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注意到小麗微微抽了抽嘴角，他沉浸在對昔日的追思中?！皳Q個人三五天就被她的十萬個為什么掏空了，我也是付出了巨大努力才應(yīng)付下來的。當(dāng)她不再問為什么而是琢磨怎么做的時候，相處就變得有趣了?！?/br>
    “我記得……她想挖條地道連通兩座院子，在下面建個大的避難所。為了讓她對挖地洞這事有直觀和深刻的印象，我就先挖了個很深的坑，再讓她在坑里橫著挖。她挖了不到一米土就塌了，我把她刨出來的時候她哭得跟泥猴子似的。”

    “還有……我跟她講過活死人墓的故事，她學(xué)著小龍女在繩子上睡覺。一根當(dāng)然不夠她弄了兩根，第二天找到我說她屁股痛。我一看屁股都勒成四瓣了，她哭著說沒人會娶四瓣屁股的女孩子，要我負責(zé)……咳咳……”

    高德說得高興沒注意，被迎面吹來的寒風(fēng)灌了滿喉嚨，咳得涕淚皆下。

    小麗垂著眼簾，遮掩自己足以殺人的目光，努力用平緩語氣說：“小孩子不都是這樣嗎？怎么就讓你覺得可以陪伴終身了？”

    “最開始是痛苦，適應(yīng)了還算愉快，”高德回了些氣，對那股寒風(fēng)的來由毫無感覺，繼續(xù)沉湎在記憶里?！霸偻缶褪强鞓妨恕！?/br>
    “她的個性很強，很積極主動，年紀還那么小，就下意識的在按照自己想法改變環(huán)境。雖然有些顧頭不顧腚的，但只要有合適的人輔佐她，她應(yīng)該能成就一番大事業(yè)?！?/br>
    高德帶著絲憧憬的笑道：“如果她沒有離開的話，可能會做個商人或者作坊主，我給她當(dāng)賬房先生或者狗頭軍師。有從小養(yǎng)成的默契，日子過得應(yīng)該很舒心。這樣過一輩子，對凡人來說已經(jīng)是難得的幸福了?！?/br>
    “你……”小麗看似淡漠，臉上卻爬滿了各種微表情，“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嗎？你不怕別人說你毫無追求只知道吃軟飯？”

    恍惚間時光倒流，仿佛回到了當(dāng)年，跟那個小麗探討人生。

    “追求什么呢？”高德沉沉的嘆氣，“或許我特殊，或許我就是懶?？傊揖褪怯X得，在這個根底都看不清楚的世界里，做得越多越危險。索性什么都不做，好好過凡人的日子就行?！?/br>
    曾經(jīng)他也是有追求的啊，但還在童年的時候就被這里的現(xiàn)實毒打，早早向這個奇葩世界投降了。

    “可你不是凡人了，”小麗俏立在旁，也像是沉進了昔日的時光。

    “是啊，那個小麗早早就離開了，現(xiàn)在必定在哪里大放光彩，也未必記得我了?！备叩抡褡饕恍Γ骸拔乙膊皇欠踩肆?，得盡忠大明，還得為能配得上另一個小麗而努力，這就是命運吧?！?/br>
    “我不是另一個小麗，”小麗很認真的糾正：“我就是……麗?！?/br>
    她輕咳兩聲，語氣頗為不自然：“你對那個小麗的印象還這么深刻呢，如果她回來了，那她才更適合跟你白頭偕老對吧？”

    那么你是準備洗我腦子了嗎？

    高德有些開心，此時的小麗人味真足啊。

    “你是問的以前啊，”他無辜的攤手，“至于現(xiàn)在嘛，我覺得長大了的那個小麗應(yīng)該更像女皇，全副身心都放在自己的事業(yè)上。不像你，至少還能分出一點真心對待我這件私人物品?！?/br>
    高德說到女皇的時候，小麗眨眼，待說到后面，眉梢垂下，眼里蕩起淡淡漣漪，向高德送去一縷秋水。

    “你真的……”她有些感動，“真的就只知道吃軟飯??！”

    說完甩頭冷哼，又牽住了他的手，這一次更加用力。

    牽著高德繼續(xù)前行，小麗鄭重警告：“以前那個小麗你得好好記牢不許忘了，這樣你就能隨時拿出來跟我對比，懂得我的好！”

