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1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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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那兩只玉壺遞給小童子,轉(zhuǎn)身掠出宮府,眨眼便如青煙一般散了。 片刻之后,人間大悲谷香火鼎盛的廟宇里,多了一道身著青衫的身影。 大悲谷口的這座廟宇一直沒有立神像,所以前來進(jìn)香的百姓哪怕就站在云駭身邊,也認(rèn)不出他就是執(zhí)掌這里的神仙。 不過他們一時半刻也顧不上,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地上那個偌大的坑洞上—— 大悲谷忽然地動,以至于這座廟宇的地面豁開了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有百姓不慎掉進(jìn)去了。 這事若是發(fā)生在廟外或是山道,倒也用不著云駭這個神仙親自前來。偏偏在廟宇里,就有些講究和忌諱了。 他不來還好,一來就覺察到這洞底有些不尋常,有股……陣局的陰邪味。 在他的執(zhí)掌之地有這種蹊蹺之物,自然不能放之不管。 于是云駭自稱是路過的花家弟子,驅(qū)開圍觀百姓,躍進(jìn)了深洞里。這一躍,便落到了大悲谷地底。 他在地底直起身,看到了一座自己的神像,低垂著眉眼,一手經(jīng)幡,一手花枝。枝頭的花朵遮住了他半張臉。 云駭怔然站在神像前,沒有回過神來。 過了好半晌,他才慢慢蹙起眉。因為他身為大悲谷山神居然從不知曉,這大悲谷地底有一座他的神像。 這神像從何而來?誰人立的?又為何立在地底…… 云駭滿心疑惑,繞著神像轉(zhuǎn)看一圈,伸手摸了摸背后的供印。那供印不知是誰刻的,但當(dāng)他手指觸碰到的時候,他莫名心臟跳空了一下。 他直起身時,有風(fēng)從更深處掃過來,風(fēng)里夾雜著一股淺淡的血味。 “怪事……” 云駭?shù)驼Z一聲,下一刻,便如影一般掠進(jìn)了谷地深處。 十?dāng)?shù)里的長谷對于他而言,不過是幾步之遙。 他在途中半步未停,徑直到了深谷最里端。 在大悲谷的凄凄風(fēng)音里,他看見了那個被人藏匿的“以命供命”的大陣。 第101章 阻攔 云駭從未見過如此陣局。 他看見大陣中央是一處深xue, 虬然蔥郁的藤蔓交織成一片網(wǎng),覆在深xue上。大悲谷底不見天日,那些藤蔓上卻遍生花枝, 鮮翠欲滴, 生機(jī)勃勃。 云駭離深xue有些距離, 他就那么不遠(yuǎn)不近地看著,遲遲沒有走過去。 良久, 他才回過神來,低聲嘟噥了一句:“真是奇怪……” 他明明沒見過這個陣局,卻滿心抗拒, 不想靠近, 好像那深xue里埋著什么東西似的。 太奇怪了。 云駭自嘲一笑, 心說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輩子哪樣的邪魔妖道沒見過, 居然會在一個故弄玄虛的陣局旁躊躇不前。 “這要是讓某位仙首大人知道,他就是面上不說,心里恐怕也要嫌我這個弟子丟——”他搖著頭, 低聲自語著走到藤蔓旁邊,用腳尖撥著藤蔓上遍生的花枝。 他透過花枝縫隙,朝深xue里窺看一眼。 “空的?”云駭愣了一下。 