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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占春芳在線閱讀 - 占春芳 第79節(jié)

占春芳 第79節(jié)

    慕容曜仿佛不知疲倦般地駕馬疾行著,好像目的地能讓他全身血液沸騰一樣,相雪露雖然不用做什么,但僅是坐在他身前,時(shí)間久了,身上都被顛簸得疼了。

    尤其是她看著他不太正常的樣子,更加的害怕了。

    行駛了不知道多久,相雪露終于要支撐不住了,她叫道:“停下,停下,我受不住了?!?/br>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當(dāng)真停了下來,她以為他的態(tài)度松動了,卻沒想到他讓隨行的紫衣衛(wèi)找來馬車,鋪上厚厚的絨墊,將她抱坐上去,繼續(xù)疾行。

    相雪露唇色發(fā)白,這時(shí)候,她總算是明白了,慕容曜是真的鐵了心,要一意孤行到底。

    這馬車的速度,比她先前前往皇陵時(shí)乘坐的速度要快很多。之前只有一匹馬在前驅(qū)使,這次足足有了四匹,且都是名貴的千里馬。

    她雖然內(nèi)心緊張,飽受煎熬,但是神經(jīng)緊繃的時(shí)間太久了,后來還是迷迷糊糊睡著了,但是沒睡多久又被路上遇到的顛簸給驚醒,爾后又睡著,不知道這樣重復(fù)了多少遍,直到慕容曜說:“到了?!?/br>
    沒等相雪露自己在馬車上坐直身體,便再次被抱了起來,雙腳懸空,離地面很高的情境令她很沒有安全感,但她此時(shí)全然無暇顧及這些,因?yàn)樗砸黄^,便看到了前方佇立的神道碑,上書“敬賢親王墓”。

    看到這幾個(gè)字的時(shí)候,相雪露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她清楚地記得,這正是晉王的謚號。

    慕容曜腳步不停,抱著她走過了神道碑,順著神道經(jīng)過了牌坊,拱橋,寶頂,以及其他一些地面建筑,最終來到了晉王陵墓地宮所在的地方。

    面前是陵墓的明樓,明樓后面就是一大片空曠的地方,上面有著封土,比周圍的地面要高一些。明樓的西側(cè)就是地宮的入口。

    慕容曜望向了那已經(jīng)被封死的地宮入口,似乎有些遺憾。于是帶著相雪露向明樓后方走去。

    “放我下來。”她扯著他的衣襟,抖著唇說。

    “皇嫂怎么又緊張起來了,嗯?是見著了皇兄么?”他分明對她笑著,笑意卻不達(dá)眼底。

    “說起來,你們也好久沒見了,此次朕帶你前來,陪你一起朝皇兄?jǐn)⑴f,豈不美哉?”

    相雪露從來沒有見過心理素質(zhì)這般好的人,到了被自己親手殺死的被害者的墓前,依然能夠談笑風(fēng)生,鎮(zhèn)定自若,毫無一絲的心虛。

    或者,慕容曜根本就沒覺得自己有什么錯(cuò)。

    他抱著她來到了封土附近,蹲下了身子,讓相雪露看清面前的景象。

    “皇兄,好久未見?!蹦饺蓐拙従弳⒋?,“光陰似箭,短暫的歲月里卻是瞬息萬變?!?/br>
    “你生前的王妃有現(xiàn)在有朕照顧,你便安心長眠吧,她很可愛,很動人,一切都是絕頂之好,朕也很珍惜?!?/br>
    “你英年早逝,天不假壽,確實(shí)是很可惜,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你總是妄圖去得到自己不該得到的東西呢,這當(dāng)就是個(gè)教訓(xùn)了,來世記得注意些?!蹦饺蓐椎穆曇艉途弰勇牐瑐鞯较嘌┞兜亩?,卻像是在不停地爆炸。

    她終于聽不下去,揪著他的衣領(lǐng)道:“住口,別說了?!?/br>
    慕容曜卻似恍然醒悟一般,抓著她的手,拉了過來,覆在了自己的心口,繼續(xù)對面前說道:“忘了讓雪露來與你說話了?!?/br>
    隨即,他用他幽黑的眸子望著她,問道:“難得來一趟,就不說幾句話嗎?好讓他知道你現(xiàn)在過的是何等的舒心,自他死后,心態(tài)越發(fā)的開闊自在了?!?/br>
    “也好讓他的靈魂獲得安息,心甘情愿地死去,不是么?”他微笑著對她說。

