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愿意依賴那些，裴教授在網(wǎng)上寫過，不喜歡神經(jīng)病犯罪分子、不喜歡嗑藥的混賬。

    他占了一半，總不能再占另一半。

    只好依賴精神鴉片，無數(shù)次進(jìn)入系統(tǒng)，無數(shù)次自欺欺人的模擬。

    在菲萊神殿系統(tǒng)里，怨念極大地加速了幻境的無限真實化，生成各種各樣古怪的劇情?？尚Φ氖撬裁炊寄M的好，就是裴教授怎么也模擬不像。

    一次一次。

    最后他煩了，一切毀滅算了。

    他開始毫無顧忌，瘋狂加載和升級菲萊神殿系統(tǒng)，把一切開到極限的結(jié)果，是系統(tǒng)風(fēng)險完全暴露，脆弱得可以被任何人攻擊。

    最后一次，系統(tǒng)里的世界，終于真實到可怕。

    霍修珣想起很久以前，青澀年紀(jì)的他站在高中的走廊，與一絲不茍的男生擦肩而過，再到后來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個人的很多年，他一直都偷偷藏著同一個人問題。

    “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喜歡?！?/br>
    “是不是永遠(yuǎn)也不可能?！?/br>
    這個問題現(xiàn)在有了答案。

    是可能的。

    完全有可能，這就夠了。

    霍修珣是在那天傍晚醒來的。他起身喝了一杯水，看了一會兒夕陽，沒到半夜，特警就撞破了他的地下試驗室。

    他被反綁，戴上鐐銬。跟著特警來的有一個一處的青年。曾經(jīng)在某個虛擬世界，這人經(jīng)常在他身邊蹦跶：“我最喜歡霍處長！”

    小青年就是個單純的小直男，他所謂的喜歡就是單純尊敬崇拜的那種喜歡。

    那時霍修珣問他：“那如果，我不是現(xiàn)在這個我，你又會怎么看我？”

    小青年不懂：“可霍處就是霍處?。俊?/br>
    他不是。

    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明知道他多么的糟糕，還會喜歡他。

    被蒙上眼睛之前，霍修珣最后一次看了晚霞。

    他曾經(jīng)問過裴臨，怎么“重新來過”？硬盤格式化，重寫一次，過去的信息該覆蓋不掉還是覆蓋不掉，總有留存的痕跡。

    他說過這話，裴臨只微笑看著他。

    “但是重新打開，也會有新的內(nèi)容。”

    是，不管分隔多遠(yuǎn)，他以后想到他，都會想起一起去過的海，踏過的麥田，漫天的繁星，夕陽西下。瓶子里的玫瑰花，柑橘的香甜。

    【敲敲】他在心里偷偷說。

    沒有人回應(yīng)他。

    第72章

    一個月后。

    陽光很好，裴臨頭上裹著紗布，吊著一只手，在醫(yī)院病床上吃橘子。

    他算是命大。

    先是被子彈洞穿又掉下茫茫大海，結(jié)果竟然沒死也沒缺胳膊少腿，只是昏睡了三個多月而已。

    在這三個多月的時間里，他的“好同事“做戲做全套，給他辦了場像模像樣的晦氣葬禮。

    葬禮的目的是為了轉(zhuǎn)移跨國犯罪組織的視線并為其他同事的行動創(chuàng)造便利。至于意料之外的seth特意跑回來，還給他的“墓碑”放了一朵百合花，裴臨也不知道該說啥。

    他是在出事的那艘船上才知道seth是他的高中同學(xué)霍修珣。

    其他都還沒來得及細(xì)想，一睜眼就到了三個月以后。

    年輕同事喜氣洋洋地告訴他seth已經(jīng)被抓了，還一臉激動地表示全是他的功勞——裴臨在出事之前一直在針對菲萊神殿系統(tǒng)開發(fā)浸入式破解程序，但直至出發(fā)去找艾爾文楊時，在他看來那個程序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完善，并不足以對抗菲萊神殿系統(tǒng)。

    誰知，他出事后，天才少年艾爾文楊一己之力把他的程序修修補補，竟做到了成功運行。

    艾爾文楊很有冒險精神。

    成功運行了裴臨的程序后，便毫不猶豫地親自浸入了那個未知的世界?？伤麩o比自信的內(nèi)部破壞行為計劃，卻在實際cao作里卻不知為何屢遭失敗。

    浸入者在菲萊神殿系統(tǒng)內(nèi)可以保持自己的個人意志，但每次醒來以后，都會失憶。

    失憶并不是任何事都不記得，艾爾文楊每次醒來后都明確地知道自己在神殿里經(jīng)歷過了很多事情，只是想不起任何具體細(xì)節(jié)。

    這種情況很讓人頭疼。

    艾爾文楊想了很多辦法，最后還是說服一處的同事，把裴教授強行接入程序。

    裴臨人即使沒有醒，但腦電波是活躍的。

    而艾爾文楊覺得自己在“里面”屢屢失敗，一定是哪里沒能玩過seth，又或者這個程序有哪些他沒有注意到的疏漏。這個世界上最有可能能夠玩過seth，又能夠最快彌補他都沒有覺察的疏漏的人，就是無數(shù)次和seth交手又是程序創(chuàng)造者的裴教授了。

