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了工作人員，知道評審在樓下，便直接踩樓梯下去?？匆妿孜痪墼谝黄?，年長的前輩，深呼吸一口氣，挺禮貌地開口。

    “您好?！?/br>
    幾人轉(zhuǎn)頭，眼神里或多或少的疑問。

    “我是編號4869的考生，”她自報(bào)家門，揚(yáng)起一個笑，“我想問一下，是哪位前輩給我的作品打得一分？”

    其中一位中年人記起她，“——是你。我記得你的作品，芭蕾舞裙的制式很特別，版型與設(shè)計(jì)都很好。是這一批里少有不局限國風(fēng)的成衣?！?/br>
    其他幾位評審也紛紛應(yīng)和。

    都是夸獎褒義的話云云，挺喜歡她的作品，給的全是高分。

    杜窈不免疑惑。

    直到身后緩慢地高跟鞋聲踱來——

    “那一分，我給的?！?/br>
    說話的聲音從顏色飽滿的紅唇里發(fā)出，拖調(diào)很長的輕蔑。

    見到是周綠，杜窈反倒不意外了。

    “是你，”口氣太過討厭。她上下打量一眼，很恍然大悟的口吻，“怪不得這么不專業(yè)。謝謝，我沒疑問了。”

    周綠輕輕扯動嘴角，“杜小姐，還是這么伶牙俐齒。”

    “挺可惜，你下次沒機(jī)會繼續(xù)體會我五百萬的演講了?！倍篷哼€記仇，“要不要我錄一個教學(xué)視頻給你，好讓你和組委會說說？”

    周綠抱臂，“我打分有我自己的講究?！?/br>
    “你說?！倍篷禾裘?。

    “幾位前輩可能從技法搭配上評分，你的確是第一，”她講話滴水不漏，神情可笑地看向杜窈，“但組委會請我來評審，自然想要角度多元化。我在時尚圈從業(yè)四年，用以商業(yè)價值與日常適配的方面看，你是不合格的——畢竟，其他選手大部分的設(shè)計(jì)都能日常穿著。漢元素正熱門，商業(yè)價值也比你這一件，高得多。”

    杜窈并不怵。

    輕飄飄，“周小姐一句不日常，沒有商業(yè)價值，要把所有秀款高定都踩個遍了?！?/br>
    “你是什么名氣，”周綠譏誚地笑，“也能和國際大牌的設(shè)計(jì)師相比？”

    “啊，”杜窈彎起眼角，往她痛處戳，“我是程先生花過五百萬的設(shè)計(jì)師呢?！?/br>
    周綠頓時神色一變，“你！”

    杜窈非要很欠勁兒地?cái)傄幌率郑翢o忌憚地笑。

    “你這個賤——”

    周綠怒火攻心，立刻揚(yáng)起手。

    “呀，”杜窈一邊拿手去擋，一邊不解氣地煽風(fēng)點(diǎn)火，“還打選手？”

    周綠的胳膊停在了半空。

    倒不是杜窈。

    是右邊伸過來憑空一只寬大的手，用力地捏住的周綠的胳膊，指節(jié)泛白，青筋浮起。

    杜窈下意識轉(zhuǎn)頭，去看這手的主人。

    是程京聞。

    眼神肅殺，神色陰鷙。幾乎要捏碎周綠胳膊的力道，一字一頓。

    “你在干什么？”

    “阿……阿聞，”周綠臉色頓時慘白，說不清是疼的還是被嚇的，“我沒……”

    程京聞沒有理會她。

    偏頭，灰藍(lán)色的眼睛又是很平靜地望向一邊的杜窈，“設(shè)計(jì)師小姐，你來說?！?/br>
    杜窈眨了下眼，簡略地跟他說清情況。

    “我知道了，”他沉吟片刻，“成悅集團(tuán)作為這一次大賽的資方，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補(bǔ)償，并且請專業(yè)人士重新評分，你覺得如何？”

    “我沒異議?！彼f。

    程京聞又去看別上的幾位前輩，“老師們以為如何？”

    他們自然是忙不迭點(diǎn)頭。

    本來以為周綠是程京聞跟前的人，她要怎樣胡來，也不敢管。何況還是女人的口舌之爭，夾槍帶炮更是要命，便在一旁觀看?？墒沁@一次看，周綠的身份如何，也不像傳言里所說——紅玫瑰。畢竟這態(tài)度，和程京聞早些提起白月光的神情，差遠(yuǎn)了。

