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心下一動，轉(zhuǎn)過腳步，朝遠(yuǎn)處那幾個乞丐所躺的街角行去。

    懶得去街邊小攤尋覓購買零嘴兒，他從包裹里掏出兩串銅錢，像吃餅干一樣，鏜鏜咬著吃，竟有絲絲甜味。

    修行有成后，他牙口倍兒好，消化能力更是不知上限，無論是銅汁還是鐵丸，吃喝起來都不在話下，他都嘗試過，算是很獵奇的體驗(yàn)

    走到幾個乞丐那里時，他們正在聊周圍的姑娘。

    方長徑直走向角落里，聲音發(fā)生處那個外表蒼老的乞丐，說道：“這位小哥請了，在下有事相詢?！?/br>
    乞丐們看見方長后，發(fā)覺了對方身上白衣的價格，更是注意到他背后所背長劍。

    即使對方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不由自主有親近感，但遵循多年以來的經(jīng)驗(yàn)，乞丐們還是飛速抄起自己的破碗破罐，悄悄爬開逃掉。

    至于后面的“老丐”是幸運(yùn)還是即將被悲劇籠罩，他們并不關(guān)心，這種時候，向來是跑得越遠(yuǎn)越快越好。

    老丐也看到了這一切，心中驚懼。

    但是被對方直面，他沒有逃跑的空間和機(jī)會，只得大起膽子說道：“官人找小的有什么事情？在下雙腿殘疾，做不了多少事?！?/br>
    方長笑了笑，掏出一小塊白銀，扔進(jìn)對方面前碗里。

    老丐的目光瞬間被那抹下落的銀色抓住，心底又驚又喜。

    有了這些，他這幾年一直籌劃的那個計(jì)劃，即在鬧市區(qū)開個小攤，這種對于乞丐來說“十分遠(yuǎn)大的理想”，立刻就有了變成現(xiàn)實(shí)的可能。

    他吞咽了口唾沫，說道：“客官這份大禮，在下承受不起，這條命雖然爛，但還是希望留這太陽曬起來很舒服，我舍不得?！?/br>
    原來他以為這位白衣人給的是買命錢，以為自己被問話后，馬上就會被要求去做危險的事情，說不定就會小命不保。

    這種事情他在乞丐圈子里混跡久了，知道的并不在少數(shù)。

    雖然口上拒絕，但老丐心里有些灰暗。

    他知道很多時候，找上門來人的吩咐，遠(yuǎn)不是區(qū)區(qū)一名乞丐有能力拒絕的。

    方長則拍拍手笑道：

    “放心，我只是問幾個問題。剛剛我聽說，你之前看到一位毛臉雷公嘴的人，匆匆出了城？”

    “回官人話，是的，小的確實(shí)看到過這樣一個，不過里面并不是人，是只白毛猴子?！崩县げ桓业÷膊桓疫t疑，趕緊直起背，拱手說道。

    “什么時候？”

    “兩天前的傍晚，那猴子神色匆匆，似乎后面有人追，也似乎在追逐著什么，它出城門后向北去了。在下繳不起城門稅，平日并不敢出城，所以未曾跟蹤和觀察。”

    方長點(diǎn)點(diǎn)頭，他將手?jǐn)n在袖中，繼續(xù)掐指算了下。

    那裹在人類衣服下面的猴精，果然是認(rèn)識的孫云，只不過對方現(xiàn)在行蹤飄忽不定，且有災(zāi)厄伴身。

    只是卜算技藝不像法術(shù)，不能一法通而萬法通，在這個上面，方長依然有著巨大進(jìn)步空間，只能零零散散看到一些畫面片段。

    “很好，這就差不多了，請問是否還有補(bǔ)充？”他問對面這個外觀蒼老卻很年輕的乞丐。

    老丐說了說當(dāng)時猴精的衣服顏色等，繼而絞盡腦汁，還是想不起來再能補(bǔ)充啥，沒奈何，他只得說了下背的經(jīng)歷：

    “我最近幾年，在夜晚經(jīng)常能看見外面街道上有黑影游蕩，那樣子雖然像人，但絕對不是人。從沒聽說過有什么人上下漆黑，腳不沾地飄著走路?！?/br>
    “唔?！?/br>
    方長點(diǎn)點(diǎn)頭，看來關(guān)于孫云之事，對方確實(shí)沒有更多細(xì)節(jié)可以補(bǔ)充，但這個“黑影”現(xiàn)象，其實(shí)自從第一次去虎橋鎮(zhèn)遇到，這幾年天下較為多見。

