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兵船已經(jīng)沖到兩三里之外，重明號也繼續(xù)靠近掩護，空中的機群應(yīng)該是被呂九眉指揮著，在島海交接處一圈圈盤旋，掩護運兵船。

    此時高德即將踏上臨海的沙灘，卻被一個老太婆攔住。

    “從震旦來的武士大人啊，把我的命收走，留我女兒一命吧。”

    這個老太婆跪伏在地，磕頭喊著，看紅白相間的衣裙，竟然跟巫女差不多。

    第305章：其實我才是魔神？

    重明號逼近到幾里外轟擊岸防炮臺，兩艘運兵船沖灘擱淺，一隊隊士兵直接跳船登陸。運兵船的船長可不樂意這么做，必然是編隊長官強令而為。

    震旦大明的軍服是墨綠色，這些士兵的軍服卻是灰黑色，與鋼鐵原色的胸甲混淆為一體。他們的頭盔樣式也迥異于大明，本該橫向伸展的帽檐改為豎向，在臉面位置切出了斜角，如果再套上面罩的話，就與扶桑人偶爾見到的遠(yuǎn)海武士差不多了。更為奇異的是，所有士兵腰間都掛著個細(xì)長的金屬圓筒，看圓筒外表是一節(jié)節(jié)活頁，不知道是什么特別的武器。

    士兵們沖過沙灘，一隊隊伸展，搭起由機槍、火箭筒、速射炮構(gòu)成的火力點，用熾烈火力粉碎守軍的零散反擊。

    “是呂大人！”

    梁大甲提著枝短管轉(zhuǎn)輪爆雷槍，正指揮部下沖上更前方的坡地。一顆炸彈丟在坡地側(cè)面的樹林里，把正躲在這里架設(shè)槍炮的敵軍炸得樹倒人飛?？催@炸彈的準(zhǔn)頭，他頓時明白是誰在天上支援了。

    “梁大甲！前進(jìn)！”

    通話器里傳出鐵中玉的咆哮：“看到前面那堆廢墟了嗎？那就是大將軍府的議事廳！趕緊沖進(jìn)去抓住那個家伙！”

    轉(zhuǎn)頭一看，梁大甲也興奮得喔唷叫出了聲。昨晚提督大人在血怒原野里告知的情報果然準(zhǔn)確，呂大人這邊的先遣隊已經(jīng)破壞了大將軍府。

    眼見梁大甲帶隊破開亂軍奮勇前進(jìn)，另外幾隊也受命跟進(jìn)，擱淺在灘頭的運兵船船首，援兵指揮鐵中玉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踏實了點。

    這一擊的時機剛剛好！

    率領(lǐng)鐵銹人效忠提督……啊不，大明之后，鐵中玉作為提督衙門下營編外成員，以海匪身份巡弋墜星海。見船就劫，反抗就殺的快意日子并沒過多久。因為三港海商沒多久就乖乖的認(rèn)了，紛紛買旗保平安。后面的日子就是在指揮部那幫小丫頭的調(diào)度下，檢查來往貨船的絕魂旗，經(jīng)常一整天都開不了張。

    提督大人與下港的白虎大人達(dá)成了某種默契，鐵銹人得以順利的舉族遷徙，搬到藏龍島新建家園。原族長鐵柱經(jīng)過艱苦卓絕的努力，靠與族人共鳴獲得了魂火。由此再無顧忌，全心放在新家園的建設(shè)和魂火的修行和教導(dǎo)上。鐵中石也漸漸適應(yīng)了他的副手身份，可以獨立主持事務(wù)了。

    于是鐵中玉閑不住了，當(dāng)提督大人提出向扶桑派遣第二批隊伍時，他努力爭取到了“扶桑營指揮”的名位，統(tǒng)領(lǐng)由鐵銹人加下營士兵組成的一千援兵。而指揮船隊的人選，則交給了上營參將牛得祿。這個家伙也跟他一樣，在提督島呆得骨頭發(fā)癢，聽說扶桑女子多媚，強烈要求前往扶桑。

    原本牛得祿可沒這個膽子，從震旦到扶桑的海路有很大風(fēng)險。不過有先遣隊通過灰境發(fā)回的航線、水文、風(fēng)土人情等資料，援兵就不必自己開辟航路了。

