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時候，眼睛近乎貪婪地盯著面前的人。霍佑青剛從睡夢中醒來，丹鳳眼似蒙著一層霧，抬眼望他，帶著股林間小鹿的純氣。從額頭到后頸，都是雪白的，還格外嫩，他不過稍微摸了兩下，就惹得肌膚溢出水紅。

    龔瑯唇角笑意更深，想再多說兩句時，霍佑青忽然坐直了身體，還打下他的手，“別碰我?！?/br>
    龔瑯笑意凝固了，他皺眉，“佑佑？”

    霍佑青沒再開口，他環(huán)視周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網(wǎng)吧包廂，開口說了第二句話，“我要回家?！?/br>
    “好，我送你回……”

    龔瑯的話沒能說完，就被霍佑青的第三句話打斷。

    “我自己回去，你別跟著我?！?/br>
    第二章

    霍佑青飛快地離開網(wǎng)吧，只是沒走多遠，就被追出來的龔瑯抓住手臂。

    “佑佑，我送你回去吧?！饼彫樣旨庇挚斓卣f，像是很怕霍佑青拒絕他，“你家司機今天沒有跟來，是我?guī)愠鰜硗?，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你讓我送你好嗎？”

    霍佑青沉默一小會，還是把手抽了出來，“不用了。”

    “為什么？！那個……佑佑，我沒有想兇你，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忽然就生我氣，不愿意讓我送你回家?！饼彫樏佳巯麓梗砬槲?。

    與此同時，霍佑青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另外一個龔瑯。

    一個比現(xiàn)在龔瑯年紀大好幾歲，滿臉怒氣，沖著他說臟話，打他的龔瑯。

    他現(xiàn)在腦子很亂，他上一秒還在醫(yī)院，但下一秒就出現(xiàn)在網(wǎng)吧包廂，不僅如此，龔瑯也變了。

    他本來已經(jīng)快接受自己失憶的事實，忽然間又回到九年前。

    難道是夢？

    還是他瘋了？

    霍佑青想獨自冷靜冷靜，而且就算他現(xiàn)在要和別人待在一起，這個人也不能是龔瑯。

    于是，他對龔瑯搖頭，“我想自己回家。”

    龔瑯將唇抿緊，不開口也不離開，只盯著霍佑青。霍佑青不愿意與龔瑯僵持，所以直接轉(zhuǎn)身走了。

    他打了電話給家里司機，然后坐在街邊的長椅等人來。

    等待的時間里，霍佑青忽然聽到有人叫他。

    他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仇問斐。

    他在醫(yī)院見到的第二個人，也是他的大學室友。

    仇問斐像是剛從超市出來的，手里提著一個大塑料袋，正朝這邊走來。

    同時，霍佑青看到自己家里的車。他沒有回應仇問斐，在對方的注視下直接上了車。

    仇問斐朝這邊趕來的腳步停住了。

    霍佑青沒有多看，他有些疲倦地靠在座位上，讓司機送他回家?？诖锏氖謾C忽然響了起來，是龔瑯發(fā)來的短信，讓他到家后回個平安短信。

    霍佑青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終沒有回復。

    在家里窩了許久，霍佑青才打起點精神。日歷顯示今天是周六，明天下午該返校。

    -

    第二天早上，霍佑青起床第一件事是跑到盥洗室照鏡子，還是十八歲的他，沒有變成二十七歲。

    也許只是一場夢，但這個夢實在太真實了。

    下午返校，難免要見到仇問斐。

    霍佑青到宿舍時，宿舍里已經(jīng)有四個人。他們宿舍是六人間，三個外地人，剩下的都是本地的。

    寢室長從電腦前抬起頭，招呼了霍佑青一聲，“小霍，你回來了啊，嗯？稀奇了，龔瑯怎么沒送你過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本來站在洗手池那邊的仇問斐迅速抬眼望過來。

    霍佑青表情如常，他把自己的包放在桌子上，“我自己來了?！?/br>
    他沒有解釋什么，事實上龔瑯提出來要跟他一起回學校，但被他拒絕了。

    龔瑯跟他初中就認識，然后龔瑯一直跟他一個學校，大學也在一塊，外人時常說他們兩個形影不離，確切說龔瑯總圍著霍佑青轉(zhuǎn)。

    霍佑青放下包，便去洗手池那邊洗手。手洗到一半，手臂挨上一個熱烘烘的身體，“你昨天看到我了，對嗎？你怎么不理我，佑青。”

    霍佑青垂著眼，他還沒有想好怎么回答，身體先做出反應，往旁邊躲了躲。

    一旁的仇問斐眸色轉(zhuǎn)暗，他沒說什么，只是很主動地拿紙巾幫霍佑青擦手，沒擦兩下，對方的手如魚一般游走了。

    “我自己來就好。”霍佑青依舊垂著眼，不看仇問斐的臉，徑直離開。

    沒過多久，宿舍的人都回來了，他們準備去食堂吃晚飯，霍佑青說自己不餓，沒有跟著一起去。

    空落的宿舍里，他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發(fā)呆。

    霍佑青還在想那個夢。

    想得太過認真，都沒有聽到腳步聲，直到余光瞥到身影，才意識到有人進了宿舍。他坐直身體，對上龔瑯的臉。

    龔瑯眼里盡是紅血絲，像是一夜沒睡，他在霍佑青面前蹲下，是個很卑微的姿態(tài)，“佑佑，你不要不理我，我不該帶你去網(wǎng)吧，我真的……我太蠢了，他們說網(wǎng)吧熱鬧，打游戲有氛圍感，我忘了你不喜歡這種地方，我下次再也不帶你去了。你別再生我氣了，要不你打我？你打我?guī)紫拢蚨嘀囟夹?，只要你理一理我?！?/br>
    他抓起霍佑青的手，往自己臉上抽，剛抽一下，就見到霍佑青蹙著眉，想將手收回來。

