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以粥為主，船家還給方長煮了個雞蛋，也是對客人的優(yōu)待。

    周長舵精神的很，看來昨天傍晚的喝醉，沒給他造成任何負(fù)面影響，反而讓其睡得更穩(wěn)了，他邊就著咸菜條和魚干，呼嚕呼嚕喝粥。邊對方長說道

    “吃完早飯，我就開船出發(fā)，約摸著今天下午，我們就能在興慶府靠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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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我可不一樣】

    “嗯，辛苦了?！甭牭酱业脑?，方長點點頭。

    周長舵趕緊說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應(yīng)該做的，而且這來的路上順風(fēng)順?biāo)?，船輕便的很，并不費力。”

    方長端起碗，繼續(xù)吃早飯。

    煮粥的米是今年新糧，連州的米很好，船家將米下鍋煮之前，方長看到過，米被舂的很仔細(xì)，顆顆晶瑩剔透，細(xì)長飽滿。

    將米淘洗干凈，下鍋大火煮至開花后，喝起來軟綿順滑，且有一股稻米清香，讓人十分舒服。

    咸菜是周長舵自家所腌制，就放在船艙角落的大陶壇子里，吃時撈個切了就是。

    深橙色咸菜條切得粗細(xì)一致，裝在小盤子里，上面還灑了幾滴芝麻油，在窗口斜照進來的朝陽下，閃著誘人亮光，與白米粥十分搭配，很是下飯。

    周長舵告訴方長，這小咸魚干也是自家所制，每次打漁都會剩下些小個頭的，取其中某些比較美味的品種，撒鹽蒸熟，風(fēng)干制成。

    雖然略硬而且有刺，但味道很鮮美，而且硬刺對于方長來說不是問題——他連鋼錠都啃的動。

    作為乘客，方長還額外有個煮雞蛋。

    蛋是家養(yǎng)土雞下的，紅色外皮，火候恰到好處，剝開后蛋白彈嫩，蛋黃柔軟橙紅。

    飯桌對面，少年周帆正坐在他父親身旁，喝他自己那碗白粥，說是少年，其實也不過十一二歲，還是個孩子。

    只是這個時代，人生一切都早，早早的懂事，早早的干活，早早的成家立業(yè)，估計頂多再過三四年，周帆也就該成家了。

    看著少年單薄瘦削的身軀，方長將手中掰開的雞蛋，放了半個在他碗里，說道“我吃不完，這個給你?！?/br>
    旁邊船家周長舵看了看，沒說什么，繼續(xù)喝粥。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道了聲謝，方長擺擺手，而后三人合力，將鍋里白粥一掃而空。

    …………

    飯后，周長舵自去起船，重新回到江心，順流揚帆而下。

    方長坐在船頭，看著朝陽下波光粼粼的江面，以及旁邊偶爾路過的船只。

    樓船高聳，耀武揚威，那是富貴人家所乘；兩三桅的船蓋著篷布，吃水很深，那是往來載貨的主力；無帆小漿船，也有用櫓篙的，上面往往有一兩個附近漁民在勞作。

    周長舵是cao船老手，掌舵使帆非常穩(wěn)，無論江風(fēng)變?yōu)楹畏N方向，他都能讓這魚骨一樣的帆借到風(fēng)。

    船兒如同在江面上滑行一般，駛得飛快。

    船舷處，少年周帆專注地盯著幾個魚鉤，待哪個有了明顯動靜，就上前收放，將漁獲扔進底艙。

    偶爾，他還看著前方魚群，估摸好距離，將船上小網(wǎng)撒圓扔下去，撈起一兜各色水生物。

    方長看了會兒江面，就將視線轉(zhuǎn)了回來，看著周帆。

    待少年抓起第四條大魚時，他出聲問道“你平常每天都這樣做活么？”

    周帆麻利地將魚摘下，扔進底艙，轉(zhuǎn)頭對方長說道“唔，也不是每天這樣，只有載客時，我才如此釣魚撒網(wǎng)，平常打漁時，我要和我爹一起拋大網(wǎng)，那個抓魚更快。但是用大網(wǎng)的話，我就沒有時間用魚鉤了?！?/br>
    “累不？”