    “牛胖子那家伙膽小怯懦，又貪小利，難怪提督大人只是名義上重用他，骨子里卻視他為外人，連魂火都不傳給他?！?/br>
    鐵中玉回頭看看還在發(fā)炮的重明號，遺憾的搖頭。這時候使勁掙表現(xiàn)有什么用？剛才不是呂大人和那位神秘的“老老王”攪亂了環(huán)島守軍，自己趁機進(jìn)言逼迫，牛胖子還不敢下達(dá)沖灘登陸的命令，更不敢讓重明號近到這個距離。

    還好，結(jié)果總是好的。

    再看前方，梁大甲那隊人已經(jīng)沖到廢墟之下。一波波敵軍被槍炮打退，而不時沖出來的彌散著黑氣的扶桑魔人，在點燃了魂燈的提燈人組隊狙殺下，也沒能堅持多久就一一伏尸。

    最多再有兩刻鐘就能攻占大將軍府，至于大將軍么……多半是抓不到的，那種大人物總有各種脫身的辦法，但占據(jù)了大將軍府，也就控制了這座櫻花環(huán)島的中樞。即便大將軍還在，應(yīng)該也難于一時匯聚力量卷土重來，這為下一步瓦解環(huán)島的抵抗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這種說辭真是奇特啊，卻感覺很有力很可靠。”

    鐵中玉復(fù)習(xí)著提督大人在灰境里做的部署，以此來說服自己，不必害怕島上那幾座巨大火山般的巢坑，以及烏泱泱的扶桑人。他手下就一千人，哪怕個個都是提燈人，也扛不住百倍千倍敵人的圍攻。

    老實說，這很艱難，完全消除恐懼是不可能的。

    梁大甲那邊也就三四百人，跟廢墟之上擠著的人群，以及正自左右涌來“救架”的人潮比，簡直就是大海之上的一葉扁舟。鐵中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把他們叫回來的念頭在腦子里上躥下跳。

    就在念頭即將付諸實施的時候，廢墟上的人群忽然變得更加混亂。鐵中玉趕緊舉起望遠(yuǎn)鏡細(xì)看，就見人群簇?fù)碇l，朝著左邊急急離開。

    人群的中心必然是大將軍，這波人的動向如漣漪般急速擴展，蔓延到?jīng)_向大將軍府的敵軍。漸漸的士兵們也跟著后退，像是一波波潮水倒卷。

    “停下來！讓你停下來！”

    鐵中玉立在船頭就是方便觀察戰(zhàn)場，看到新情況，趕緊用通話器喝止梁大甲：“招呼其他人也停下來！大將軍先別管，把大將軍府占??！”

    看左側(cè)那如火山的巨大巢坑，大將軍應(yīng)該是往哪里敗退。不過是什么變化讓他居然這么輕易的放棄了大將軍府？要知道放棄這里，對大多數(shù)守軍而言就意味著徹底的失敗，即便大將軍人還在，士氣也難以恢復(fù)了。

    用望遠(yuǎn)鏡掃視戰(zhàn)場，轉(zhuǎn)到大將軍府右側(cè)幾里外的地方，那里有座規(guī)模小點的巢坑。依稀見到一縷白焰掠過，即便沒看到更多細(xì)節(jié)，鐵中玉也恍然大悟。

    難怪沒看到那位“老老王”大人的動靜了呢，原來是往那座巢坑去了。不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但明顯是對大將軍造成了巨大威脅，讓那家伙不得不放棄大將軍府，撤到還有完整防護的巢坑里。

    不管怎么說，自己這一擊，真是恰到好處。

    鐵中玉放下望遠(yuǎn)鏡，滿意的看著部下涌進(jìn)大將軍府。

    “早就知道這是神社山，但大將軍不準(zhǔn)我們來參觀?！?/br>
    高德跟在老巫女后面，順著石板路跨進(jìn)巢坑底部的通道。這座巢坑規(guī)模不大，但維護得很好，寬敞通道里不管是地板的石磚還是壁面的火把，都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跡。

    通道很長，但跟巢坑至少好幾里的直徑比并不算什么，盡頭都沒到巢坑內(nèi)部，依舊只是外層之中。

    盡頭是座大廳，光線全是由火把制造的，若不是頭頂有嗡嗡轉(zhuǎn)動的風(fēng)扇，高德都懷疑聚在大廳里的人群全是厭氧生物。

    這些人身披麻布長袍，面目藏在兜帽之中。見到老巫女身后的高德，頓時嘩然。正準(zhǔn)備涌上來圍攻高德，卻被老巫女止住。櫻花五十六，也就是小巫女，還被高德單手掐著脖子懸空拎著。