    不僅是人味，連女人味也更足了，都懂得不管邏輯不講道理了。

    兩人沿著靠近海岸的山坡巡視，說是巡視，更像是散步。

    呼呼海風(fēng)吹著，一時找不到話說，氣氛有些冷。

    只顧著品味小麗那溫?zé)峄坌∈忠膊皇莻€事，高德裝作才記起來的樣子，說到了黑鯊號的事情。

    “帳篷里那套義思達戰(zhàn)甲？銹成那樣我還以為你是從海里撈起來的呢?！毙←惒灰詾槿坏恼f：“圣山處理過的模械每一件都有超過十萬年的歷史，十萬年前的義思達戰(zhàn)甲可算不上珍奇。至于黑鯊號的秘密，無非是當(dāng)年巴托的義思達逃到震旦來，用一些技術(shù)資料交換圣山的援助。那時候圣山還叫仙洲，是仙洲做了什么，從巴托那邊轉(zhuǎn)移了不少混沌之力到震旦來，避免了巴托被混沌徹底毀滅?！?/br>
    “你在黑鯊里聽到的秘密就算是真實的，但也是片面的。圣山?jīng)]有什么秘密，圣山就是震旦人的先祖仙洲人坐化飛升后留下的意志。繼承意志的凡人借仙洲神靈扶助王朝，培養(yǎng)刑天，鏟除惡魔，抵御混沌?！?/br>
    “我是圣山培養(yǎng)的圣者，獲得了自然神靈之力。你也是被圣山選中的人，但沒有走上戰(zhàn)仆或者刑天的道路，而是埋在凡人之中等待合適的時機生長?！?/br>
    這些小麗都說過，混沌是分光暗兩面的，暗的一面是惡魔，光的一面是神靈。壓迫世界的混沌之力從來都屬于惡魔，但不是說神靈那面就完全消失了。圣山的根基就來自混沌中的神靈，刑天是混沌的絕緣體，并不依賴神靈。而圣山的人，包括小麗和她師傅姚婆婆，以及羽林衛(wèi)劉承望那種戰(zhàn)仆，則都擁有神靈之力。至于更具體的細節(jié)，高德就沒資格知道了，他只知道小麗的神靈之力有“寂滅”特質(zhì)。

    “然后又被你選中，”高德點頭：“成了你的私人物品?！?/br>
    “那時情形特殊，”小麗終究還是有cao守的，臉頰略略一紅，粗著嗓子補充：“會借你療傷也是看出了你與圣山關(guān)系匪淺?！?/br>
    說到這高德腦子里終于掠過一縷電光，圣山什么時候選中的他？如果是小時候的他，那以前那個小麗也是圣山的安排？

    冷聲打斷了他的思考，“跟你說過不要貿(mào)然再進戰(zhàn)艦里，你就是不聽，不要再有下次！”

    高德不迭點頭，這時的小麗不僅有了女人味，連河?xùn)|的獅子味都出來了。

    接著小麗咦了聲驟然停步，高德下意識伸手按腰，有刺客！？

    “地脈松動了……”

    小麗低頭盯著地面，高德是看不出什么，就稀疏的小草和干涸的土壤。

    “你別動……”

    小麗伸手一招，白絲帶自腰間飛出，抖成一柄長劍，噗的插進土里。

    單手按在劍柄上，隱隱冷白光輝自小麗身上蕩出，沿著長劍沒入地下。

    地下不知多深的地方開始震動，傳到地面上時變作縱橫交錯的搖晃，讓高德兩腿發(fā)軟腦子暈眩。他不由得感慨，眼前這具纖纖身軀到底蘊藏著多大的力量啊，隨手就搞出了一場地震，按這震感算至少是三級以上。

    不遠處驚呼聲響起，那是李蓉娘跟若干衛(wèi)兵，她一直正大光明的跟在兩人身后，此時被地震搞得像海草搖曳，又如群魔亂舞。

    此時高德與小麗腳下，大地已然崩開巨大裂縫，朝著遠處急速延伸。

    待裂縫蜿蜒急進爬上山頭時，那座海拔也就百來米的小山頭轟然崩碎，碎塊被來自地下深處的巨大力量直噴上天，拉出粗壯塵柱，再擴展成蘑菇云。

    大大小小的黑點傾瀉而下，小麗拔劍一劈，白光掠空，帶起凜冽颶風(fēng)。漫天碎石被颶風(fēng)卷作一處，嗚嗚呼嘯著直奔海面，攪起滾滾白浪。

    高德剛豎起大拇指準備夸夸小麗，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下，仔細看那不是雨點，是自山頂缺口噴出的清泉。

