吶?”

    她邁著王八步,上來就想扯過連翹翹衣領(lǐng)看一看針腳。

    連翹翹駭然一驚,如沂王府這般高門大戶,好料子送去哪間院子皆有定數(shù)。

    況且,沂王世子贈(zèng)她的鶴翎,王府的主子們能拿到手的,一年到頭都不過一只手的數(shù)。

    要是被徐嬤嬤看出來,叫破了真相,或是報(bào)給王妃,哪怕雁凌霄話里話外給過她承諾,她都逃不過一死!

    連翹翹面無血色,腦瓜子跟水車轱轆似的飛轉(zhuǎn),捧起懷里的玄黑外袍,揪起一角,給徐嬤嬤看那一處剛補(bǔ)好的衣擺,磕磕巴巴岔開話頭。

    “云夫人上香時(shí)被火燎著了,她讓我?guī)兔ρa(bǔ),我女紅不好,針腳粗陋,補(bǔ)得不稱心,夫人嫌我笨手笨腳看著來氣,指縫一松送我的?!?/br>
    云夫人是沂王的寵妾,兄長在吏部為官,王爺賞賜如此貴重的料子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燈火昏暗,徐嬤嬤摩挲那片新鮮的針線,勉為其難采信連翹翹的話。

    “徐嬤嬤,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睡了?!彼p掩秀口,打一個(gè)呵欠,“給王爺念了一夜的經(jīng),午后起來還要繼續(xù)呢?!?/br>
    徐嬤嬤鼻翼翕動(dòng),哼了哼:“連夫人說的是,耽誤您休息,困過了勁,就是老奴的不對(duì)了?!?/br>
    連翹翹訕訕一笑,不愿跟徐嬤嬤起口角,裹緊大氅,埋頭快步進(jìn)門。

    腿間一絲絲地抽痛,連翹翹身子一僵,咬緊牙關(guān),在門闔上后才卸去渾身的力道,脊背抵住木門,緩緩滑下去。

    徐嬤嬤雙眼瞇成縫,狐疑地看向緊閉的門扉。

    這小連氏不是去跪了一夜么?怎么回來時(shí)倒像變了個(gè)人,眸生春色,嬌艷姿媚,平添幾分風(fēng)情。

    *

    一旬過后,王妃始終沒派人到姬妾們所在的孝棚內(nèi)傳話,王爺?shù)墓讟∈苋税У俊⒄把鰯?shù)日,也該到去城外皇家寺廟停靈的時(shí)候。

    如云夫人這般敏銳,在王府內(nèi)頗有手腕的人就起了疑心。

    幾位貴妾在燒紙念經(jīng)時(shí)湊作一堆咬耳朵,尋思著興許是世子回京的緣故,殉葬一事,或有變數(shù)。

    連翹翹依然縮頭耷腦躲在角落扎紙人,她手巧,給紙人們縫制的衣物花樣各不相同,穿起來精神抖擻。

    “好精巧的小衣裳?!痹品蛉俗藨B(tài)高雅,紆尊降貴坐在她身邊,聲音如風(fēng)動(dòng)碎玉,水激寒冰,“怪道王爺生前那樣喜歡你?!?/br>
    連翹翹耳尖一動(dòng),悶聲說:“云夫人要是喜歡,我回頭給您也縫一身?!?/br>
    云夫人:“……大可不必。哎,你得到信沒?王妃還要咱們?nèi)ナ谭钔鯛攩???/br>
    “夫人是王府里的人,您都不清楚,我一個(gè)外人又怎會(huì)知曉?”

    云夫人被她拿話一堵,一時(shí)無言以對(duì),俄頃輕哼一聲:“說的也是,我問你做甚?沒得浪費(fèi)口水?!?/br>
    連翹翹撇撇嘴,不再吱聲。

    她生得人畜無害,又與世無爭,這群姬妾頭幾日還說話刺她幾句,見她不言不語跟面人一樣,隨你搓圓搓扁,也都沒了欺負(fù)人的興致。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弄明白王妃和世子的意思,保住小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