    “不累，我從小看這個，長大些就一起做，早就習(xí)慣了?！鄙倌暾f道，“我爹說了，我參與抓的魚，賣掉后大部分錢都要給我存著娶媳婦，不過他會拿出一成來，讓我自己攢著，做點自己想做的?！?/br>
    “哈，不錯，那你準(zhǔn)備用來做什么？”

    少年有些意氣風(fēng)發(fā)地說道“周圍很多人家都這樣，不少和我年紀(jì)差不多的人，也有寬裕的零花錢。但那些小子們，大都拿去買rou或者買零嘴兒吃了，我可不一樣?！?/br>
    看著對方這幅神情，方長啞然失笑“怎么個不一樣法？”

    周帆將胸膛一挺，道“我可是有理想的人。”

    “哦？”方長饒有興趣地問道，“這個詞兒可不多見……你的理想是什么?！?/br>
    “我想識字?！鄙倌赅嵵卣f道，“城里有幾家學(xué)堂，花費我已經(jīng)打聽好了。再有兩個月，我就能攢夠束脩和買書本筆墨的錢，那樣我就能去學(xué)堂里學(xué)上一年半載，識些文字。”

    “確實是不錯的理想。”方長稱贊道，“然后呢，上完學(xué)后你要做什么？”

    “當(dāng)然是回來行船打漁啊?！鄙倌曛芊硭?dāng)然地說道。

    方長“……”

    見坐在船頭的方長沒說話，周帆給他解釋道

    “我爹年紀(jì)越來越大，家里這條船總是要有人繼承，而且家里人一定是要吃飯的，所以行船打漁是必需之事?！?/br>
    “而且，我上學(xué)堂只是為了識字，又不是想去科舉考進士當(dāng)官?！?/br>
    這個理由倒是很樸實，方長點點頭，卻也理解。

    旁邊正在調(diào)整帆向的周長舵，聽見二人對話后插言道“客人見笑了，這孩子其實是被人蠱惑了?！?/br>
    “哦？何出此言?！狈介L一奇。

    “倒也不是壞事兒，”周長舵說道，“差不多去年這個時候，有個在我們周圍住了段時間的人，到處和孩子們講識字的好處、識字的用處，街坊鄰居里不少孩子都聽進去了，不過家里行船的就帆兒這一個?！?/br>
    “忽然有一天，那人突然不見，行李都沒收拾，這事兒不知怎地驚動了不少人，有那身懷道行的人告訴我們，那個人可能是妖，而且是大妖?！?/br>
    旁邊的少年倒是有些焦急

    “爹，可他說的確實有道理啊，天下還是道理最大?！?/br>
    船夫聳聳肩

    “這個我也說不好，總之你感覺沒問題就去做唄，上學(xué)又不是啥壞事兒。而且有見識的人都這么說，想來他的話也是有道理的?！?/br>
    “只是我還得攢錢給你娶媳婦，沒本事供你讀書，只能靠你自己攢錢了?！敝v到這里，周長舵的表情有些黯然。

    周帆趕緊安慰道“其實挺好的，爹，你把賣的錢一成都給了我，再有兩個月我就能攢夠了?！?/br>
    方長調(diào)整了下自己在船頭的坐姿，對二人笑道

    “在下也算有些見識，以我觀之，那個人說的確實不錯。即使不去科舉，識字也是好事兒，這輩子會受用無窮，何況藝多不壓身，這也是學(xué)本事?！?/br>
    他接著對周帆說道

    “既然你有向?qū)W之心，讓我看得心下歡喜，那么我也幫幫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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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清江岸邊亦繁華】

    “吾觀你用網(wǎng)所抓漁獲中，頗有些龜與鱉，你都撿出來扔了回去？”方長坐在船頭，指著周帆身旁小網(wǎng)，似笑非笑問道。

    由于剛剛已經(jīng)使用過，這張粗布與麻作為材質(zhì)，制作的很精心，看起來十分結(jié)實的網(wǎng)中，尚裝滿了漁獲，不能進行下一網(wǎng)。