    ……

    裴臨現(xiàn)在，很能理解艾爾文楊說的那種“我知道我在里面經(jīng)歷了一些事，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自己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就因為沒有記憶，所有人都說他贏了seth，他沒有任何真實感。

    倒是這段時間在醫(yī)院復(fù)健，他總時不時做夢，夢見一些奇奇怪怪的內(nèi)容。

    比如，夢見寧寧和他一起讀完了高中，就在他的大學(xué)對面念大學(xué)。夢見她從中學(xué)就開始追求那個小學(xué)長，后來那人成了她的結(jié)婚對象。

    現(xiàn)實的發(fā)展軌跡明顯不是這樣。

    他很清楚，卻還是抵抗不了那些夢境場景里異常強烈的熟悉感。明知是假的，還是覺得像是親身經(jīng)歷一樣。

    趙星路：“嘿，巧了不是？我這幾個月里，也總是做關(guān)于小時候的夢！”

    他來醫(yī)院看他，一邊大咧咧地把各種大瓶小瓶的補品從包里往外拿，一邊一如既往齜著快樂的小虎牙叨叨個不停：

    “我昨天還夢見咱們一起打籃球，還打了全市第一！”

    “我還夢到了……霍修珣，就是你們才抓回來的那個咱們以前高的同學(xué)，很奇怪，我記得我跟他也不熟啊，也不知道為啥夢到跟他一起去摘寧山梅。結(jié)果大雨我還迷路了，嘿，在門衛(wèi)大爺那里吃了一下午的烤紅薯。”

    “……”

    裴臨的腦袋輕嗡了一聲。

    有一個很活潑的聲音，就在耳畔：“雖然我每次醒來都不記得里面的事情，但有的時候，我會做一些奇怪的夢……”

    “而且，不止我，后來我發(fā)現(xiàn)，趙星路竟然也會夢見‘里面’的事情，你meimei也會！可這就很腦子解釋，他們又沒有像我們一樣浸入系統(tǒng)……”

    他想不起這個人的臉。

    趙星路：“哦，對了，說起寧寧。”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手機撥通了視頻。

    畫面里是嘈雜又喜慶的場景。

    片刻后，二十八歲的陶小寧才終于露出她那張羞紅了緊張的臉。她一頭長發(fā)，轉(zhuǎn)過臉來眼眶紅紅的。

    她穿著一身潔白墜著無數(shù)閃亮小星星的婚紗。

    時隔多年不見，她這一聲哥哥，叫得生澀極了。還是鼓起勇氣望過來，一雙大眼睛濕潤潤的。

    “哥、裴臨哥哥，我、我今天……結(jié)、結(jié)婚?！?/br>
    趙星路笑嘻嘻解釋：“寧寧可不是婚禮不請你啊。之前她聽說了你出事，不惜推遲婚禮飛了大半個國家過來，在這待了一個多月呢?，F(xiàn)在她和她小學(xué)長要一起去英國念博士了，再不把婚宴辦掉就要來不及了?！?/br>
    話音剛落，那邊畫面一轉(zhuǎn)，金發(fā)碧眼的帥氣外國少年一張大臉湊到屏幕前：

    “沒事裴教授，我來替你參加婚禮了，禮物禮金也都有一起送過來，哈哈哈哈?！?/br>
    艾爾文楊。

    腦海里那個沒有臉的聲音，終于成功搭配上了臉。

    細(xì)碎的記憶泛上來，浮光掠過又捉不到。

    趙星路：“哎，臨哥，你說這是什么緣分??？寧寧在這邊待了一個月，就跟艾爾文一見如故，寧寧的小學(xué)長都緊張死了，生怕他打?qū)帉幹饕??！?/br>
    裴臨：“……”

    “那你有沒有告訴小學(xué)長實話？”

    趙星路的表情一時間非常奇怪。

    “你說的實、實話是指……？”

    裴臨：“艾爾文楊不是你小男朋友的嗎？”不是還墳頭蹦迪、喪事喜辦嗎？

    趙星路花式磕巴：“誰、誰告訴你的？”

    艾爾文楊。

    裴臨腦中響起了艾爾文楊獨有的活潑聲音?？伤芸煊址磻?yīng)過來在今天這一通視頻之前，他根本就沒有見過艾爾文楊，這事根本不可能是艾爾文楊告訴他的。

    ……

    一處的其他同事，更不可能告訴他。

    褚巡：“他才來這邊三個月，才19歲！誰那么喪心病狂不道德，對那么小的孩子下手那么快？”

    裴臨：“……”

    倒不如說，是誰那么不道德，對傻乎乎的人下手那么快。

    褚巡：“先不管他，這個先還你?！?/br>
    “你掉下海以后，貼身的東西都被沖走了。證件幫你補辦，手機也只能重買，只有這玩意還在?！?/br>
    ?！?/br>
    一枚戒指。

    夕陽古董設(shè)計，繁復(fù)的紋路和漂亮的藍(lán)寶石。

    裴臨單收接住后，第一個下意識的反應(yīng)是——“這東西，怎么可能”，第二反應(yīng)則是，“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怎么回事”？

    他不認(rèn)得這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