他拎著袍擺半蹲下·身, 不信邪地挑開花枝,又仔細(xì)看了一眼, 深xue里確實(shí)什么都沒有埋—— 沒有人、沒有尸骨,也沒有什么做陣的物件。只有那些藤蔓花枝詭異地盤繞著。 陣局中間空養(yǎng)一堆藤蔓花枝……會是何意? 云駭查看著,在袖間抽了一道空白符書。 他憑空抓了一只虛筆, 在符書上劃寫道: 「我有些后悔平日太過倦怠偷懶了, 如今在大悲谷下碰到一方陣局,居然瞧不出端倪, 又得拜求仙首指點(diǎn)一二了……」 他當(dāng)然能憑自己探究出原委來,但如此問詢機(jī)會,放過了多可惜。他一貫都是如此,佯裝不明,遞一張符書去靈臺,然后便能騙得仙首大人當(dāng)一回“弟子堂的先生”。 不過這把戲近日用了兩回,有些多了。 云駭想了想,又在符書后面添了一句:「此番往后,我一定改了這懶病?!?/br> 他兩指一夾,正要將這符書甩出去,忽然嗅到了一股味道。那味道自藤蔓生根處幽幽散開,混雜著血味和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香。 云駭嗅到那股味道的時候,倏然一愣。 他莫名覺得那味道有些熟悉,卻又一時形容不出究竟在哪聞過。但他無意識間,將那封快要送出去的符書收了回來。 就在那一刻,那些糾纏的藤蔓忽然間有了動靜! 大約是方才寫符書時有仙靈之氣逸散出來,激到了那些藤蔓。只聽風(fēng)聲呼嘯而至,藤蔓仿佛驟然活了過來,如長蟒一般,猛地朝他竄過來! “這可是你們自找的啊?!痹岂斦f著,抬手便是厲招。 他如游龍一般從那些藤蔓中貫穿而過,青色罩衫像密林深處被風(fēng)掃得瞬息消散的煙。他所過之處,瘋長的藤蔓瞬間僵直,下一刻便紛紛裂開了無數(shù)道深口。 濃稠的邪氣從那些裂口中噴薄而出,一并散出來的還有混雜不清的嘶聲尖叫。 那尖叫男女老少皆有,變了調(diào)子,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云駭臉色瞬間拉了下來。 他差不多知道這陣局是怎么回事了——藤蔓花枝在一些邪陣?yán)镉泄采?,有人用靈rou骨血養(yǎng)著這滿xue花枝,隔空供著不知何人的性命。 而這陣局鎮(zhèn)在大悲谷底,乍看起來只耗著布陣人的命??商俾硲T了血rou靈魄,不可能安安分分。運(yùn)轉(zhuǎn)一日兩日便罷了,若是經(jīng)年累月地運(yùn)轉(zhuǎn)著,那些枝枝蔓蔓只會越來越貪、越來越容易餓,瘋起來時會吸食更多路經(jīng)之人的殘魂碎靈,以求生生不息。 藤蔓里的尖叫便來源于此。 這種東西布在大悲谷底,他執(zhí)掌大悲谷這么久,居然至今才發(fā)現(xiàn)! 云駭自然不可能任由它繼續(xù)運(yùn)轉(zhuǎn)下去,當(dāng)即身形一轉(zhuǎn),如利箭般直搗陣局中央。他背手橫空一抽,一道經(jīng)幡虛影猝然橫張開來。 藤蔓瘋掃到哪里,那長幡便擋到哪里!而他一腳踏在幡上,青鷂一般順幡而下。 所過之處,藤蔓俱斷。 他在長幡盡頭向下掠身而去,伸手探向深xue,五指抓住藤蔓的根,悍然一拔—— *** 現(xiàn)世的照夜城,封薛禮所住的“禮宅”內(nèi)。 “弟子堂”里那些沒有臉的少年依然伏在桌案前,心不在焉地抄著經(jīng)文。其中一個不知怎么,忽然打翻了筆洗,就聽當(dāng)啷一聲脆響,堂內(nèi)所有少年都怔住了,面向那碎瓷一動不動。 那聲脆響在安靜的宅院里突兀得讓人心慌。 臥榻上躺著的人心口猛地一震,猝然睜開眼睛。 “少爺……”笑狐原本倚坐在榻邊,靠著柱子調(diào)傷,面容蒼白無色。