    老巫女很威嚴(yán)的用扶桑語呵斥了一通，這些人……應(yīng)該是神社的仆役們惶恐不迭的退下，大廳里頓時變得空空蕩蕩。

    “你說的神座在哪里？”

    高德打量四周，這具分身沒有凡人之眼，靠了艦靈郭瑞德教導(dǎo)的“惡魔之眼”，加上燃燒奇魔軀殼激發(fā)的力量，才勉強獲得了近似rou眼的視野。他基本還得靠超脫視野配合，才能看清四周景象。如果沒有一點魔光，或者魔光太亂的話，他還真成了半瞎。

    現(xiàn)在大廳里的景象就是魔光太亂，這應(yīng)該是神社的拜祭場所，無數(shù)人來來往往，只是少數(shù)擁有惡魔之力，就足以讓整個空間變成光怪陸離。

    “不要跟我玩花樣?！彼胬衔着?，“我一個念頭就能讓你的女兒魂飛魄散。”

    說這種反派味十足的臺詞不是他的本愿，事情還得從老巫女?dāng)r住他，懇求替代女兒那會說起。

    “我對你們母女的命并不感興趣。”當(dāng)時高德說：“不過我有些疑問，如果你能解答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放你們一馬?！?/br>
    他舉起那把長刀，“這刀是怎么來的？跟你們神社有什么關(guān)系？”

    老巫女遲疑了片刻，自然讓高德明白了許多。看來這刀還真是跟神社有莫大關(guān)系，而且對神社而言異常重要，否則老巫女也不會在女兒的命跟這把刀的秘密之間權(quán)衡輕重。

    最終老巫女還是交代了，“這是神社里供奉的魔魂刀，是神社建起之前就有的魔神之物。大將軍……還有我們，都是靠這把刀與魔神溝通，這就是巫女的證物?！?/br>
    魔魂刀……那會高德仔細(xì)打量老巫女，再看看小巫女，二者的年紀(jì)相差太大，壓根不像母女，更像是祖母跟孫女。所以這刀還真有可能是在燃燒持有者自己的魂魄，讓原本應(yīng)該不到四十歲的婦人，變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子。

    “魔魂刀是有神座的，只有放在神座上才能跟魔神溝通，拿下來的話，就成了燃燒魂魄的武器。”

    老巫女擔(dān)憂的看著女兒，“每用一次，就會燃燒壽命，還好這是五十六第一次拿出去，不然……”

    她沒繼續(xù)說下去，不過高德猜得到應(yīng)該是“會變得和我一樣”之類的話。

    “帶我去看神座。”高德吩咐，艦靈郭瑞德已經(jīng)在他心底跟念經(jīng)似的催促。

    不過在這座大廳里，他還沒看到像是神座的存在。

    “大人沒看見嗎？”

    老巫女顫顫巍巍的指向某處，“就在那里啊?！?/br>
    順著方向看過去，努力穿透紛繁雜亂的魔光絲線，高德看到了隱約的輪廓。這時冰寒之氣涌出，順著輪廓勾勒，終于顯露出清晰景象，這是艦靈郭瑞德在幫他。

    外形很像魔人的高大雕像，穿著樣式很奇異的戰(zhàn)甲，兩手橫在胸前，如果把長刀放上去，正好橫刀怒視的造型。

    高德審視著雕像，忽然一個激靈，如果去掉面目和戰(zhàn)甲上的多余裝飾，這尊雕像跟他在西城姐妹會殿堂里見到的義思達(dá)雕像頗為相似。

    “這是郭瑞德的塑像?！迸烄`郭瑞德嘀咕，“雖然完全不像，但我覺得只有這個可能?！?/br>
    如果是一代代人照著前代被損毀的雕像，或者只靠記憶和口述傳承，千萬年來傳承下來的話，的確會是這種神似形不似的效果。

    “那么就破案了？”高德吐了口濁氣，“事情很簡單，十萬年前郭瑞德來了這里一趟，那時候這里雖然不是島，但仍然是扶桑的中心，是有人的。郭瑞德把存放啟示錄的線索交代給這邊的人，讓他們一代代傳承下來。過程如何難以探究，只能確定，把這把刀放回遠(yuǎn)處，接觸到的什么魔神，應(yīng)該就跟郭瑞德留下的東西有關(guān)?！?/br>
    “是的是的?！迸烄`郭瑞德激動得都變成電子音了，“快放上去，快！”

    “說什么傻話呢，”高德嗤笑，“別忘了我人不在這，只是在遙控傀儡。你能保證把刀放上去然后接觸什么魔神，我跟傀儡的關(guān)聯(lián)不會中斷？”