    各地城隍土地山神們，對這些有些撓頭，還好這種黑乎乎的鬼雖不同尋常，如渾渾噩噩毫無靈智般，但似乎全部心智都被封住，故而并不傷人，也不做惡。

    他對面前乞丐說道：“多謝了?！?/br>
    而后轉(zhuǎn)身離開。

    后面乞丐仔細(xì)盯著方長的背影，看著對方雪白的衣袂和背后的青布包裹、樹皮劍鞘，待到其在街角拐過去看不見身影，他才猛地前撲。

    從面前破碗里抄出那一小塊白銀，他迅猛地揣進(jìn)懷里，四周看看沒有其它乞丐過來，才小心地加速奔跑，朝家的方向去。

    這下完成夢想的資金已然齊全。

    估計(jì)幾日后，凌晨的城中街邊，就會多出個忙碌的小攤。

    …………

    ……

    方長補(bǔ)充了吃食，又給葫蘆里加了不少高粱酒，才出城門，向北走去。

    這應(yīng)該就是孫云逃離的方向，沿著這個方向走下去的話，他靈覺中有預(yù)感，自己很快能遇到白毛猴妖孫云，那時會有重要事情發(fā)生。

    比起云中山周圍，甚至大江沿岸，北方這邊相對貧困許多。

    不管是衣衫還是精神氣色，都要差上不少，許多人面有菜色，許多人衣衫單薄，也不知道是官府盤剝太嚴(yán)重，還是此地產(chǎn)出過于稀少。亦或是因?yàn)槿丝谶^多、人均耕地面積過少？總之這里并不缺乏背井離鄉(xiāng)過不下去，到外面討生活的人。

    而且，這里重新進(jìn)入了山區(qū)。

    山脈連著山脈，怪石嶙峋草木叢生，很多道路對普通人來說，通過十分艱難。

    但方長不以為意，他邊如履平地行在大地上，邊欣賞兩側(cè)風(fēng)景，這里的山峰更加高大巍峨，甚至比云中山更為險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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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0章 【奇怪的山村】

    雖然剛?cè)攵瑳]多久，北方有些地方已經(jīng)開始飄雪。

    而山區(qū)尤甚，方長走在群山峻嶺之中，常能看到某些山峰被厚雪覆蓋，無論亂石還是草木，皆渾然一色。

    看日頭位置已經(jīng)正午，方長停下腳步。

    他沒有走道路，而是隨著性子，直接從群山之中穿過，畢竟腳力超凡，哪怕是懸崖峭壁都無法阻擋他前進(jìn)。

    在周圍，尋了幾塊大石后面背風(fēng)處，找來幾根枯枝將比別處薄許多的雪掃開，露出地面，他搜集了些柴禾干草聚攏成堆，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微微一晃出火苗，將柴堆點(diǎn)燃，復(fù)又晃滅收起。

    只是經(jīng)過這么久出行，自制草紙?jiān)缫呀?jīng)用完，現(xiàn)在里面所裝，乃是他在集市上所采買，早上出來時從旅店里借的火種。

    烤了兩塊干糧，趁熱吃掉，方長還掬了雪在火堆旁烤化，喝了兩口。

    不遠(yuǎn)處，山坡上遍開梅花。

    梅在雪中挺立，如手臂般舒展著枝條，白色小花匯聚成海，香氣遍傳，和這覆蓋著厚厚積雪的白色大地相得益彰。若不仔細(xì)看，很難分辨出藍(lán)天下的大地上，是花還是雪，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哈哈。”

