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紅紅的，看起來虛弱又寒冷，微微發(fā)著抖?？吹脚崤R也沒有露出半分驚喜的樣子，反而只是看了裴臨一眼，然后就扭過頭又埋進(jìn)雙膝。

    簡直像一只受盡了心酸委屈，獨自含淚舔舐傷口的小貓。

    裴臨：“……”

    他走下樓梯，在霍修珣身邊坐下。

    周遭一片黑暗。

    片刻，肩膀一沉。

    霍修珣靠著他，同時大滴大滴的眼淚就掉下來了，跟不要錢似的。

    裴臨想起上輩子的一幕——

    也是小學(xué)時，有一次他放學(xué)和霍修珣一組做值日。

    別的同學(xué)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他們兩人，夕陽西下，霍修珣的叔叔找來學(xué)校。

    霍修珣父母離開后，就是這個叔叔名義上照顧他，實則卻不過是勉強(qiáng)給他弄了個住的地方而已，平日里嫌棄他嫌棄地要死。

    那天，叔叔明顯喝多了，酒氣熏天。

    闖進(jìn)教室一巴掌狠狠扇在霍修珣臉上，向霍修珣要他mama留給他的錢。

    他一口一個“小雜種”，嚷嚷著老子看了你就煩，要不是為了錢誰會照顧你！錢呢？沒有錢你還有臉吃老子喝老子的啊，你怎么不去死??？

    你說你活著干什么，拖累你媽不成，現(xiàn)在又來拖累老子，你還不知道吧？你媽在外地已經(jīng)給你找了個有錢的新爹了！你去給老子找你新爹要錢啊，給我去??！

    霍修珣半張臉腫得老高。

    他蹭了蹭唇角的血，憤怒、委屈，無地自容，通紅著眼渾身發(fā)抖。

    可盡管呼吸都幾次斷續(xù)，他還是狠狠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

    上輩子，霍修珣是絕對不哭的。

    死也不哭，天大的委屈都能忍住。

    哪像現(xiàn)在？

    男孩額頭抵著裴臨的肩頭哽咽：“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接我的?！?/br>
    “你最好了?！?/br>
    “裴臨哥哥最好了?！?/br>
    “可是我還是好害怕啊?！?/br>
    “裴臨哥哥，你陪陪我，留在我身邊。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了，好不好？”

    裴教授：“……”

    他剛摘了雨衣，肩膀本該是干的，卻被淚水徹底氤濕。

    霍修珣得寸進(jìn)尺，腦袋在他肩頭蹭著，雙手則貪心地把他的整個胳膊都抱緊進(jìn)懷里。

    中間放開了一次，天很冷，他拾起了寬大的外套裹住了他和裴臨。

    然后又再度雙手環(huán)抱他的胳膊，像是迷路的小朋友找到了家。

    裴臨：“……”

    犯罪分子錚錚傲骨，不向流氓叔叔低頭也沒跟護(hù)士jiejie裝可憐。

    犯罪分子只跟他一個人裝可憐。

    他應(yīng)該感到榮幸嗎？

    作者有話要說：

    珣：你看我茶藝怎樣？好喝嗎？

    第13章

    裴臨就這么被霍修珣靠著。

    漆黑的樓梯間，無盡的雨聲，門后走廊時不時傳來的腳步和人聲的嘈雜。

    可不知道為什么，它還是仿佛獨立形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靜謐空間。

    裴臨身在其中閉上眼睛，居然產(chǎn)生了一種可以在這里一直待下去的錯覺。

    這其實相當(dāng)荒謬。身邊小狗狗一般輕輕蹭著他的，是一個危險等級十顆星的犯罪分子。還不是“潛在的未來可能黑化的犯罪分子”，他就是犯罪分子本人。

    和這種人靠在一起還能心平氣靜，裴臨也是佩服自己。

    黑暗中霍修珣蹭了他一會兒，抬起頭：“裴臨哥哥，我餓?！?/br>
    “……”

    他垂眸抓著裴臨的手，抵上自己抽搐的胃。

    沒有喊疼，可抽成那樣必然不會好過。

    裴臨：“知道自己不經(jīng)餓，之前陳叔買的包子你還不吃？都胃疼了，還不去找護(hù)士醫(yī)生要點東西墊墊？”

    霍修珣不出聲，垂頭暗自委屈?？上乱幻肼牭脚崤R的手指解裝蛋卷的塑料袋的聲音，又明顯期待起來。

    裴臨：“……”

    現(xiàn)在情況是明擺著的——他知道他在演，他也知道他知道他在演，可他在明知道他知道他在演的情況下還是演得那么起勁，所以他這邊自然也沒必要再去較真說什么“你能不能別演了”之類的掃興話了。

