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這段時間霍佑青一直沒有回到十八歲時間, 但他隱隱覺得自己總會回去，他想回去改變一些事情，不僅是改變舅舅和舅媽的死, 他們家的衰敗，他還想做一件旁的事。

    這個念頭在很早之前就有過，但只是個模糊的影子，如今影子成了形，宛如種子在他的心臟生根發(fā)芽。

    這件事風(fēng)險很大，但并非毫無勝算，畢竟他比十八歲時空的人都多了九年的記憶和時間，既然可以橫跨兩個時空, 他為何不親手將琥珀里的蝴蝶放出來, 讓蝴蝶來扇動翅膀, 好引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fēng)暴。

    想到這里, 霍佑青握著方向盤的手不禁用力, 他目光似乎投向極遙遠的地方, 卻在還沒到路口轉(zhuǎn)彎的時候看了眼后視鏡。

    很短的一眼, 似乎只是為了看身后的車流。

    -

    回到十八歲時空的那天猝不及防, 他睜開眼，緩了會神，發(fā)現(xiàn)自己在m國的酒店。而戴沅居然就在他的房間, 正坐在沙發(fā)那里看著他，見到他坐起來，露出燦爛的笑，“哥哥你醒了啊, 餓不餓？我給你帶了早餐?！?/br>
    霍佑青一時沒有說話，他長久的沉默讓戴沅頓了頓。戴沅收了笑意, 略微不安地說：“怎么了？你怪我自己進來嗎？”

    “別這個樣子跟我說話。”霍佑青抬手揉了下眉心，就起身去洗漱。他沒跟戴沅客氣，吃了對方帶來的早餐。

    戴沅也自來熟地坐他旁邊，提起戴亦莘的事，“昨天你回去后，我哥第一次主動提出要聯(lián)系我父親?！?/br>
    霍佑青唔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你好奇他為什么要聯(lián)系嗎？”戴沅用一只雪白的手撐著下巴，明明是兩兄弟，相貌一樣，但他看人時總把琥珀眼睜得溜圓，故而給人一種天真浪漫的感覺。

    但只要了解戴沅的本性，就知道他這幅樣子不過是一匹狼披著羊皮，一個心機深沉之輩還要故裝可愛。

    霍佑青不緊不慢地把牛奶喝完，看向戴沅，“好奇他，我更好奇你。你對你哥的敵意歸根究底來源于什么，你很清楚。現(xiàn)在我想跟你做一場交易，這場交易風(fēng)險很大，不知道你肯不肯?！?/br>
    戴沅眨了兩下眼，“哥哥?！?/br>
    他叫得嬌里嬌氣，得到了一個明明白白嫌惡的眼神。片刻后，戴沅噗嗤一聲笑開，還是不太正經(jīng)的態(tài)度，“什么交易？”

    “戴家的繼承人位置給你，換戴亦莘的自由?！?/br>
    戴沅聞言就笑，“哥哥為什么要說著這種天方夜譚的話，繼承人的位置從來都是我父親想給誰就給誰，我和你怎么能干涉？況且你怎么知道我哥不想要這個位置？”

    霍佑青看出戴沅笑里藏著的譏諷，這譏諷不僅是沖他，也沖戴沅他自己，不過霍佑青對此沒太大反應(yīng)，甚至還很心平氣和。他先回答了戴沅后面一個問題，“我了解戴亦莘，他從來都不想要戴家繼承人的位置?！?/br>
    如果戴亦莘想要，就不會當(dāng)年裝瘋賣傻到那種地步都要跟他離開戴家。如果戴亦莘想要，就不會輕而易舉地將手里大部分的財產(chǎn)贈與他人，自己選擇做腦葉白質(zhì)切除術(shù)。

    戴亦莘不想要，但戴沅想要。

    戴沅從來就不甘心當(dāng)影子，當(dāng)可以被忽視的人，為了引起注意，為了讓他人記住自己，他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來做一個驚天騙局。

    現(xiàn)在霍佑青把一個可能放在戴沅面前，只要他愿意，他將有可能成為戴家的繼承人，屆時他的哥哥戴亦莘將跟他地位顛倒。

    霍佑青發(fā)現(xiàn)戴沅神色有變后，繼續(xù)說：“我昨天提的那個夢其實不是夢，其實全是我經(jīng)歷過的事情。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在兩個時空穿越，一個是現(xiàn)在，一個是九年后的未來，我是從未來穿過來的人，所以如果你跟我合作，我們的交易不會是天方夜譚?！?/br>
    這段話讓戴沅瞇了瞇眼，他不知不覺面上徹底沒了笑意，相反是狐疑地看著霍佑青。這種話對于任何人來說都非常具有沖擊，一旦霍佑青無法證明自己，他將很有可能被送到精神病院。

