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不到？考不到就好好去讀書，圣賢書都還沒讀清楚，論什么道！”官府也毫不客氣地說，“先修身再齊家治國吧！”

    而得到消息的女子們也驚詫不已。

    這一次皇后宮宴上，來的人比其他時候都多，還有很多從外地奔來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熟悉是很多都是楚昭以前的玩伴，陌生是，這些年大家成親生子許久不見了。

    “殿下，真的要讓我們考試？”一個女子開門見山直接問，“考上了就真的能當(dāng)官？像我爹那樣穿著朝服，騎著馬，去官衙，甚至來上朝？”

    旁邊有女子沒忍住嘀咕一聲“齊樂云你爹還沒資格上朝呢?！?/br>
    其他女子們都噗嗤笑起來。

    楚昭也笑了，看著已經(jīng)做婦人裝扮的齊樂云，眉眼脾氣也都還是少女模樣。

    “是真的考，要跟男子們同場競技，就像當(dāng)初我們楚園文會那樣?！背研Φ?。

    提到楚園文會，圍在這里的女子們神態(tài)激動。

    七年多了，大家成親嫁人生子，過往的時光都模糊了，有時候甚至不知道少女時期的事是不是做夢。

    此時聽到皇后提及，一瞬間記憶清晰，如果是夢，那是她們這輩子最美的夢，根本舍不得忘記。

    “這一次，大家可不是在一個小園子里比試，而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比試了?！?/br>
    楚昭繼續(xù)說，還對齊樂云挑挑眉。

    “怕不怕啊？”

    齊樂云道：“我齊樂云什么時候怕過！”說著看著楚昭，“我，我當(dāng)時可是連你都敢欺負的?！?/br>
    女子們再次被逗笑，有人拍打她，有人哎呦。

    齊樂云也有些訕訕，下意識想找自己的母親，不過又想到她自己也當(dāng)母親了，母親沒有再陪在她身邊。

    楚昭哼了聲：“齊樂云，欺負人你還挺得意的?！?/br>
    眼前穿著皇后禮服的女子一副惱怒的模樣，齊樂云卻沒有覺得害怕，反而忍不住笑。

    楚昭，當(dāng)初可不就是這樣兇巴巴的，一點都沒變。

    “你別生氣嘛，我后來不欺負人了?！饼R樂云笑著說。

    “我想你也不敢了。”楚昭笑道，帶著幾分得意，“因為欺負我吃了大虧，長了教訓(xùn)?！?/br>
    齊樂云笑得臉通紅。

    其他女子們也都笑了。

    “考上之后，是真的能當(dāng)官，有官服，可以騎馬，去官衙?！背呀又f，微微一笑，“至于能不能做到你們父兄丈夫做不到的事，那就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br>
    果然是真的，女子們一陣激動。

    “我就說是真的啊。”楚棠在一旁端著茶杯說，“我好歹是個郡主，我說了你們怎么不信呢?！?/br>
    “你是郡主，但你沒當(dāng)官嘛。”齊樂云道，“我們當(dāng)然不信你。”

    楚棠將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好，這一次之后，你們以后就能看到我的官威了?！?/br>
    齊樂云哈哈笑：“阿棠，你行不行啊，還是安心當(dāng)個郡主吧?！?/br>
    聽著她們笑鬧，一直站在后邊安靜不語的女子走上前。

    “那女子科考也是像男子那樣從下到上層層遴選嗎？”她問。

    有女子看到她，忍不住道：“周江你果然會來考。”

    她還記得這個周江原本安安靜靜不喜爭搶，直到楚園文會才暴露了本性——不愧是喜歡下棋的人，最愛爭輸贏。

    周江蹙眉道：“我原本不在意的，但我祖父想讓我來京城當(dāng)官，讓我?guī)е蛐龈叭我黄鸢徇^來，這樣的話，就把家傳的棋譜給我。”

    原來是為了棋譜，女子們再次笑了，不愧是周江。

    楚昭也笑了，道：“因為此事是第一次，參加的人肯定不會多，所以只在京城進行一場大考，考上了也只為翰林官，不會真的像男子那樣處處可去所有事都可以做?！?/br>
    說到這里又看著大家。

    “這只是開始，目的是讓大家接受?！?/br>
    “只要接受了，才能一步一步做更多。”

    “等女子們做了官，接下來就可以在各地推女子學(xué)堂?！?/br>
    “讓世人知道，讀書學(xué)習(xí)技藝也能成為女子們安身立命之本?！?/br>
    “這樣才會有更多的女子們來科考，來當(dāng)官，人多了，也就會有更多的機會，更多的嘗試?！?/br>
    她說到這里，微微一笑。

    “所以將來會怎樣，就在爾等之身了。”

    齊樂云伸手按著心口，喃喃道：“我竟然這么重要嗎？我竟然可以決定將來如何，擔(dān)此重任。”