    反正演員也不會聽。

    袋子打開后，蛋卷香氣撲鼻，裴臨拈起一塊給霍修珣遞過去。

    可霍修珣并沒有接，而是就著裴臨的他手，直接小口小口地咬了起來。

    “遞食”變成了“喂食”。

    卻成功讓裴臨恍惚了幾秒鐘，因為他從小到大，不幸一直有點“狗不理”屬性，就不知道為什么，小動物總是不太愛親近他。

    他從來不是那種會讓人望而卻步的類型。

    雖然他承認(rèn)他內(nèi)心多少有點問題，但他在外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從來不是難以接近的。相反，他看起來平易近人，會微笑，很多人都認(rèn)為他溫和可靠人不錯。

    然而小動物不。貓當(dāng)他不存在，流浪狗碰瓷從不找他，偶爾喂喂院子里的鳥，鳥兒也都是等他走很遠(yuǎn)了才肯下來啄食，從來沒有小動物肯在他手心吃東西。

    他在一處有個同事叫阿卓，屬性與他完全相反。

    狗見撲、貓見蹭，小鳥往他頭上停，兔兔見了要親親。

    唯一一次的例外，是一處科研人員被某繁殖基地招待，親手給老虎幼崽喂奶那次。

    小老虎幼崽倒是挺喜歡親近裴教授的。一只只特別小，毛茸茸胖墩墩，叫聲嚶嚶，爪子軟軟不停扒拉他。

    阿卓：“裴教授不招小動物喜歡，沒想到還挺招猛獸喜歡的？”

    但猛獸畢竟是猛獸，看起來像奶貓，比奶貓野多了。經(jīng)常前一秒乖乖的吃奶，下一秒突然啊嗚一口咬過來。

    裴臨被偷襲了好幾次，滿手濕漉漉。

    阿卓：“還好沒牙！不過由此可見裴教授面對萌物‘糖衣炮彈’的偷襲立場也不太堅定啊，被咬幾次了？”

    “……”

    裴教授當(dāng)然是知曉小虎崽沒牙，才肯讓它們咬來咬去的。

    至于眼前的seth，牙尖尖倒是挺鋒利。

    霍修珣吃蛋卷竟也有個循序漸進(jìn)的過程，起初吃得可斯文了，一小口一小口。

    每吃一口，還抬眼看裴臨一下，怯生生的。

    可吃著吃著就開始暴露本性，變成有點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咽。

    這才像話。

    裴臨知道，小時候的霍修珣經(jīng)常吃不飽穿不暖，會這樣吃東西才叫正常。很快，一塊蛋卷很快吃完了，他沒吃飽，卻什么也不說，直到裴臨無奈拿一塊新的出來他才狼吞虎咽地繼續(xù)吃。

    看起來又乖又可憐，又懂規(guī)矩。

    裴臨邊喂邊無奈搖頭，當(dāng)年自己和阿卓一起連夜加班追蹤的頭號高科技罪犯seth，怎么能想到，會有這么一天，他重生了，還在這投喂seth幼崽。

    ……

    晚上十一點，裴臨把霍修珣拽下樓。

    霍修珣：“不要，我不回家！”

    他眼眶再度微紅：“我不回家，不回！你送也不回……”

    裴臨：“嗯，我知道，去我家?！?/br>
    醫(yī)院大廳燈火璀璨，照得黑色雨夜一點光明?；粜瞢懖徽f話了。

    上車后，窗外細(xì)雨霓虹。男孩乖到離譜，只抱著裴臨的手臂埋頭肩膀不說話。

    裴臨任由他靠著。

    眼下，既然信息差的存在導(dǎo)致他不得不選擇“乖乖走劇情”的策略，像目前這樣好好走治愈路線，就是他應(yīng)該去做的。

    何況對方還很配合，時間又還算充裕。

    長此以往，足以他慢慢搞清seth的信息源，分析會否對他具全優(yōu)勢碾壓。

    到時再依據(jù)具體情況制定下一步的策略。

    慢慢來，要有耐心。

    不急的。

    車子在十字路口紅燈停下，裴臨：“對了，你去了我家過夜，你叔叔那邊要是發(fā)現(xiàn)了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霍修珣：“不會，他巴不得我早日消失、死外面?！?/br>
    “……”

    “那個人嗜酒如命，清醒的時候其實還算是個正常人，但他很少清醒，一般每晚都會喝大酒醉倒睡在外面，偶爾回家，也是要錢、發(fā)酒瘋、打我?！?/br>
    “要是可以，我恨不得永遠(yuǎn)也不再回到那個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