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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做夢 第132節(jié)

    手機發(fā)出嗡響。

    倒計時結(jié)束, 數(shù)字歸零。鬧鐘一迭一迭的振,煙火一聲一聲的綻。

    杜窈被程京聞抱在懷里,思緒很空。臉頰貼在他的頸側(cè), 傳來溫度,guntang。有力又急促的脈搏跳動, 暗合上他呼吸的頻率。打在耳根, 一陣熾熱的微潮, 泛濫噴薄的情緒。

    他張口。

    是重復(fù)地喃喃。聲音喑啞, 被一股灼人的濕汽裹挾, 抵在耳根。

    發(fā)癢。

    “……窈窈,我愛你?!?/br>
    她贏了。

    可是并不高興。身上發(fā)抖, 眼淚不住地掉。洇濕在他黑色的毛呢大衣上,消失,化成更濃重的顏色。

    手指無力地一松。

    包與手機摔在植絨地毯上,吸音。只來得及發(fā)出很沉悶的一道動靜。

    她才終于回神。

    “我不喜歡你?!?/br>
    杜窈哽咽地舉起手,用盡全力地去推他——紋絲不動。便握起拳, 使勁地砸他的脊骨, 肩背。腳也狠狠地踢他,踩他,半點沒有留情。聽見他的悶哼, 依舊不停手。

    “我討厭死你了,”她哭得抽抽搭搭, “程京聞,我恨你。我討厭你——你是我全世界最討厭的人了!”

    “可是, ”他說, “杜窈, 我愛你。你是我全世界唯一愛的人?!?/br>
    好深情的話。

    少見的直不避諱, 一遍一遍地講。驗證似的,幾乎要把心肺剖出來予她。

    杜窈眼淚更是決堤。

    “你胡說,”她抽噎一聲,“胡說八道!”

    小姑娘又紅又清軟的眼兒瞪向他,像在質(zhì)問一位十惡不赦的壞人。

    程京聞去拭她的淚水。

    “我不會對你說這種謊?!?/br>
    “怎么證明?”

    “你來決定。”他嘆一聲,“窈窈,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做?!?/br>
    騙子。

    她問:“是么?”

    “嗯?!?/br>
    “那我要你從這里跳下去,”杜窈吸吸鼻子。賭氣似的伸手,一指走廊的窗口,“你能嗎?”

    三樓。

    程京聞順她的指尖回望,“這里?”

    “對,”杜窈以為他是遲疑。聲兒里的哭腔又發(fā)起顫,“程京聞,你這個騙子……漂亮話誰都會說,你……”

    “窈窈,”他轉(zhuǎn)回頭,“我跳下去,你會高興嗎?”

    “會?!?/br>
    “好。”

    于是程京聞?wù)娴乃砷_了她。

    轉(zhuǎn)身,毛呢粗軋的衣角蹭過杜窈冰涼的指尖,掀起瑟瑟的一陣氣流。

    她游魂似的也跟了上去。

    看他推開窗戶。

    薄寒的月光與干澀的風(fēng)一并吹來,把杜窈細軟的發(fā)撥到耳后。

    心里卻很平靜。

    只是做做樣子——不是皮rou與水泥路面真的交接,都是掛在口頭虛言。

    騙子要上絞刑臺。

    程京聞踩上窗臺。

    灰黑色的影子遮蔽視野,甚至把清朗的月色都擋住。

    杜窈怔怔地看。

    直到一股衣擺掀起的風(fēng),打在她的眼里。情景似乎倍速放慢——月光一點一點重現(xiàn),灰黑色的影一點一點下落。

    生理反應(yīng)的尖叫被扼在嗓子里。

    回過神,杜窈已經(jīng)扯著他的腰,一齊摔回走廊里。頭撞到地,肋骨與胃還有硌壓過窗檻鈍鈍的痛。

    才歇的眼淚又崩潰地破閘。

    “你發(fā)什么瘋啊——程京聞,你是不是有病啊?”

    “窈窈。”

    他直起身。也把杜窈抱起來,小姑娘渾身都在發(fā)抖,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于是他心里也疼,親了親她濕漉漉的眼。

    “我沒有說謊。”

    杜窈一抽一抽地吸氣兒??薜萌毖?,已經(jīng)沒有精力搭理他的話。

    程京聞便打橫抱起她。

    撿起門口的包與手機,開了門。把小姑娘先放在吧臺上,轉(zhuǎn)身上鎖,才去桌上拿了抽紙,去給她擦眼淚。

    被一張哭成花貓的小臉別開。手里的紙也被她扯走,胡亂地蹭了蹭。

    講話已經(jīng)有氣無力。

    “我要喝水?!?/br>
    “好?!?/br>
    程京聞去燒了一杯溫水。

    遞過去,看她一口氣喝完。嘴唇微呶,潤潤的紅。

    “還要么?”

    “不要了?!?/br>
    于是,屋里陷入短暫的沉寂。

    杜窈把杯子放在一旁。手垂在身側(cè),搭在吧臺的邊沿。

    “你剛才……”

    “你在害怕么?”他冷不防問。

    “是你太不可理喻了?!?/br>
    “可是,”他不解,“你會高興,也可以證明我沒說謊。是一件好事?!?/br>
    “你看我現(xiàn)在高興嗎?”

    “……對不起?!?/br>
    他緘默一會。

    又艱澀地張口,“但是,窈窈。我就是這樣——你可以隨時要走我的命。真正意義上?!?/br>
    從七歲起。

    他是由她賦予的新生,命也自然由她掌控。

    杜窈略是茫然,“你在說什么……”

    “你應(yīng)該不記得了?!?/br>
    他低頭,深吸一口氣。手撐在她腿的兩側(cè),離近。

    “小時候,我在南城住過一段時間。大家都不喜歡我。好像,我的存在對于所有人都是一個負擔(dān)——我死或許才能讓大家高興。畢竟,沒有人要我活,也沒有人希望我活。我也……沒有還死乞白賴留在這個世界的意義?!?/br>
    “所以,為什么不離開呢?”

    “可是我要解脫的時候——大家要解脫的時候,你又來了?!?/br>
    他把杜窈抱下吧臺。

    “一開始覺得挺煩。哪里來的富家小姑娘,天天找我取樂?想要兇走你,也偏偏不買賬。還說我的眼睛好看……只有你這樣說過。真奇怪——你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卻一點都不一樣。明明,他們從來都以此為恥?!?/br>
    杜窈乖乖趴在他懷里。由程京聞把她抱到沙發(fā)上,安靜地聽。

    “是你說,以后不會再苦了。還要帶我去看?!谑?,我好像又有活下去的意義了。至少,要活到看海那一天,對吧?”

    “窈窈,”他說,“七歲以后的每一天,我都為你而活?!?/br>
    -

    除夕夜里爆竹聲不歇一刻。

    杜窈有些走神。

    一時去聽除歲的花炮聲,一時去聽耳邊喃喃似的告解。

    “……你又在騙人。”她低著頭,悶悶不樂的聲音自他胸口響起,“既然都要把命給我了,怎么我想聽的三個字,這么晚才說?”

    程京聞的手去撫她的腦袋。

    明晰的指骨被幾縷烏順的發(fā)絲兒纏上,貼在手背的青筋上。

    他沒有直答杜窈的問題。

    “你不是一直好奇崇湖墓園里有什么嗎?”

    “……你說呀?!?/br>
    “我買了一口空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