    相雪露卻只覺得面前說話的這個(gè)人像惡魔一樣,雖然看似站在晉王的立場在說話,但拆開來每個(gè)字都像是浸了毒的利刃一般。

    她若是真那般說了,慕容昀才會是真的死不瞑目了。

    相雪露故作鎮(zhèn)定,冷冰冰地望著他:“你帶我大老遠(yuǎn)來這里,就是想說這些話的嗎?有什么意思?”

    “當(dāng)然有意思了?!蹦饺蓐仔σ鉂u深,“朕帶你來這里,若是魂靈有知,是讓他知道,他曾經(jīng)的妻子,如今又是誰的女人。讓他親眼看見,他曾經(jīng)求之不得的白月光,此時(shí)化作了他人眉心的朱砂痣,永遠(yuǎn)地烙印在那里?!?/br>
    “在別的男人溫暖寬闊的懷抱里安眠,靜謐地進(jìn)入夢鄉(xiāng),睡夢中還會露出笑容。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再屬于他了。”

    “告訴他,他已與世間的一切斬?cái)嗦?lián)系,莫要貪戀人世間的溫柔,因?yàn)檫@一切,他活著的時(shí)候,也沒有擁有過?!?/br>
    “哦對了?!蹦饺蓐淄nD了一下,笑得溫柔,“這次還未將綿綿帶來呢,等她年歲漸大些,也好讓慕容昀知道,你我的女兒是多么的可愛漂亮,唇鼻像你,眉眼像我,再叫他一聲皇伯伯,聲音清脆又動聽?!?/br>
    相雪露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涌,或許是因?yàn)樗麄儸F(xiàn)在舉動的過于荒唐,讓她的頭腦陣陣發(fā)暈。

    慕容曜卻在這時(shí)候溫柔地喚起了她的名字,雪露,小露,阿露交替呼喚著,喚了幾聲后,他微微停了下來:“朕還沒問過,他從前是怎么喚你的?”

    他又輪番試驗(yàn)了那幾個(gè)名字,爾后通過她面上的表情判斷出來,“原來是雪露啊……”他輕輕地嘆息。

    于是他也這樣喚著她,每一句都用著不同的語調(diào),或低沉,或沙啞,或溫潤,或清濯,間或夾雜著一些性.感的尾調(diào),幾乎逼得相雪露快要瘋了。

    他纏綿地在她面上吻著,吻著她溫軟的紅唇,挺翹小巧的鼻子,纖長濃密的羽睫,吻過她耳邊微亂的發(fā)絲,耳后細(xì)嫩的皮膚,瑩潤的耳珠,直到輾轉(zhuǎn)到她的脖頸之上。

    相雪露此時(shí)已經(jīng)接近失語了,她甚至都忘了反抗,她望著眼前的地宮封土,感受著身邊傳來的熱切氣息,還有他優(yōu)美精致的側(cè)顏,頭腦間都是嗡嗡作響,只是略有些呆滯地保持著不動。

    所幸慕容曜并不是一個(gè)喜歡強(qiáng)迫她在此處做這種事的,只是點(diǎn)到即止,除了一些熱烈到令人窒息的吻以外,并沒有做其他。他也并沒有弄亂她的衣襟,僅是停留在了脖頸以上的地方。

    第84章 84   夫君這便帶你回去

    一吻作罷, 慕容曜將相雪露帶到了明樓內(nèi)的石碑前,上面記載了慕容昀的一生。

    天空不知何時(shí)彌漫上了厚厚的烏云,漸漸陰沉,遠(yuǎn)處開始刮來一陣又一陣微涼的風(fēng)。

    但這一切都沒有影響慕容曜的行動。

    他拉著她的手, 摩挲著石碑上的刻字, 一邊摸還一并順著摸到的地方念出聲來:“十六封晉王, 帝甚嘉之……”

    “及至二九, 婚成之年,妃——端雅淑麗,玉質(zhì)天成……”他念到一半的時(shí)候,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后接著念后面的。