    龔瑯猛然收緊手，不讓霍佑青把手收回來，“佑佑，我錯了，你原諒我?！?/br>
    霍佑青眉頭蹙緊，又緩緩松開，“我……我不是因為網(wǎng)吧的事生你氣?！?/br>
    “那是因為什么？”龔瑯追問。

    霍佑青神色有些迷茫，“我好像做了一個夢，我、我夢見……”

    “嗯？”

    “我夢見你打我，還——”

    話沒能說完，龔瑯已經(jīng)笑了起來，他失笑地看著霍佑青，“我怎么可能打你？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對你動手。就因為在網(wǎng)吧做了一個夢，你就生我氣，佑佑，你也太不講理了，害得我這兩天難受死了?！?/br>
    不僅語氣黏黏糊糊的，動作也黏黏糊糊。

    龔瑯側(cè)過頭親吻霍佑青的手心，垂著的眼睫努力地試著將欲望藏起來。

    霍佑青正因為龔瑯的話稍稍出神，等回過神，不由迅速收回手。他扯過桌上的濕紙巾將手心擦了好幾遍，“你別親我手，那個夢很真實。”

    “再真實也只是一個夢?！饼彫樳€蹲著，他比先前看上去要開心許多，“還沒吃晚餐吧？我們?nèi)ネ饷娉?，我記得上次你很喜歡那家法國餐廳的甜點，去吃一點好嗎？”

    霍佑青仍有些猶豫，但他也怕那只是一場夢，不能僅僅因為一場夢就破壞他和龔瑯的感情。

    -

    被龔瑯送回來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

    霍佑青跟室友們打了聲招呼，就去洗澡，上床睡覺。睡覺前，仇問斐走到他床邊問他：“明早想吃什么？我去晨跑，給你帶?！?/br>
    有其他室友聽到了，紛紛說自己想吃什么。

    仇問斐沒回應，只盯著剛洗完澡的霍佑青看。

    霍佑青嫌熱，睡衣穿的都是短袖短褲，他此時正趴在床上，把骨rou勻稱的小腿露在外面。四件套是真絲的，托著一團雪，白晃晃地刺人眼睛。

    被盯的人唔了一聲，側(cè)頭說：“不用了，龔瑯說明天給我?guī)г绮?。?/br>
    仇問斐扯了下唇，強壓下眼里的不悅，“好，早點睡?！?/br>
    -

    睡醒時，霍佑青還有些困，他迷迷瞪瞪想下床去上廁所，可入眼的不是宿舍環(huán)境，是醫(yī)院，還有紅著眼的表哥。

    表哥看到他醒了，幾乎是立刻撲了過來，“你頭還疼不疼?。磕懿荒苈犌灞砀缯f話？龔瑯那個畜生，他是真想要你的命，在醫(yī)院差點殺了你一次不夠，我一走，他又來……虧我原來還覺得他除了太黏你，沒什么不好的……”

    他是又做夢了嗎？

    第三章

    表哥還有工作，不能陪霍佑青待太久。

    單人病房里，霍佑青盯著手機發(fā)呆。

    似乎不是夢。

    他又回到九年后。

    表哥說龔瑯沖進來襲擊了他，導致他頭撞到床頭，昏迷了整整一天。表哥雖然很氣憤，但龔瑯那些人如今家大業(yè)大，還聯(lián)手起來，他們完全斗不過。

    “那些人？”霍佑青捕捉到重點詞，“除了龔瑯和仇問斐，還有誰？”

    表哥艱難地擠出一抹笑，“佑佑，我們不去想這些了?！?/br>
    表哥好像很怕他聽到那些人的人名，會變得很難過。

    霍佑青本想再問，但看到表哥的表情，還是放棄了，他不想表哥為難。

    表哥離開沒多久，醫(yī)院護士通知霍佑青去另外一棟樓做檢查，等電梯的時候，霍佑青看到了熟人。

    是龔瑯，他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個穿病服的人，因為穿病服的人低著頭，霍佑青沒能看清臉，只看得出對方身量瘦高，但他猜那個人應該是戴沅。

    “?！?/br>
    電梯到了。

    霍佑青收回眼神，踏入電梯。

    轉(zhuǎn)眼過去幾天，表哥接他出院。

    在車上，表哥絮絮叨叨跟他說買了很多菜，回去做給他吃，又說他身體還沒有徹底好，表哥想讓他搬過來住。

    霍佑青看著窗外景色，忽然道：“舅舅舅媽呢？”

    他住院這幾天，舅舅舅媽一直沒有來看過他，當然，也沒有其他人，來看望他的人只有表哥。

    表哥默了一瞬，“前幾年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