    方長自語道。

    他起身熄滅火堆，換了個方向前進(jìn)，從梅林旁邊繞過。

    不遠(yuǎn)處，有淡淡炊煙升起，或許是有人家。

    …………

    兩座山村遙遙相望，在一條山谷兩側(cè)，各自有些許炊煙冒出來。

    山谷中相對較為平整，當(dāng)是兩村田地，不過也被積雪覆蓋，看不出哪里是田壟哪里是阡陌，倒是有些坡地果樹形態(tài)較為分明。

    此處已經(jīng)能見到道路，不少往來的腳印留在上面。

    順著道路，他朝較近的山村走去。

    雖然天氣寒冷，但由于收集到了足夠的楊柳絮、蘆花、毛皮，村民們御寒手段較為豐富，能看見不少人在屋外活動交談。還有孩童在屋外瘋跑，唱著童謠蹦跳玩耍，或者手執(zhí)雪球互相追逐打鬧。

    雖然村里有幾處炊煙，但并不是午飯。

    這里由于窮困，尚未像天下其它地方那樣，普及年三餐。村中在冬季農(nóng)閑時，一般每日只吃兩頓，不過其中還有一頓是干飯，也是連年豐收所賜。

    方長走進(jìn)村里。

    按照正常情況，看到陌生人進(jìn)村，早有人上來搭話。但似乎是由于忙碌，今日大家對他只是看看，然后各忙各的，沒有人上來問話。

    他也不去尋找村民聊，而是緩緩地從一頭走到另一頭。

    倒是山村村民們聊天內(nèi)容，讓方長很感興趣。

    “……還有多久出發(fā)？”

    是個農(nóng)婦的聲音，她似乎正在問自己丈夫。

    “不著急，至少還有兩個多時辰，還要等下山村的人準(zhǔn)備好，那時候他們自會來人通知咱們?！蹦腥寺曇舯容^平靜的安慰道，“年年如此，從來都很順利?！?/br>
    “可別誤了時辰，不然山主該生氣了，影響了明年收成可是大壞事。”

    農(nóng)婦依然有些擔(dān)心。

    男人的聲音繼續(xù)道“嗯，若是時間接近還沒來人，兩家組長自會使人去下山村詢問，放心不會誤事的，好好準(zhǔn)備干糧吧，路上要走大半天時間，沒了力氣可不行?！?/br>
    “唉，不知道山主為何要將進(jìn)貢時間定在早上，必須得在山上過夜，光柴禾就得燒掉不少?！彼⑽⒈г沽藘删?。

    “山主也是你能多嘴的？小心聽到降罰?！蹦腥寺曇羲查g提高，透著些驚恐，“不光是山主，若是黃花神五石神聽聞，說不得要替山主施罰，斷了我們家生計(jì)。等我們出發(fā)了，你自己去山谷盡頭廟里挨個上香拜一遍，到時不要多說話。”

    “我錯了我錯了，怪我多嘴，山主不要怪罪?！鞭r(nóng)婦輕輕拍了拍自己臉頰，代表已經(jīng)受罰，望空告罪了幾句，而后接著問自己丈夫

    “這次出貢品的是誰家？”

    “下山村的楊老三家，咱們上山村和下山村輪流來，今年輪到了下山村，他們出貢品，咱們只需要跟著去就好，明年才輪到咱們?！?/br>
    “唉不知道明年又到誰家，去年真是可惜了鄭大石家五閨女了。”

    “是啊，不過為了明年收成，這些都是值得的……”

    村子里的方長皺了皺眉頭。

    他耳力甚好，雖然這個村子規(guī)模不小，但遠(yuǎn)不如城里，對他來說沒有死角，可以聽到任何地方，故此他只是無意間聽到的這些墻根話語。

    不過那倆夫婦對話里的意思，讓他有些警惕。

    心下思索間，背后的靈泉劍甚至在鞘中輕輕“?！绷艘宦?。

    方長移動腳步，朝另一個村子走去，他準(zhǔn)備先去下山村看看，既然遇上了，作為一個好管閑事的修行人，碰到事不會置之不理。

    午后太陽正烈，雪地表面被曬過后，會微微融化而后凍結(jié)，于是表層不再似剛落下時候那般柔軟，而是形成一層硬殼。風(fēng)陣陣刮起，方向多變，但是從堅(jiān)硬的雪地表面，已經(jīng)吹不起什么東西，只能卷起幾片雪后才落下的枯葉遠(yuǎn)去。

    在下山村村外，方長看到的景象和上山村類似。

    不過有個半大女孩正在雪堆上跳舞，但也沒有孩子觀看，孤零零的。

    方長走過去，問道“小姑娘，你在跳舞？”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