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雨般落下的泥土意外地停了。

    嘴里還有些沙土，但為了方便說話，我還是吞了一些進(jìn)去。

    有人走了過來。手電筒的燈光準(zhǔn)確無誤地照在我的臉上。

    「什么意思？」

    低沉的聲音，還有高級的古龍水香味。

    「留下我絕對、絕對有利。雖然我的姿色不行，但我可以在其他方面派上用場，對你們絕對有好處。」

    頭頂上響起嘲諷的笑聲。

    但是，那個低沉的聲音卻沒跟著笑，而是在坑洞邊緣蹲下，再次問道：

    「我可無法保證你現(xiàn)在不死，之后還能不能死得這么輕松。不管怎樣，你的結(jié)局都不會相差太遠(yuǎn)。」

    「沒關(guān)系。其實(shí)、其實(shí)死也沒什么?？墒?，我不要在今天?！?/br>
    「你果然搞錯了。你早就已經(jīng)死了。我們現(xiàn)在做的只是埋了一個沒有生存權(quán)利的東西。你已經(jīng)死了，這就是事實(shí)?！?/br>
    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卻也只能點(diǎn)頭。男人們停止填土，并向那個對著我、像是發(fā)號司令的人交談。這是個機(jī)會，除了牢牢抓住以外，我沒有其他辦法。

    「我知道，我不會要求回到過去那樣的生活。如果你們看我不順眼就殺了我，不論什么時候都行。隨你們高興?！?/br>
    我下意識地就說出了自己也不明白的話。

    遠(yuǎn)處傳來一聲喇叭聲。

    聲音低沉的男子起身離開。蒂蒂那邊的坑洞似乎也停止填土的動作，四周變得極為安靜。黑暗中傳來低聲講手機(jī)的說話聲。

    「就是有這種人，死到臨頭還認(rèn)不清現(xiàn)實(shí)?！挂恢蛛娡餐夷樕险諄怼?/br>
    「肯定是騙人的啦。趕快處理完去敘敘苑吃燒rou啦！」

    我沉默地將視線移開。

    那個人走了回來。

    「聽好了，我只問一次。如果你的回答毫無意義，下場就只有被埋在這里，沒有第二次機(jī)會，懂嗎？」

    「懂?！?/br>
    「……對我們而言你有什么利用價值？」

    我狠狠地盯著手電筒。是死是活，就看這次了。不要怕。

    「我很會做菜！」

    一片沉默。

    過沒多久，那聲音一開始還像漣漪般細(xì)碎，后來則成了波濤般震耳欲聾。

    他們大笑著。

    就連這片森林也仿佛在笑著。

    其中還有人笑得太過而嗆到咳嗽。

    「是真的！只要有食譜不管什么我都會做！真的非常好吃喔！」

    「這真是……」低沉的嗓音忍住笑，轉(zhuǎn)身離開。

    活埋作業(yè)再次展開，而且這次泥土落下的速度變快了。

    死亡的冰冷氣息從腳尖開始往上蔓延，直到攫住喉頭。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yàn)?zāi)蚴Ы母杏X，卻早已什么也無法思考。好幾次深呼吸都伴隨著惡心，而吐在土里的除了唾沫之外，什么也沒有。

    蒂蒂的叫聲也再度響起。

    泥土埋到了脖子。

    「好，可以了。接著就是把頭敲爛?！?/br>
    填土的動作意外地停了下來。

    「干得漂亮一點(diǎn)。失敗的話還要聽她們哀哀叫，吵死了?！?/br>
    鐵鍬在我頭頂上方高舉，前端像刀刃般立起。如果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打中，肯定會立刻頭破血流吧。想到這，我開始耳鳴。

    突然，鐵鍬無預(yù)警地?fù)]落。然而，落點(diǎn)卻非我的頭，而是我旁邊的地面。正當(dāng)我驚疑不定時，男人們徒手挖開我周遭的泥土，手繞過我兩側(cè)腋下，像在拔大型蕪菁似地將我從土里拉出來，然后往車子的方向拖去。

    「聯(lián)絡(luò)到買家了?！?/br>
    說話聲伴隨著古龍水的香味響起。

    黑暗中傳來蒂蒂的叫聲。

    「還有我！把我也帶走！喂！加奈子！大場加奈子！可惡！大場加奈子！」

    對了，我從以前開始就非常討厭自己的名字。之所以沒有多加考慮就結(jié)婚也是因?yàn)橄胍拿?。大場加奈子……大笨蛋。所有人都這樣子叫我、取笑我。（注：「大場加奈子」在日文的念法中與「おおーばかな子」同音，意為大笨蛋。）