    “有水啦——！”

    遠處某個女人尖著嗓子大叫，正是呂九眉。

    “小麗啊……”

    沐浴在冷冽泉水中，高德鼓足勇氣，提出了真誠的建議。

    “你一劍就能震出地下泉眼，十劍挖個一千米不成問題吧？”

    他握住小麗的手，耍賴般搖著：“你一天揮十劍，十天差不多就能挖到黑鯊號了，要不試試？”

    小麗呆呆看了他好一會，確認他不是開玩笑，氣極反笑。

    “我可不想埋進土里被你笑話是泥猴子！”

    第227章：成為提燈人的第一步

    蒸汽輪船突突噴著白煙，劈開波濤起伏前行。其他人都在談?wù)撉靶┤兆幽菆鐾蝗缙鋪淼暮[，梁大甲卻自顧自的眺望海面，一顆心隨著船與浪上下難定。

    輪船要去的地方原來叫臥虎島，現(xiàn)在叫提督島，正是墜星海提督衙門的駐地。他跟著大批工匠被征調(diào)到島上，名義上是提督麾下的營兵，其實另有安排。

    他壓根沒想過當(dāng)兵啊……

    梁大甲滿肚子苦水，這段日子他管著酒吧，是他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光。他本以為這樣的日子只是開始，未來還有更大的前程，沒想到這就是他人生的巔峰了。

    當(dāng)初組織出了大變故，灰境進不去了。上司王九也久久沒有現(xiàn)身，各路不知什么來頭的地下勢力都找過他，想把他連人帶小酒館吃下，但都被他拒絕了。他不是很在乎能不能修行，只在乎能不能過寬心日子。而且他是講義氣的，既然進了組織認了上司，哪能隨便變節(jié)呢。

    前幾天王九終于出現(xiàn)了，居然要他收拾停當(dāng)去提督島。那時候他真有了暗中跑路甚至投到其他勢力的想法，只是見著王九是被錦衣衛(wèi)的南極星大面包送過來的，醒悟組織的背景非同尋常，這才絕了念想。

    當(dāng)兵……他這歲數(shù)這身板，別說上陣殺敵了，只是粗茶淡飯每日cao練就能要了他的命。每天三杯遠海洋酒，早上豆?jié){配蛋糕、中午炒飯加沙拉醬、晚上打鹵面配奶酪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復(fù)返了啊。

    “這是難得的機遇，我好不容易給你爭取到的?！蓖蹙胚€這么說過，“你是我這一支的代表，到了地頭好好努力積極表現(xiàn)，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br>
    那時候梁大甲差點哭了，這期望太沉重了他背不起啊。

    但他能怎么辦呢，他是講義氣的。是王九把小酒館交托給他，帶他進了組織，讓他擺脫了只是個酒館小伙計的身份，不必再像街上的其他伙計那樣沉淪在底層每天為幾十個銀角苦苦掙扎。

    王九說的熬過了開頭就好那些話，他沒怎么往心里去。他期待的人生就是守著小酒館或者其他什么鋪子，每天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見到的也都是老面孔，所有新奇和危險都只是他跟別人聊天的話題。

    他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所以他做好了被呵斥責(zé)罵甚至鞭打然后丟回西城，甚至被王九踹出酒館流落街頭的心理準備。到了那時他的人生也只能從頭開始，想想也不算太壞，他二十來年的人生本來就是這么一輪輪過來的。

    同行的工匠都喜氣洋洋的算著會有多少工錢，唯有梁大甲籠罩在灰暗的低氣壓中，只覺人生無亮。

    輪船自皇港出發(fā)，向東行駛了接近兩個時辰，終于到達一座大島。以前這里叫臥虎島，但這里沒水也沒什么風(fēng)光，就是個荒島也沒人在意它叫什么，提督島這個新名字必然比舊名字更深入人心。

    輪船?？吭陬H有些奇怪的碼頭邊，泊位加棧橋竟然是由若干海船殘骸拼起來再加了層鋼板。碼頭之后儼然是處大工地，若干挖掘機打樁機轟鳴震天，道路、倉庫、住房等大片建筑已經(jīng)顯出雛形，要不了幾個月，這里便是座頗具規(guī)模的城寨。

    梁大甲心中的郁氣被這熱鬧景象攪散了不少，對這個提督衙門的前景也隱隱生出期待。下了輪船，在碼頭角落找到打著“營兵接待處”旗幟的地方，亮出王九給他的兵令狀，錦衣衛(wèi)打扮的官人讓他到旁邊的棚子里等著，棚子里已經(jīng)擠了不少人。