    不過霍佑青早就做好準備，他想過跟戴沅攤牌的事。他要改變的事情少不了戴沅這一環(huán)，于是他抬抬下巴，讓人將電視打開。

    戴沅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起身去開電視。他走向電視機那十秒不到的時間，霍佑青在他背后不緊不慢說出今天的一個新聞，還未播出，將在五分鐘之后播的新聞。

    m國的一個城市發(fā)生七級地震。

    霍佑青甚至準確地說出播報新聞的外派記者的名字。

    戴沅盯著電視機屏幕，片刻后一雙眼古怪地看向霍佑青。比起先前裝出來的可愛，之前眼里的癡迷，此時此刻他的眼神第一反應(yīng)有過殺意。

    因為出現(xiàn)了讓自己懼怕、不可控的事情，戴沅的本能是想消滅這件事。

    只是僅僅三秒，他眼里的殺意了無蹤跡。

    穿著高領(lǐng)毛衣的男生舔舔唇，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你真厲害，我發(fā)現(xiàn)我更喜歡你了?！?/br>
    霍佑青淡淡丟出一句話，“戴家和我，你選一個?！?/br>
    “兩個都要?！贝縻浯鸬煤敛贿t疑。

    “那就兩個都沒有。”霍佑青罕見地對戴沅笑了一下，“事實上你選我，也是一樣的，兩個都沒有?！?/br>
    戴沅盯著這一抹笑出神了，他許久之后才問：“我哥呢？在你說的我自殺的未來，他是不是得到了一切包括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仿佛看到霍佑青眼里一瞬間的痛苦。

    霍佑青扭開臉，“沒有，他什么都沒有得到。”

    戴沅沉默，過了一會他開口，“我答應(yīng)你，但你能否也答應(yīng)我一個請求，如果成功，給我一個吻，作為我失去你的補償。”

    這是一場豪賭，他們兩個人心知肚明。

    “……好?！?/br>
    第七十一章

    雖然戴沅已經(jīng)相信霍佑青有穿越時空的能力, 但他依舊很好奇，問了很多問題，譬如霍佑青是怎么穿的, 聽說是在睡眠中穿越，他更好奇。

    “兩邊的時間流逝不一樣？”

    這也是霍佑青之前一直覺得奇怪的地方。

    每次穿越，只要他去到另外一個時空，那么這一個時空的時間就是停滯的，直到他在這邊時空的身體醒來。

    時間在等他。

    “嗯。”

    見到霍佑青點頭，戴沅眼里流露出興奮，他輕輕抓住霍佑青的手臂，“讓我看看好嗎？我今晚守著你睡?！?/br>
    這個要求被拒絕了, 霍佑青并沒有掌控時空穿越規(guī)律的能力, 不能確定今晚睡一覺, 明天睜眼會不會去到二十七時空。戴沅有些失望, 很快又問：“前段時間我們在酒店一起睡覺的時候, 你有過幾次時空穿越？”

    霍佑青沒準備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戴沅, 他對戴沅的信任感一點都不強, 故而他含糊給了答案, 也沒有講他上一次穿越在二十七時空待了差不多五個多月。

    “我們說回交易，我會把我有的東西、知道的東西都給你，但明面上我不會出面, 這件事絕不能殃及我的家人。”霍佑青打斷戴沅還想再問的話。

    戴沅對此應(yīng)得爽快。

    他答應(yīng)得這般利索，反而讓霍佑青不放心。

    戴沅看出霍佑青的情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我之前跟你告白不是作偽, 再怎么樣我都會保住你和你的家人，否則你肯定要恨死我, 你恨死我，我未來還怎么徐徐圖之？我說了，戴家和你，我都要，我相信你總會被我打動，我哥那樣的人不適合你。雖然你不愿意跟我細講未來九年的事情，但我覺得你一定不開心。”