    程京聞松開了手里顫抖的胳膊。

    周綠腿一軟，摔在了地上。胳膊一圈已經(jīng)泛起青紫，她吃痛地尖叫，“程京聞！”

    他的確回頭。

    冷淡地看她一眼，“既然這么不專業(yè)，最近兩個月的工作都停了吧。阿芙尼的秀，也不用去了。”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走秀。

    周綠頓時哭喊一聲，抱住他的腿，“不行——阿聞，我錯了，這個機(jī)會我爭取了好久……”

    程京聞蹙起眉，把腿抽了出來。

    聲音很淡，“周綠，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

    杜窈跟程京聞并肩在街邊走。

    悄悄看他。

    這會兒，神色平靜。與剛才戾氣橫生的男人判若兩人。

    杜窈又把視線移回腳尖，“其實(shí)你不用說她，我自己可以應(yīng)付?！?/br>
    “她要打你?！?/br>
    “就扇個巴掌，”杜窈撇了下嘴，“沒勁?！?/br>
    程京聞蹙起眉，“就？”

    杜窈輕聳了一下肩膀，細(xì)細(xì)的眉也跟著揚(yáng)高一點(diǎn)兒，“以前我在南城的時候，挺多人討厭我的。打巴掌，扯頭發(fā)，雖然很潑婦，但也不是沒有過。我都應(yīng)付熟練了?！?/br>
    程京聞的眉心蹙得更深。

    動了動嘴唇，半晌，“你還挺驕傲的?！?/br>
    “拜托，”杜窈翹起鼻尖，“盧豫從小被我揍到大好嗎？”

    程京聞不知道說什么，嘆了一口氣。

    倒是杜窈歪頭問他，“你和周綠到底什么關(guān)系？姜維說，公司起家的時候她就在了。”

    程京聞因?yàn)檫@個問題輕笑了一聲。

    皺起的眉總算舒展，挺愉悅，“去姜維那兒不是查過底了么？”

    “但他說話說一半?！倍篷喊櫚櫛羌?。

    程京聞笑了笑。

    回來幾月，杜窈見他實(shí)打?qū)嵏吲d的笑不超過個位數(shù)。這會兒，挺莫名的。

    “你笑什么？”

    “你不是說，直問我顯得很不懂事么？”

    杜窈頓時跺了跺腳，“我騙他的。”

    “其實(shí)真沒什么關(guān)系。”程京聞不再逗她，“你應(yīng)該不記得了，我大學(xué)的時候班上有位學(xué)習(xí)委員?！?/br>
    “噢——那個天天給你送午飯的，”杜窈翻個白眼，“還和你一起在圖書館自習(xí)?！?/br>
    程京聞有些意外地挑眉，“你記得？”

    “當(dāng)然?！?/br>
    相貌平平，身材平平。

    但跟程京聞走的很近，杜窈幾次在學(xué)校里碰見，都很不高興地吃飛醋。

    “你提這個干什么？”

    “周綠，”他說，“是她。”

    “怎么可能，”杜窈立刻反駁，“長得差別也太大了?！?/br>
    程京聞看了看她。

    杜窈反應(yīng)過來，挺不可思議，“……整容？”

    “嗯，”他說，“她一直被父親家暴。有一天，求救電話打給了我。那會兒，公司需要一個女孩，我就給了她一個新的身份?！?/br>
    程京聞講得輕描淡寫。

    杜窈卻問：“錢從哪里來的？”

    他稍怔，又輕哂一聲，“你真是該傻的地方，從來不傻?！?/br>
    “是不是我父親？”她蹙起眉，“我聽盧豫說過，你和他簽了對賭協(xié)議。”

    程京聞緘默一時。

    片刻，邃藍(lán)的眼抬起來，在路邊一盞昏黃的小燈下，照亮。

    他慢慢轉(zhuǎn)了個身，“今天的答疑到此結(jié)束了，公主?！?/br>
    -

    杜窈直到踏上飛機(jī)也一直在想程京聞昨晚跟她說的事。

    心不在焉一路。

    取完行李，在機(jī)場門口等車，忽然掉頭返回航站樓柜臺，買了一張最近一趟回南城的機(jī)票。

    九萬里高空的氣流席卷，三小時以后送她回到久違的故鄉(xiāng)。

    近鄉(xiāng)情怯。

    當(dāng)杜窈從計(jì)程車上下來，重新站在鑄鐵圍欄的別墅門口時，有一些不敢進(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