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紀珩那孩子，他也是個苦命人，他mama當年未婚先孕的事村里人都知道?！?/br>
    “大家雖然不說，但心里門清，紀珩是個私生子，父親來頭很大。你可以和他玩，但也不要離他太近?！?/br>
    “你們不是一路人，早晚是要分開的?！?/br>
    ……

    中午十二點。

    葉玨準時從醫(yī)院大樓下來，他今天穿的是紀珩的衣服，寬寬大大的棉襖下擺過長，漆黑的衣領襯得臉頰雪白，眼睫烏黑。

    才等沒一會兒，漫天紛紛的小雪中，同樣一身黑的紀珩踩過積雪，匆匆走到醫(yī)院大樓前，站在臺階下望著他，“等多久了？”

    三步并兩步走下臺階，葉玨扯出一抹笑，搖搖頭：“我也才出來?！?/br>
    盯著他看了會兒，紀珩眉心不易察覺的蹙了蹙，問：“你爺爺怎么樣？”

    葉玨悶聲答：“今天一上午都沒醒。”

    眼里略過一絲狐疑，紀珩帶他去吃午飯。

    城里的道路比鄉(xiāng)下好，干凈平整，積雪堆在道路兩側，路上還有小汽車、三輪車，車轍碾過，留下一路水跡。

    “我聽說你爺爺是腿疾？”

    村里的老人大多一身病痛，腿疾更是常見，年輕時苦力活干多了，年老后腿、腰常常酸痛。

    葉玨點頭：“是。”

    眉頭皺的愈深，紀珩看了眼仍一臉茫然的葉玨，心沉了沉：“別擔心，過一陣子我們再來城里看他?！?/br>
    葉玨一怔，步伐不自覺慢下來：“可以嗎？”

    紀珩耐心的點頭：“嗯?！?/br>
    兩人在路邊找了家小飯館吃飯。

    葉玨點了碗餛飩，吃的心不在焉，紀珩等著他，見他終于吃完飯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他。

    葉玨接過來，看著造型奇怪的長方形“小盒子”，遲疑地問：“哥，這個是什么？”

    紀珩道：“小靈通。”

    “……小靈通？”

    奇怪的擺弄著造型方方小小的小靈通，葉玨不明所以，手指不知道摁到哪個摁鍵，小屏幕頓時亮了起來，他眼皮一跳：“哥，這個……？！”

    紀珩拿過手機，點開通訊錄，一步一步給他演示。

    通訊錄里只有一串號碼，摁下?lián)芴栨I，葉玨從紀珩口袋里聽到了一陣鈴聲，他驚訝的看著紀珩掏出另一部小靈通。

    摁下接通，葉玨學著他的動作，將手機放到耳邊。

    電話里，紀珩的聲音冷淡低沉，“喂。”

    葉玨懵了下，猶豫著道：“……喂？”

    小飯館門關大敞，掛了條厚重的軍綠色簾子。

    剛吃完飯的身子暖洋洋的，熱氣氤氳中，紀珩淡淡的看著他，問：“知道怎么打電話了嗎？”

    葉玨遲疑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br>
    紀珩不置可否，“給我打過來?！?/br>
    他掛斷電話，看葉玨笨拙的學著他剛剛的步驟，調(diào)出通訊錄，摁下?lián)芡ā?/br>
    直到電話無人接通自動掛斷，葉玨拿著手機，有些無措的看著紀珩，并不明白紀珩為什么不接他的電話，而是坐在桌旁冷冷淡淡的看著他。

    抬抬下頜，紀珩說：“再打一次?！?/br>
    這一次，葉玨動作熟練許多，電話打過去，紀珩依舊沒有接。

    紀珩：“不看屏幕打過來。”

    葉玨一頓，訥訥出聲：“哥，不看屏幕的話……”

    “試試?！奔o珩說。

    葉玨抿唇，看著虛空，手指摩挲著手機表面，遲疑許久，摁下了撥通鍵。

    出乎意料的，紀珩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一愣，繼而一喜，眼睛亮晶晶的，烏黑的瞳仁干凈清澈：“哥，我打過去了?！?/br>
    “嗯?！?/br>
    紀珩低下頭，接通電話，聲音再次從陌生的儀器里傳出，依舊冷淡，葉玨卻清晰地聽出了獨屬于紀珩的關心。

    “記住了，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給我打電話?！?/br>
    他問：“吃飽了沒？”

    “……吃飽了?！比~玨說。

    “回家嗎？”

    “我想再去看看奶奶。”