    ——不過現(xiàn)在，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大笨蛋了。

    被套上袋子、乘車離開的途中，我昏了過去。

    Ψ

    臉上傳來被拍打后類似麻痹感的痛楚。

    是那個時候推著嬰兒車擋住我去路的猩猩男。

    「該起來了?！?/br>
    大猩猩的聲音低沉，身上有高級古龍水的味道，并穿著一身阿曼尼西裝。

    我的身體被綁在折疊椅上，四周是一問地板與天花板都露出水泥涂面的房間。房間兩側(cè)的長架上緊緊排放著面粉、義大利面、砂糖、果汁的箱子，并往內(nèi)部不斷延伸。

    「你被這里的老板買下了。該做什么店長會告訴你。」

    大猩猩說完便走去打開背后的那扇門。

    門內(nèi)走出一名理著平頭、穿著西裝的魁梧男子。他的眼神非常銳利。

    「把她解開。」

    大猩猩照他所說的，解開綁住我的繩子。

    「真臭。」

    「她尿失禁，沒時間清洗?！?/br>
    男子不悅地瞪著大猩猩的臉。

    「這我也沒辦法。我已經(jīng)跟老板解釋過了。」

    「要不要用她是我來決定。我已經(jīng)看過太多像是爛抹布般的妓女，和分不清大便或泥巴的嗑藥鬼了?！刮餮b男將大猩猩往旁邊推開，站到我的面前，「把手臂伸出來?！?/br>
    我照著他的話伸出手臂。它完全不聽使喚地抖個不停。

    男子專注地將我的手臂從手肘到指尖、從內(nèi)側(cè)到外側(cè)，來來回回地仔細(xì)打量。

    「我討厭工作上偷閑的家伙。」

    「偷閑？」

    「就是偷懶。你勤勞嗎？」

    我點(diǎn)頭。

    「叮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時地?zé)o休工作？」

    我點(diǎn)頭，也只能點(diǎn)頭。或許能因此得救也說不定。聲音不由得哽咽。

    「我這里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你能誠實(shí)地服務(wù)顧客、熱中于工作嗎？」

    「可以。」

    「能遵守規(guī)矩？」

    「可以?！?/br>
    「不偷懶、不做出背叛我的事？」

    「可以?！?/br>
    男子轉(zhuǎn)身向大猩猩點(diǎn)頭。

    「看不出來能派上什么用場，但至少還可以給客人打發(fā)時間?！?/br>
    大猩猩點(diǎn)點(diǎn)頭，離開房間。

    「起來。先去把身體洗干凈，真是臭得可以?！?/br>
    我跟著男子離開房間到走廊上，往右前進(jìn)，來到里面的大型廚房。

    大鐵板上是烤架與爐具，墻壁上掛著平底鍋與湯鍋；廚房中央是做料理用的長形島臺，另一側(cè)則是營業(yè)用的冷藏庫、冷凍庫……。

    「過來這里?！?/br>
    從柜臺旁邊穿過后，是兩組家庭式餐廳常見的卡座式沙發(fā)桌椅相鄰并排。這里沒有窗戶，墻壁上還掛著各式各樣裱了框的照片。

    詭異的是這里的門。明明角落擺放著一臺自動點(diǎn)唱機(jī)，整體裝潢給人早期美式風(fēng)格的感覺，但店門卻硬是加上一層堅(jiān)不可摧的鐵板，讓人覺得格格不入

    「我是這里的王。這里是我的世界，就連一粒砂糖都必須遵守我的命令?！?/br>
    「是?！?/br>
    「我不允許個人自作主張的行為。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離開這里?！?/br>
    「是?！?/br>
    「不管什么樣的客人都必須一視同仁?！鼓凶舆x著表達(dá)的詞匯。「但不能和他們親近。這里是餐廳，我們提供餐點(diǎn)和酒水，并讓客人感到放松，多于這些或少于這些的服務(wù)都不被允許?？腿藥缀醵际浅？?，也可以說全都是，因?yàn)檫@里是會員制?！?/br>
    「會員制？」

    「我是龐貝羅。你可以叫我店長或龐貝羅先生?！?/br>
    「是?！?/br>
    「不知道的事不要隨意猜測，對我的話不能有任何質(zhì)疑。在這里不存在你自以為是的正確答案?！?/br>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