    相雪露的手指與此同時(shí)感覺摸到了一個(gè)突兀的凹陷,不是尋常字留下的刻痕, 她朝石碑上看去,發(fā)現(xiàn)婚成之年的后一句的地方,像是被雷劈過一般, 又像是被人刻意鑿掉了一般, 竟然生生地缺失了一大塊, 直接跳到了后面的“端雅淑麗”。

    而缺失的那部分,原本應(yīng)該會是她的名字。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心緒,慕容曜一邊在她的耳側(cè)繼續(xù)念著,一邊低低地補(bǔ)充道:“將生人的名字刻在死人的碑上, 豈不是晦氣?!?/br>
    他語調(diào)自然:“他這般年早逝去, 于天下無用之人, 能得此陵寢安眠,已是上天厚愛,擁有皇室身份。千百年后, 墳毀石銷,又有何人記得區(qū)區(qū)慕容昀是誰,你的名字,若是陪他淪落此地,反而是為不吉了。”

    相雪露的眼睫和手一起顫抖著,盡管被慕容曜握著,她仍是感覺手心冰涼得緊。她忽然意識到,慕容曜甚至可能在史書上抹去慕容昀的名字,讓他在多年以后徹底被世人遺忘。

    而她,或許會被篡改成,一開始就是慕容曜的妻子,千百年后,所有真相都被掩埋,世人提到他們或許還會贊一句佳偶天成。

    她一想到這個(gè)可能,只覺得頭突突地疼,慕容曜不僅欺騙了她,日后還要欺騙天下之人,后世之人。便是她以死相抗,也難以更改史書丹青。

    一個(gè)人若是沒有被世人遺忘,也就永遠(yuǎn)沒有死去。而慕容曜的陰影,恐怕不止會籠罩在她活著的時(shí)候,連她去世了,亦與她糾纏不清。后世會一同被蒙騙,以為她與慕容曜是真心相愛,感嘆一句帝王深情。

    那么,她現(xiàn)在的抗?fàn)幱钟泻斡?,真正的她,在外人眼中已?jīng)死去了。

    相雪露只覺得呼吸越發(fā)困難,兩眼之前甚至有些微微的發(fā)黑。

    他若冰泉流淌的好聽聲音仍在繼續(xù)著,直到最后一句:“薨于元朔二年六月初七,年二十?!?/br>
    此話一出,忽有一陣比先前更大的陰風(fēng)吹過,天邊厚厚堆積的烏云之間,一道耀眼的閃電自云層中劈出,恰好落在了離他們不遠(yuǎn)之處,照亮了半邊天幕。

    閃電藍(lán)紫色的電光映在了相雪露的眼眸之中,她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忽然感覺頭腦之中似乎有什么炸裂開來,傳來一股劇痛,隱隱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但是又被壓制了過去。

    直到意識漸漸模糊,消散,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慕容曜托著她滑落下去的身體,眼中神色莫名,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驚慌之態(tài),反而像是早就預(yù)料一般的一樣,靜靜地看著她。

    直到相雪露的睫毛輕顫,眼睛重新睜了開來。

    她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幕便是慕容曜的臉,對于眼前這個(gè)好看得過分的,但是又陌生的男子,她顯得有些茫然無措。

    “你是誰?”她問道,語氣里是全然的疑惑。

    慕容曜頓了一下,他幽黑的雙眸閃過霎那的錯(cuò)愕,目光在她身上轉(zhuǎn)了幾個(gè)來回。

    最終,在她好奇渴切的目光中,他的喉結(jié)滾了滾,啞聲道:“我是你的夫君?!?/br>
    “夫君?”相雪露歪著頭問他,“你有什么證據(jù)嗎?”