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榻上人的動靜,他低低叫了一聲,勉力撐直身體,道:“少爺你總算醒了?!?/br> 他們那日去雀不落沒能占到絲毫上風(fēng),笑狐自己更是差點(diǎn)兒折在那里。 只慶幸臨到關(guān)頭時,封薛禮真正的殘魂蘇醒了一瞬,壓過仙首花信的靈魄,占據(jù)了軀殼,收了攻擊的招式,拽了他匆忙身退。 還慶幸雀不落里的那兩位被一道鈴音絆住了腳,沒有窮追不舍。 他們這才得以避退,回到“禮宅”封門閉院。 笑狐承傷頗重,昏昏沉沉靜修幾日才勉強(qiáng)緩和一些。至于封薛禮,更是從那日起便人事不省。 笑狐一度憂心至極,直到此刻才松了一口氣。 他看著榻上的人,起身說:“我弄了些丹藥,去給少爺——” “拿”字還沒出口,他就僵住了。 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家少爺睜眼的瞬間,肩頸已經(jīng)收緊了,那是一種下意識的板正。這說明從軀殼里醒來的并非是真正的封薛禮,而是明無仙首,花信。 笑狐悚然一驚!卻發(fā)現(xiàn)對方大睜著眸子,心口的震顫連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可見心跳砸得有多重。 他本該畏懼,卻還是下意識問了一句:“少爺……你怎么了?” 就聽“封薛禮”冷然道:“有人要?dú)ш?。?/br> 笑狐一愣,沒聽明白:“陣?哪里的陣?” 他沒等到回答,因為“封薛禮”在那一刻已經(jīng)闔上了眸子。 笑狐看見他渾身極輕地一震,接著便微微頷了首。 “少爺?”笑狐輕叫了幾聲,惶然伸手探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靈識已然離了體。 *** 花信早就將自己的靈魄命格與大悲谷底的陣局捆在了一起,所以他一閉眼,靈識就已經(jīng)在大悲谷的陣局中了。 他落地時,就見黑色的邪氣從藤蔓斷枝中逸散出來,幾乎填滿整個地底。 他根本顧不上毀陣的人是誰,便祭出了殺招。 那一招帶著燈火之息劃破黑氣,他直朝藤蔓生根處而去! 掌風(fēng)所至之處,火光蓬然亮起,照清了藤蔓根部那一片。他看到有一只手正要將藤蔓連根拔起,于是殺招盡出的同時,他一把攥住那只手,道:“這里由不得你——” “放肆”兩個字尚未出口,那蓬火光翕張之下照亮了更多地方。 他在火光之下抬起頭,看到了毀陣之人的樣子。 那是大悲谷山神云駭。 曾經(jīng)的靈臺仙使齊齊叫過他一聲“郎官”。 而曾經(jīng)的明無仙首在那一刻看著眼前那個身著青袍的人,忽然想起當(dāng)年云駭剛?cè)胂啥嫉哪且惶欤┑摹瓚?yīng)該是白衣素袍? *** 當(dāng)年云駭剛飛升入仙都時,衣袍還帶著花家弟子的習(xí)慣,除了腰間的芙蓉玉弟子牌,周身都是素色。 后來是哪一日?云駭忽然對他說:“仙首的宮府好白啊。” 他當(dāng)時抬眸四掃,道:“仙都玉瑤宮府皆如此,何來感慨?!?/br> 云駭搖了搖頭,笑道:“仙首要么極少去其他仙官的宮府,要么去了也沒入眼,各處宮府差了不是一星半點(diǎn)。像是禮閣桑奉的宮府就滿是魚池,各色仙鯉游起來渾然似錦。另一位夢姑就全然不同了,屋后全是嶙峋山石,因為她養(yǎng)了一頭白虎。靈王大人的坐春風(fēng)與人間同色,落花落雪也沒斷過。就連天宿大人的院里,據(jù)說都草木蔥郁……” 他問:“你去過天宿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