    說著，湊到霍佑青面前，一幅“我很乖吧”的求表揚表情。

    而霍佑青卻走了下神，等回過神，他將戴沅的臉推開。他也不是傻子，能察覺戴沅是故意說這種話。目的是為了讓他放心，至少不用擔(dān)心家人安危的去跟他合作。

    當(dāng)晚，霍佑青就坐上回國的航班，他不能繼續(xù)留在m國，以免戴父察覺他在里面插了一腳。戴沅會將他這段時間在m國的痕跡全部掩去，而他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需要去到二十七歲時空。

    戴亦莘當(dāng)年是怎么斗敗戴父的，他需要弄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時空也清楚他想改變未來，他的時空穿越頻率再次變得頻繁。在二十七歲時空，他聯(lián)系到戴亦莘的那位桂助理。

    桂助理跟在戴亦莘身邊快六年，清楚戴亦莘的很多事情，但他也并不知道二十七歲時空九年前到八年前這段時間所發(fā)生的一切。

    戴亦莘是怎么在戴父變態(tài)控制下將自己的親生父親送進了療養(yǎng)院，又坐穩(wěn)戴氏集團的位置。

    霍佑青這次約桂助理見面，并沒有抱絕對的希望，但對方給了他一份意外之喜。

    “霍先生，您要不要去一次戴宅？那里有一個保險箱，我想也許那里會有你想要的東西。”

    霍佑青神色頓變，“你……你知道我會來找你？還是什么？”

    桂助理搖頭，又點頭，“其實我不確定霍先生您會不會來找我，但我的確在等您來找我，是戴總的吩咐。戴總說如果您問我九年前的事情，就將先前的話告訴您。他在那里留了東西給您?！?/br>
    “手術(shù)前他跟你說的嗎？”

    “是?！?/br>
    霍佑青很用力地抿唇，抿得唇色變得嫣紅，他才慢慢松開。他不發(fā)一言地坐著，桂助理也陪著坐。

    好半天，霍佑青說：“你陪我去一趟吧。”

    戴亦莘雖然掌權(quán)了戴家，但在霍佑青的記憶里，戴亦莘從沒有主動帶他回過戴宅。這一處豪宅在歷經(jīng)九年時光，并沒有露出一絲衰敗模樣。

    霍佑青重新踏進戴宅，覺得這里跟十八歲時空的戴宅幾乎一模一樣。他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他正身處于十八歲時空。

    桂助理說的保險箱在戴亦莘原來的房間，這間房間一度是他在戴宅待過最久的房間——在他轉(zhuǎn)學(xué)到m國的大學(xué)，有一段時間他每周至少有三天是在這里留宿。

    那時舅舅和舅媽都以為他是心甘情愿跟戴亦莘談戀愛，但也因為留宿的頻繁，私下找過他談話。

    談話時，他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后面聽到舅舅一臉古怪地要他保護好自己，他的臉一下子紅透了。

    他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實在又不知道說什么。

    那些事情并非……并非完全是戴亦莘強迫，他也是男人，也有自己的欲望。

    這件事情后，他惱羞成怒地跟戴亦莘說：“以后我不會再在你家留宿了?！?/br>
    他其實知道自己在故意沖戴亦莘發(fā)火，這種事情有時候強迫也強迫不來，但他舅舅都委婉提醒他了，他覺得是時候擺明自己的立場，不該沉溺在這種低級歡樂當(dāng)中。

    可戴亦莘有時候真的很狡猾，他不說好與不好，只跪在霍佑青面前，吻從足尖開始?；粲忧辔鴼庾プ〈饕噍返念^發(fā)，瞥見對方上挑的琥珀眼時，又僵硬著松開手。

    沒辦法了，他只能咬住自己的手指。窗戶未關(guān)嚴實，清風(fēng)吹拂窗簾，在光影的浮動下，白色的煙花悄無聲息造訪。霍佑青的眼睫落下日光，是活色生香的珍珠模樣。

    咬了一會手指，實在忍不住看戴亦莘的唇。

    好紅。

    -

    “霍先生，保險箱在這里?！?/br>
    霍佑青順著聲音望過去，挪開床頭柜后面有個潛入墻體的保險柜，看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跟墻體融為一體。他走過去之后，桂助理就推出了房間。

    保險箱是密碼加指紋。

    密碼……

    桂助理沒有說密碼，恐怕他也不清楚。戴亦莘把這個保險箱留給自己，一定是篤定他能解開。

    霍佑青下意識地輸了自己的生日。

    不對。

    他想了想，又輸了他們在m國第一次見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