    此生不白活了！

    旁邊有人輕咳笑道：“先考上再說啦?！?/br>
    齊樂云哼了聲：“怕什么，我考不上，我讓女兒考，女兒考不上，還有孫女呢?！?/br>
    女子們都哈哈笑起來，是啊，她們做不到，還有女兒和孫女呢，只要有了機會，就不一樣了。

    看著宴席上陷入歡笑，楚棠靠近楚昭，低聲道：“記得徇私給我留個最好的官位。”

    楚昭低聲道：“當(dāng)然，有官身再有郡主爵位，我就指著你坐鎮(zhèn)仗勢，給大家撐腰呢?！?/br>
    楚棠嗔怪看她一眼：“我就知道我不得清閑。”說著又一笑，“我都想說我爹在家偷偷說的話了。”

    她學(xué)著楚嵐的聲音發(fā)出一聲長嘆。

    “罷了，我們是來給她還債的吧。”

    楚昭笑道：“差不多，這樣想就對了?！?/br>
    ……

    ……

    雖然議論紛紛，但果然皇后要做的事，只要說了就真的無可阻擋。

    建寧四年秋，女子們奔向京城，準(zhǔn)備待考，而各地也開始了男子們的科考，他們要從縣郡州府一步步考去京城。

    “真有意思?！笨h衙里，一個官吏一邊整理士子們的名冊，一邊跟同僚說笑，“你知道外邊怎么說？說，頭懸梁錐刺股鑿壁偷光，為的是與女子們一較高下?！?/br>
    另一個官吏搖頭：“不用理會，都是那些考不上的人在說酸話?！?/br>
    “我知道，總要讓人說話，我想皇后娘娘也不介意，最近拱衛(wèi)司很清閑，也不去抓人。”那官吏說，忽的聲音一頓咿了聲，“這個名字——”

    旁邊的官吏問：“名字怎么了？犯諱了嗎？”

    科舉很嚴(yán)苛，犯諱的話，可能真的不能參加了。

    那官吏搖頭，捧著名冊怔怔：“不是，是有些，面熟?！?/br>
    名字還能面熟？天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旁邊的官吏好笑：“這有什么稀奇的。”他伸手接過來，一眼看去，笑容也頓了頓。

    “嗯?！彼嗣添殻斑@個名字，是挺面熟的?！?/br>
    鄧弈。

    竟然跟先前那個轟轟烈烈以托孤身份而起又轟轟烈烈而散以謀逆罪名而終的太傅重名。

    第二十章 空閑

    相比于地方官府的忙碌，朝中倒是悠閑一些。

    蕭羽也因此有了半日空閑，高高興興拿著長弓。

    “jiejie上次說我臂力太弱，讓我多加練習(xí)。”他說，“我去讓jiejie指導(dǎo)我。”

    看著要奔出門的皇帝，齊公公忙借著給他整理衣袍攔住，低聲說：“皇后沒在宮里?！?/br>
    蕭羽舉著弓的手放下來，道：“jiejie，回家去了嗎？”

    以前他是不會說這種話的，家，這里就是jiejie的家啊，但現(xiàn)在，他知道不是了。

    齊公公眼神慈愛地看著他：“皇后出去時還特意來看陛下，陛下與朝臣們在商議國事，所以沒有打擾?！?/br>
    蕭羽的臉上浮現(xiàn)笑容，看著齊公公：“齊公公，你不用擔(dān)心，jiejie就算不來告訴我一聲，我也知道她是惦記著我的?！?/br>
    將手里的弓箭舉起來。

    “走啊，我們?nèi)iejie那里玩，這樣別人更不會察覺她不在。”

    齊公公也笑了，道：“還是陛下聰明。”

    蕭羽道：“齊公公你不要哄我了，朕現(xiàn)在可不是小孩子了?！?/br>
    齊公公跟著他向外走，道：“在老奴眼里，陛下永遠是聰明可愛的孩子?！?/br>
    蕭羽哈哈笑，將長弓背在身后大步向后宮而去。

    “要不要問問皇后您也去看看阿九公子？”齊公公倒是忍不住又低聲問，“他到底也是你舅舅?！?/br>
    蕭羽看了眼宮外的方向，搖搖頭：“舅舅從來不想不做朕的舅舅，不要去打擾他了?！?/br>
    這一次齊公公看著少年，鄭重俯身應(yīng)聲是。

    蕭羽從宮外方向收回視線：“快走吧，我們?nèi)サ萰iejie回來?！庇致杂行┑靡庖恍?，“舅舅養(yǎng)傷，肯定不會陪她玩弓箭?！?/br>
    ……

    ……

    秋日的楚園里，池水晃動，一尾肥魚搖曳而去。

    楚昭將魚竿拎起來：“這魚是吃太飽了，連魚餌都看不上眼?！?/br>
    身旁寂靜無聲。

    楚昭回頭看謝燕來身后蔭涼下躺臥，閉目似乎睡著了，日光透過枝葉在他臉上輕快跳動。

    她抿嘴一笑，將魚鉤扯下來，再將魚竿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