    “傻姑娘?!彼α诵?,“如果我不是你的夫君,怎么與你這般親昵。”

    相雪露朝身旁看了看,自己此時(shí)正躺在他的臂彎之中,靠在他的懷里,的確很是親密。

    她幼時(shí)便聽娘說過,只有夫妻之間,才會這般親密。而且看上去他也不是什么兇惡之徒,相反面容俊美,氣質(zhì)出塵,自帶一股尊貴的氣息。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覺得這般靠在他的身邊,很有安全感。

    他與她說話的時(shí)候,語氣和緩,眼里仿佛帶著星辰,她確信,他是在意她的,對她好的。

    于是,她也便對他的話信了大半,認(rèn)可了他“夫君”說法,甚至還在心中暗暗竊喜,雖然失去了大部分記憶,但是卻擁有了一個(gè)看上去這么好的夫君。

    于是她干脆伸手勾上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胸前,甜甜地朝他撒嬌道:“那你怎么還不帶我回家,天氣好像都不太好了?!?/br>
    相雪露主動靠在慕容曜身上的那一刻,他不著痕跡地僵了僵,甚至沒有立即做出反應(yīng)。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放松下來,面上掛上溫柔的笑意,憐愛地說道:“夫君這便帶你回去?!?/br>
    他抱著她從陵墓離開,走到神道碑附近的時(shí)候,藺玚已帶著一些紫衣衛(wèi)守在了那里,見主子出來,恭敬行禮:“陛下,一切都已備好了。”

    這些嚴(yán)肅冷寒的紫衣衛(wèi)引起了相雪露的注意,她好奇地從慕容曜的身邊探出眼睛,在為首的藺玚和其他人身上滴溜溜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你是誰呀?”相雪露清脆地問道,她如今不過十八,本質(zhì)上也還是個(gè)少女罷了,不過是年紀(jì)輕輕經(jīng)歷了許多,才會顯得比同齡人成熟。

    現(xiàn)下,失了記憶,反倒是更貼近她原來的年齡了。

    藺玚一愣,這位嚴(yán)苛冷漠的紫衣衛(wèi)指揮使沒想到會被相雪露叫住,他只是略略一瞥,便覺得她好似與尋常很是不同。

    他斟酌著話語,剛欲開口:“回……”回晉王妃,就被打斷了。

    慕容曜朝他投來的眼神有些冷,仿佛萃著千年寒冰一般,帶著淡淡的警告和阻止的意思。

    藺玚立刻停止了話語。

    “他是朕的屬下,僅聽命于朕一人。”慕容曜重新?lián)Q上了溫和的神色,對著懷中的相雪露道。

    相雪露似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她的眸子里有幾分懵懂:“那夫君……你是皇帝嗎?”

    “是的,朕是這天下的主人,大嘉的帝王?!彼p輕在她耳邊說著。

    “那我呢?”相雪露突然就緊張了起來,“我是不是你的妃妾,你除了我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女人?”

    聯(lián)想到這里,她渾身涌上了一股不悅的氣息,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想接近于真相,自古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更別說帝王了,三千佳麗,春色滿園。

    她一時(shí)心里覺得慕容曜也一并臟了,把他往旁側(cè)推了推,默不作聲地遠(yuǎn)離。

    慕容曜見她這副樣子,忍不住失笑了,甚至笑聲漸大。

    相雪露聽著他這般笑,還以為他是嘲笑自己,心里悶堵堵的,將頭別到一邊去了。

    “哪有什么妃妾?!彼麑⑺男∧槹膺^來,似無奈般地說著,“你便是朕唯一的妻。若錦繡滿園,你便是那唯一的春色,有了你,旁的花草哪還有機(jī)會入朕的眼?!?/br>
    慕容曜湊近她,貼在她的頸側(cè)說道:“若還是不信,回宮就知道了,東西六宮,任你親自檢查個(gè)遍,好讓你徹底放心,你干干凈凈的夫君?!?/br>
    他說這句話的時(shí)候,明明沒有什么調(diào)笑的意味。相雪露卻聽出了一股莫名的曖昧,她的雙頰不由得染上了微紅,將頭埋回他的身前,悶聲說道:“誰讓你保證了。”

    慕容曜笑而不語,抱著她的雙臂緊了緊。

    兩人回到馬車之上后,便踏上了京城的回程,似是之前累著了,相雪露很快就靠在慕容曜的懷里睡著了。

    待她陷入夢鄉(xiāng)之后,慕容曜面上的淡淡笑意漸漸散去,他低頭盯著她,看著她恬靜的面容,正全身心依賴著他,毫無設(shè)防地睡在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