    比起魚鉤來說，小網(wǎng)確實不太容易捕上大魚，這可能是個概率問題。

    這張小網(wǎng)中，個頭稍大的魚，已經(jīng)被周帆放進了底艙里，那里儲備著一定量淡水，可以保證它們在上岸時，或者擺上船里砧板時，依然維持鮮活。

    剩下最多的，是各種蝦子——就是方長昨天在這條船上所吃過那種——還有些夾雜著水藻和細(xì)碎水草的小魚，諸如黃道土、橋丁、鯔魚、白魚、沙踏皮，以及零散幾只寸許大小龜鱉，都在緩緩動著。

    聽到方長所問，周帆嗯了一聲說道

    “那些沒什么rou，也沒法吃。就算是長成了大個的，烹起來也很麻煩，沒人會要，連我們自己也不會吃。”

    方長笑道“那你就挑小個頭龜鱉，裝上半簍與我，吾要作價買下?！?/br>
    周帆手上魚線頓了下，轉(zhuǎn)頭對方長說道“客人要這個做什么？這些沒什么用，花錢買太過浪費，直接送您便是?！?/br>
    緩緩站立起來，方長走到一側(cè)船舷，背著手看向遠(yuǎn)處江岸

    “我家門口有個水潭，周圍風(fēng)景還算秀美，只是新落成不久，其中生物稀少，太過冷清?！?/br>
    “剛剛看到這網(wǎng)中龜鱉，忽然有些想法，干脆買些回去，放進去養(yǎng)起來，也算給那個水潭增添些色彩?！?/br>
    “小兄弟是否愿意幫我這個忙？”

    周帆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拱手欠身拜道“舉手之勞，當(dāng)然樂意之至，而且無甚成本，送與客人便是，無須使錢?！?/br>
    方長將自己聲音調(diào)成威嚴(yán)，對少年說道

    “說了我想幫你，收著便是，早些進學(xué)識字，于己于世界都有不小益處。而且我平日行為中，所持道理，首先便是不能輕易得人無故饋贈，還望理解?！?/br>
    二人有些為氣場所懾，不敢拒絕。

    方長想幫這個少年，只是心中喜歡，無關(guān)道德，也無關(guān)良俗，畢竟他身入修行，也是方外之人，這些俗世牽絆，于自己關(guān)系不大，甚至也不太在意少年想法。

    非要評判，他這次行事有點我行我素了。

    少年開始動手，在自己每次下網(wǎng)所得中，那些烏龜與鱉挑出來，放進竹簍中攢下。

    …………

    待到行至興慶府時，周帆連續(xù)下網(wǎng)，積攢了半竹簍小龜鱉，交給方長換了些錢，而后心滿意足地隨著父親周長舵，齊將船駛離碼頭，揚起帆乘風(fēng)，逆流而上離開。

    父子二人干脆將竹簍也送給了方長。

    他接過竹簍，掛在腰間，和酒葫蘆一左一右，倒是挺對稱。

    興慶府這邊的景色，倒是讓方長感覺甚是熟悉。興慶府比起懷鳳府來，稍偏西南，此處碼頭在興慶府最南端，距離懷鳳府將近百里，到云中山反而只有一百五十里左右。

    同一條大江，在連州被叫做洞盱江，而在這里，卻被叫做清江。

    從云中山發(fā)源的白溝河，最終也是匯入了這條江，不過交匯點在更下游的地方。

    由于交通便利，江中魚可以直運到懷鳳府。方長記得，他曾經(jīng)在懷鳳府城的悅來居，遇到那里售賣“清江笑口魚”，是那家店的招牌菜之一。

    不過，比起懷鳳府悅來居的招牌菜，碼頭附近的水產(chǎn)更加新鮮，花樣更多。

    而且此處由于是交通要地，人來客往，貨殖繁多，居民甚重，又有水關(guān)陸閘，百業(yè)俱興，繁華程度不下于興慶府府城，只是沒有城墻而已。

    方長吃了頓以魚為主的餐飯，在這石金渡的市集上閑逛，感受此處人文風(fēng)物。

    雖然同屬興慶府，這里的習(xí)慣是稻飯羹魚，連周圍飯館中，所提供主食也是以蒸米飯為主，裝在小木桶里端上來，隨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