    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輕小伙，看穿著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乍看有說有笑跟常人無異。等梁大甲進了棚子，才感覺不對。這些人身上隱隱散發(fā)著異樣的氣息，對其他人而言可能是冷暖之類的錯覺，對他來說就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和他一樣的異人。

    原本還想打個招呼混個臉熟的想法頓時散了，梁大甲低眉順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努力減弱自己的存在感。他心中也波瀾大起，這提督衙門招營兵，招的竟然全是異人？

    很快乘坐這艘輪船來報道的營兵都到齊了，那個官人來到棚子前，舉手豎起大拇指朝身后一指，要他們步行去軍營。

    “兩刻鐘到，最晚到的三個人負責(zé)刷十天馬桶?！?/br>
    一看那是距離碼頭很遠的山腰，片片帳篷如林鋪開，梁大甲就暗暗叫苦，不僅得走著去，還限時兩刻？

    官長駕著蒸汽摩托揚煙而去，棚子里的數(shù)十人sao動起來，牢sao怪話不絕于耳，聽得梁大甲異常舒適。沒想到這些人和他一樣，都是不情不愿來這里的。

    可惜這些人也跟他一樣，抱怨歸抱怨，沒人敢把官人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不少人甚至嘴里罵著，身體已經(jīng)沖出棚子，如風(fēng)般跑了起來。

    數(shù)十人如群狗出欄，爭先恐后的奔向山腰。沿途的工匠行人都是見慣不怪的表情，這樣的情形似乎每天都在上演。

    最初梁大甲也是奮勇爭先，至少不能是最后三人之一。不過跑著跑著，他感覺這個目標離他越來越接近了。他雖然是異人，真正的本事也就是彈出那副血爪。這本事從來沒真正用過，亮出那幾次都是嚇唬人，有一次還被嚇唬的對象……也就是那位比女子還要美的錦衣衛(wèi)百戶反嚇了回來。他這個江湖嘍啰就沒打打殺殺過，也完全沒鍛煉過體能。

    等跑出正在建設(shè)的營寨，踏上鋪有煤渣和碎石的山路，梁大甲左右和身后就只有幾個人了。他心頭一急，計上心來。

    “伙計！咱們這么拼不是個事！”

    雖然沒打架的本事，察言觀色調(diào)和氣氛倒是他擅長的，梁大甲招呼其他人：“就算沒落到后面，累死累活的也不劃算啊?！?/br>
    前后有十來個人，都滿懷警惕的盯了他一眼，有個好事的問：“你想說啥？”

    “我是說……”梁大甲想了想覺得這么做應(yīng)該沒破綻，“咱們不如不相互爭先，一起走，到時候就沒倒數(shù)三人，誰都不必受罰。”

    “想靠這點小機靈混事？”這些人可不是沒腦子沒見識的鄉(xiāng)巴佬，馬上就有人嗤笑：“到時候就不是倒數(shù)三個刷馬桶，是咱們這一群人刷馬桶。”

    “把其他人都叫上呢？”梁大甲也不只這點想法，從當(dāng)伙計到獨力主持酒館的這些時日里，他印象最深的景象從來都是客人從一群變成了一伙。一伙人哭或者笑，或者壓低聲音議論，只要是一伙人，酒館里的氣氛就格外不同。仿佛每個人都拿出了一分力量，匯聚成一頭無形的巨獸，異常有力的壓迫著左鄰右舍以及他這個旁觀者的魂魄。

    “把前面的人也都叫上，”梁大甲說：“咱們一起過去，同時到地頭?！?/br>
    其他人沉默了一會，紛紛贊同。

    “罰不責(zé)眾，官長不可能把幾十號人都罰去刷馬桶吧?！?/br>
    “沒錯咱們抱成團！那些不理咱們的，到時候咱們就給他們小鞋穿！”

    “既然是營兵，就該出成行入伍，不能單獨行動，這是個好理由！”

    于是這十來個人不再相互爭先，而是聚在一起列隊前行。還不時招呼前面的人加入，乃至派出跑得快的急跑到前面打招呼。

    一刻多鐘后，除了腿長腳快實在追不上的幾個人先到，六七十號人整整齊齊的跑到軍營大門前。把倚在蒸汽摩托旁等得百無聊賴的那個官人嚇了一跳。

    “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