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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53節(jié)

    傷口撒上細(xì)密的止血粉。

    高悅行將紗布疊成四重,長長的一條,遞進(jìn)夏天無的手里。

    十七歲的傷兵摸了摸自己重新包好的傷口,用他干裂的唇,咧嘴一笑:“多謝?!?/br>
    高悅行眼尾紅彤彤的,借著帷帽的掩護(hù),她淚流下來,浸濕了她的面紗。

    此刻,她無比慶幸當(dāng)時離開京城去往藥谷的選擇。

    作者有話說:

    晚安

    第43章

    高悅行在醫(yī)館里照料著傷員, 有心想打聽一下李弗襄的下落,一時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西境有些冷,原本過了春分時節(jié), 天氣已有轉(zhuǎn)暖的跡象,可誰料,到了西境之后,氣候直轉(zhuǎn)急下, 繞城的河水上又結(jié)了一層薄冰。

    高悅行找出一件厚實的衣服裹上, 忽聽有一行人縱馬而來, 高悅行從馬蹄聲中聽出了急促的感覺, 以為又填了傷員,立馬掀開簾往外探。

    街巷空曠肅殺, 李弗襄那匹通身血紅的小馬停在了醫(yī)館外, 他一身赤黑的輕甲, 對著院中的狼毒道:“閣下可是從藥谷來的郎中?”

    狼毒上下打量他, 不像有傷的樣子,便拱手,道:“不知小將軍有何需求?”

    李弗襄傾身問:“四年前,京城有一位高氏女,投身你們藥谷門下,她可來了?”

    狼毒一怔, 下意識轉(zhuǎn)頭望向醫(yī)館二樓。

    李弗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高悅行早摘了頭上帷帽, 只留白紗覆面, 李弗襄并看不清她的臉, 只見一個少女立于窗下, 一頭烏發(fā), 木釵荊環(huán)。

    四年了。

    有很多年少時的感情并其實經(jīng)不起這樣一年又一年的蹉跎, 孩子會很快長大,那些如蜻蜓點水般的沖動尚未來得及生根發(fā)芽,便已被迫分離。

    再見面時,常常物是人非。

    而他們目光匯聚之時,高悅行手藏在袖子里,摸了摸腕上的白玉平安鐲。

    幸的是,物依舊,人亦依舊。

    一切的心照不宣盡在不言中。

    “殿下——”詹吉騎馬追來:“我話還沒說完呢,您怎么就跑了。該出發(fā)了殿下,就等你了?!?/br>
    他要隨軍出城了。

    李弗襄調(diào)轉(zhuǎn)馬頭,出城前,他匆匆趕來一瞥,只為了見她一眼。

    他們甚至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

    高悅行回首過去,幼時在宮中的那兩年,發(fā)現(xiàn)他們真正能安靜相處的時候居然很少。

    他開竅晚。

    而她總是很忙,不是謀劃這個,就是謀劃那個,不是算計這個,就是算計那個。

    算來算去,到最后發(fā)現(xiàn)事情遠(yuǎn)比想象中的復(fù)雜,已脫離了她能掌控的范圍,再玩下去,恐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于是她又果斷選擇了另一條路。

    離開的時候,她都沒敢看他一眼。

    終究還是錯過了好多年。

    高悅行盯著他離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狼毒:“高meimei?”

    高悅行輕輕一頷首:“師兄。”

    狼毒:“方才那位小將軍,我聽人喚他殿下,想必就是那位隨軍的五皇子了?”

    高悅行:“是他。”

    狼毒悵然感慨:“我瞧他年歲似乎也不大,果然英雄出少年啊?!?/br>
    高悅行心情舒爽,甜甜地恭維了一句:“師兄您也是少年英雄?!?/br>
    狼毒望著她雀躍的背影,獨自在這蕭瑟的院中落寞了很久。

    鄭家軍扎營在襄城外三十里。

    頂上灰白的天,腳下是蒼黃的土地,此處的砂礫還是堅硬而干燥的,鄭千業(yè)極目遠(yuǎn)望,說:“前面就要深入大漠了?!痹捯魟偮洌坪跻呀?jīng)能見到遠(yuǎn)處的狂沙貼緊地面,漫卷而來。

    鄭云戟:“狐胡退至十里外的大漠深處,他們背靠綠洲,有的時間和我們耗?!?/br>
    鄭千業(yè)從懷中掏板栗吃:“他想耗也得看咱們給不給他機會。”

    鄭云戟眼饞地瞧了一眼老爹手里的板栗,他老爹就好這一口——糖炒栗子,吃了幾十年還不夠。鄭云戟倒沒那么喜歡,只是到了西境糧草匱乏,啃著干糧沒滋沒味的,板栗倒成了稀罕東西。

    若換作以前,他眼饞了興許還能討兩口來吃,可自從身邊帶上了李弗襄那小子,成天盯著他老爹懷里的栗子,鄭千業(yè)的口糧便驟減了一大半,其他人誰也休想再分到一顆。

    鄭云戟咕咚咽了下口水。

    鄭千業(yè)正剝栗子的手一頓,破例大方了一會,賞了他一顆。

    鄭云戟:“——喲!天上下紅雨了?老爹今天怎么舍得?”