    “我……”艦靈郭瑞德大概是想說你中斷了不是還有我么，可高德說到的可能性讓它也遲疑了。

    “先不急?！备叩虏粌H不急著把刀放回去，甚至都不急著問老巫女。

    他先伸展超脫視野，穿透大廳，觀察整座巢坑。

    這座巢坑只是比鐵銹人的巢坑大一些，但住著的人卻遠(yuǎn)遠(yuǎn)超過鐵銹人，身泛魔光的人比例也高得出奇。不過魔光以孽魔的紫光為主，這倒是有些稀奇。粗略估計，整座巢坑大約住著十萬人，高德懷疑這里的人都是巫女一脈傳承下來的。

    超脫視野繼續(xù)伸展，看到點點白光分布在遠(yuǎn)處的兩個位置，那是提燈人的魂火之光。一處應(yīng)該是在大將軍府，另一處是在擱淺的運兵船上?？磥龛F中玉嚴(yán)格執(zhí)行了自己的部署，以占據(jù)大將軍府為目的。能這么順利，恐怕也跟自己制服了巫女，讓大將軍喪失了斗志有關(guān)。

    收回視野，這時高德才開口：“好了，你可以說了，先說說這個神座的來歷?！?/br>
    “這是魔神之座，就是這個名字?！崩衔着恼Z氣滄桑而悠遠(yuǎn)，“或許魔神有具體的名字，但那也是不知道幾千幾萬年前的事情了，我們只知道這是魔神之座?！?/br>
    “神座是……”

    老巫女忽然長嘆，“無上的大人啊，你又何必如此考驗我呢，當(dāng)你來到這里時，其實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啊。”

    “為什么這么說？”高德有點懵逼。

    “立在我眼前的只是你的軀殼，”老巫女說：“跟這個神座一樣，真正的你并不在這里。我能感覺到，不是靠魔神賜予我的力量，而是我的……我就是這么覺得的?！?/br>
    接著她忽然噗通跪地，惶恐的道：“難道你就是真正的魔神，是來懲罰我們對你的褻瀆嗎？”

    第306章：魔神與巫女的故事

    被看穿了！

    高德差點就把刀插老巫女身上了，手腕抖動的那一刻努力忍了下來。

    “褻瀆……”

    回味老巫女的話，高德面上不置可否，故作高深。

    可能是老巫女在試探自己，所以不能直接認(rèn)下來，高德決定先套套話。

    他放開了小巫女，既然刀比人更關(guān)鍵，就沒必要挾持人質(zhì)了。沒了這把刀，小巫女也沒了戰(zhàn)斗力。

    “聽上去你知道不少事情?！彼麎旱土寺曇?，他這具分身是靠惡魔之力沖擊喇叭發(fā)音，原本就很低沉，現(xiàn)在顯得更陰郁非人了?！坝绕涫枪爬夏甏哪切┦虑?，說說看，我想知道你們到底做了什么，然后你為什么會覺得是褻瀆。”

    “為什么這么心虛？”艦靈郭瑞德在他心底叫道：“如果巫女說的魔神就是郭瑞德的話，那她說得沒錯，那我……不，我們就是郭瑞德！真正的義思達(dá)郭瑞德已經(jīng)沒了，我獲得了他的記憶，你獲得了他的傳承，我們加在一起不就是郭瑞德??？”

    對啊，似乎是這個道理。

    不過老巫女已經(jīng)開口了，“魔神大人只賜予守護者……也就是我們巫女力量，但我們違背了魔神大人的意旨，把這力量盜取出去，傳給了其他人。我們是被迫的，可我們知道這是褻瀆。從古至今，每一位巫女都在等待魔神的懲罰?！?/br>
    盜取……

    感受著長刀里器靈散發(fā)出的狂躁氣息，高德對此事的來龍去脈隱隱有了輪廓。

    大將軍府中心，議事廳所在的那堆廢墟上，呂九眉滿面紅光的接受了鐵中玉、梁大甲等人的致禮。

    “牛胖子那邊我已經(jīng)通過話了，按提督大人的部署，他會先去跟先遣隊的貨船匯合?！眳尉琶枷虿肯陆淮酉聛淼男袆??！爸劣谶@邊的兩艘運兵船，應(yīng)該沒磕壞撞破吧？還是好的話，就等明天一早漲潮起航，走那邊的水道進(jìn)潟湖，跟蒲牢號匯合。壞了也沒什么，擱在沙灘上當(dāng)臨時據(jù)點。只要搞定了大將軍，一兩艘船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