    “好?！?/br>
    領他出了門，紀珩送他去醫(yī)院。

    直奔住院部而去，葉玨看著站在院子里等他的紀珩，忽然反應過來。

    ……紀珩不跟他一起去看葉奶奶，是不是很早就察覺到了葉奶奶對他的冷淡？

    好像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只要他去找紀珩玩，永遠不超過半個小時，葉奶奶便會找各種理由喊他回家。

    于是，上下學途中，紀珩不會走在他身側，而是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再后來，干脆遲到早退。

    兩人的交集只剩下了在學校那短暫的一小段時間。

    若不是這次葉爺爺住院……

    他恐怕要很久以后，才能察覺到紀珩對自己不留痕跡的疏遠。

    這些年他每每難受于紀珩與自己漸行漸遠的關系時，紀珩又在想什么呢？

    難過的低下頭，葉玨站在病房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小玨？”

    剛吃完飯的葉奶奶回頭看著他，欣喜地說：“來的正好，吃沒吃飯啊？我去給你買點東西吃?！?/br>
    “奶奶，我吃過了。”

    竭力維持著正常的表情，葉玨坐到葉奶奶身邊，還是忍不住小聲道：“紀哥帶我去吃了餛飩?！?/br>
    面色一怔，葉奶奶笑了笑，“啊……小紀一直對你很好?！?/br>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錢，幾塊幾塊的，揉的皺成一團。

    “可不能占人家便宜，該還的還是要還，這些錢你拿著，還完小紀剩下的你看著花，去城里看看想吃什么、想買什么?！?/br>
    葉玨正要搖頭，葉奶奶卻悲傷的笑了笑，慈愛的摸摸他的頭發(fā)：“有空多來城里看看你爺爺，你爺爺也想你了?！?/br>
    莫名從這句話中察覺到幾分不安，葉玨坐直了身子，“爺爺還沒醒嗎？”

    “剛剛醒了，”葉奶奶說：“才醒沒一會兒又睡了?！?/br>
    “小紀是不是還在等你，你拿著錢跟他去玩吧。記得早點回家，現(xiàn)在天黑得早、路不好走，注意安全啊。”

    被葉奶奶連哄帶推的送出了病房，老人溫柔的笑容中帶上了幾分不舍。

    葉玨離開病房前，她又喊住了葉玨，說：“奶奶很快就回去了，別害怕?！?/br>
    心中的慌亂在這句承諾般的話中緩緩消散，葉玨點頭：“好，奶奶，我在家等你?！?/br>
    他下了樓，看著一樓大廳里站在角落的紀珩，揮揮手：“哥！”

    紀珩看向他，見他臉上還有幾分笑意，問：“怎么了？”

    “我奶奶說他們很快就能回家了?！比~玨雀躍不已。

    腳步一頓，紀珩不動聲色的問：“什么時候？”

    “不知道，”葉玨說：“不過應該快了?！?/br>
    不知在思考什么，紀珩輕輕點頭，“等下下個星期我們再來一趟醫(yī)院?！?/br>
    “可以嗎？”葉玨連連追問。

    紀珩依舊耐心的答：“可以?！?/br>
    回村的車下午三點就要啟程。

    現(xiàn)在天黑的早，又沒有太陽，積雪未溶，小路難走。

    板車前的車夫們抽著煙，一邊說話一邊談論今年生活不易。

    紀珩回來后先交了車錢，跟車夫預定位置后，帶著葉玨重回城里，直奔集市。

    走到一處賣刀具的貨攤前，紀珩腳步停下，道：“老板?！?/br>
    忙的剛吃飯的攤主頭一抬，看見他后笑的很歡，“哎呀，娃娃你來了？”

    他匆匆擦掉嘴邊的飯粒，從旁邊的大紙箱里扒出一把銀質(zhì)小刀。

    “我們這可不講以舊換新，不過你那柄刀是好，就當給你折一半的價錢了。”

    接過刀，紀珩面無表情的仔細檢查了一番，緩緩瞇起眼：“沒開刃？”

    “這刀我們可不敢輕易開，”攤主苦笑：“這一開不好，可就賣不出去了?！?/br>
    紀珩可有可無的點了下頭，交錢拿貨，沒有浪費時間。

    身后葉玨沒有輕易出聲，跟著他一路往城口趕，邊走邊奇怪：“哥，你怎么買刀了？”

    紀珩漫不經(jīng)心的，“沒事，以防萬一。”

    葉玨愣了下：“其實我家廚屋里有好幾把刀，需要的話直接去我家拿就好了。”

    紀珩沒說話，走到日用百貨的攤子前，問他：“想買什么？”

    注意力瞬間被轉移，葉玨蹲下身，看著批發(fā)賣的作業(yè)本和文具，“哥，我記得你是不是沒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