    鄭千業(yè)數(shù)了數(shù)懷里僅剩的最后幾顆栗子,說:“今晚最后一戰(zhàn),吃這最后一頓,明天咱就班師回朝?!彼挠嘞滤械陌謇醴旁趦鹤邮中睦铮f:“給我小外孫送去,讓他今晚睡個好覺。”

    鄭云戟:“怎么?您今晚不打算帶他去開開眼?”

    鄭千業(yè)嘆了口氣:“此戰(zhàn)兇險啊……”

    李弗襄不僅是他的外孫,還是皇帝寶貝兒子,畢竟有一層皇子的身份,容不得半點閃失。

    鄭千業(yè)思量了幾天,最終決定,讓他留守營地。

    狐胡今夜必敗。

    鄭千業(yè)點了軍中最精銳的騎兵,夜色一沉,便如獵豹一般,兵分幾路,隱進(jìn)了大漠中。

    薊維的部下留守營地,兒郎們雖然嘴上不說,心里其實都不大自在。

    哪個奔赴戰(zhàn)場都不是一腔熱血?

    誰又真的愿意躲在后方當(dāng)縮頭烏龜呢?

    ——似乎只有李弗襄是真的愿意。

    薊維提著酒去安撫部下的幾個頹喪的兵,走在院里時,轉(zhuǎn)頭一看,李弗襄的帳子里已經(jīng)滅了燭火。

    他隨身帶的錦衣衛(wèi)在附近溜達(dá),薊維和他們打了個招呼:“殿下歇息了?”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薊維便沒有再去打擾,繞去了另一個帳子。

    —“他倒是真能睡得著啊?!?/br>
    —“他咋睡不著,明天大獲全勝的消息傳回來,咱就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班師回朝了,那話怎么說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五殿下也算是身傍戰(zhàn)功的人了呢!”

    —“你也未免太刻薄,我瞧那位五殿下挺好的,和京城那些富養(yǎng)的紈绔大不相同,至少能吃的了苦,嘴上也不曾抱怨什么。”

    —“倒也對,不過他也太能睡了些……我每次見他幾乎不是躺著就是睡著。”

    —“大概還是年紀(jì)小吧,身體據(jù)說也不好?!?/br>
    薊維拿酒壺,給了這幾個小子一人一個腦瓢:“快收收吧,叭叭的就你們長嘴了,成天眼頂頭上,真佛擱在眼前都認(rèn)不得?!?/br>
    倒春寒的夜里,大家見了酒,就像見了命根子,在火上溫了,一人分了一碗,喝著酒,啃著餅。

    正熱鬧間,不知誰喊了一句:“哎——快看外面落雪了!”

    陽春三月,西境邊關(guān)竟然落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高悅行今夜睡下的早,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又見上一世的自己。

    有些反常。

    高悅行早已與上一世的自己割離,此時再回首,只覺得處處陌生,恍若隔世。

    早已嫁為人婦的高悅行,那時已是炙手可熱的襄王妃。一身錦花緞,耳畔東珠瑩光流轉(zhuǎn),她和京中的幾位貴夫人,包下了茶樓,消遣聽人說書。

    說書人今天講的是一段——“飛鴻踏雪不留痕,少年將軍揚功名。”

    說書人驚堂木一拍,底下人相視一笑。

    這段書的主人公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李弗襄十六歲那年,揚名立萬的一戰(zhàn)。他隨軍退守營地,本該是最安全的所在,意料之外,反倒遭遇了最慘烈的埋伏,幾乎全軍覆沒。

    李弗襄帶出了三千騎兵,茍且逃生。但他也僅憑借著這三千騎兵,不退反進(jìn),西入大漠,回馬槍直指狐胡的王帳,斬殺主帥、國王,俘虜王室、大臣一百三十七人。一根繩拴螞蚱似的,全部押回了京城。

    那是天大的榮耀。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那一戰(zhàn),李弗襄在大漠里輾轉(zhuǎn)了半年之久。

    高悅行也不知道,那一戰(zhàn),究竟有難,有多險。

    可最后卻化成了大家傳送中輕描淡寫的談資。

    高悅行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這樣一個夢。她平靜地睜開眼,發(fā)覺才剛?cè)臁K龔拈缴吓榔鹕?,見對面的床鋪是空的,夏天無不知哪里去了。

    高悅行給自己倒了杯茶,潤了潤干澀的喉嚨,試探著喊了一聲:“夏jiejie?”

    門外有動靜。

    夏天無身上披著裘衣,搓著雙手,推門進(jìn)來:“阿行,你也醒啦?!?/br>
    高悅行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意,問:“外面發(fā)生什么了?”

    夏天無:“放心,什么也沒有,只是氣候反常,我看外面飄起了雪花?!?/br>
    高悅行哦了一聲,在溫暖的被窩里翻了個身,困意剛席卷上來,她渾身猛地一激靈,驚坐了起來。

    夏天無被她忽然的動作嚇一跳:“阿行?”

    高悅行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披,赤腳沖出了門,漫天的雪白茫茫地蓋下來,高悅行卻好似聞到了的風(fēng)中隱約的血腥,以及嗡鳴的金戈聲。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