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殊先前與孟清禾敦倫，大多憑借指尖細(xì)膩的觸感，亦或是空氣間彌散的幽冽之香之類。

    如今他重拾清明的視線，染上幾分迷亂，深淺不一的氣息交錯間，他勢欲再起，又重新將人拉回了身側(cè)。

    ……

    孟清禾的襦裙緊貼肌膚，她不安的絞著芊芊素手，霎時她的掌心再度被一只滾熱的大手所覆蓋。

    那只無形的大手將無盡熱意滲入她枯竭的心中，水眸上下斑駁溢動。

    思及此前種種，謝殊與容景衍的謀劃算計(jì)雖令人憤懣，但并未脫離她的掌控太多，即便這般縱容亦是無妨。

    此番謝殊在軒車上舍身相護(hù)，方才落下傷患，她心中要說不動容，自是不可能的。

    “再陪我一會兒?！?/br>
    男人的聲線沙啞晦澀，比往日更添了幾分異樣柔情，孟清禾微微一愣，抬首窺得他眸間欲/色初沉，視線卻一刻也未曾從她身上移開，此起彼伏又是一浪駭過一浪洶涌。

    不似往昔黯淡無神的湛眸靜止，謝殊此刻眸曜灼灼，額間的汗意更甚。

    他仰在柔軟的褥子上，露出晦暗的神情，掌上用力，粗糲的薄繭扣入掌心，面色隱忍，雙拳緊握。

    孟清禾抬手碰了碰自己發(fā)燙的臉頰，掙扎著起身，想要掙脫這些層層累加的桎梏。

    她發(fā)間黏膩汗?jié)n，涓涓滴落榻間，謝殊主動遞出手來，與之十指交握，孟清禾身后烏發(fā)遮蔽視線。

    黛眉橫遠(yuǎn)岫，云鬢染春煙，清喉嬌囀，浮翠流丹。

    落入男人眸中，恍然之間生出一股縱萬千星辰眼前過，猶不及美人回眸一笑的錯愕感來。

    “謝殊，我……我……你夠了?！?/br>
    孟清禾攏著墨發(fā)，自謝殊手中搶過自己的烏木發(fā)簪，只稍一動作，細(xì)白的小腿肚牽引了腳踝處的一個不穩(wěn)，迎面便要撞上了床柱上鋒利的雕花。

    謝殊眼疾手快的將人拉入懷里，一聲悶哼，他左肩的傷口處再度崩裂開來。

    孟清禾重重撞上他的傷患處，濃稠的氤氳自她的瑩瑩美目上升騰起，內(nèi)心擔(dān)憂他的傷勢被自己這一通胡鬧搞的復(fù)發(fā)。

    “無事！”

    他抬手替孟清禾一點(diǎn)一點(diǎn)拭去了臉頰上的淚痕，又安撫地揉了揉著她的發(fā)頂。

    ……

    謝殊自認(rèn)不是恣意之人，可思及半晌，又無法為自己方才的失控，尋出一個說服內(nèi)心的理由，只懊惱的偏過頭去，耳廓浮現(xiàn)起一絲緋意。

    云銷雨霽，孟青禾揉著自己頹軟的腰肢，翻身面朝榻內(nèi)側(cè)，連微動手指的氣力也無。

    她側(cè)身扯過另一邊較為干凈的褥子，隨意鋪蓋在身上，遮掩住雪脯上的劣跡，整個人也順勢往柔軟的被衾中蜷縮了起來。

    她不敢挨著謝殊太近，怕無意中觸及他的傷口，盡管左肩處的白色紗布早已在方才的放縱間，被染得鮮紅。

    謝殊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斑斑劣跡，心下泛起陣陣?yán)⒕?，往昔他瞧不見，可在這事上的力道絲毫未曾小于今日多少，沒想到竟是在她身上留下如此醒目的曖痕。

    他抬手輕擊了兩下床案，喚了外頭侍候的人進(jìn)來。

    槅扇外的攏枝朦朧應(yīng)聲，不多時沛文便喚了婆子們端了水緩緩走進(jìn)內(nèi)帷收拾了一通。

    那些沾染上污穢的衣袍被褥，早被孟清禾細(xì)裹著丟到了地上，婆子們不敢去看，只揭開那堆東西的一角，便嗅著了濃郁的情味，又偷瞄了自家公子一眼，他這般文雅溫潤，沒想到在榻上竟如此不知輕重的……兇蠻。

    孟清禾撐著床柱緩緩起身，腿心黏膩，玉足剛一占地，不由自主的一個踉蹌軟了身子栽倒下來，幸得周邊將欲上前服侍的嬤嬤眼明手快，一把扶正了她歪斜的身子，將人安置到了不遠(yuǎn)處的春凳上。

    “少夫人且等等，那邊熱水還在燒著，馬上就安排您入浴?！?/br>
    院里的嬤嬤得知姚氏去了法華寺帶發(fā)修行后，一個個往南苑跑的更勤了，謝頤蕓的婚事已然由謝猙衡重新定下，不日相府即將招贅寒門子弟入門楣，上宗譜。

    孟清禾耷攏著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渾渾噩噩間聽到耳畔嬤嬤的瑣碎念叨，依舊閉目將身子沉入水中。

    騰騰熱意替她紓解了不少困乏疲憊，謝相便如此不待見謝殊么？偏偏舍棄自己親子，寧要選一個外人，來與謝殊分庭抗禮。

    只謝頤蕓對傅珵一往情深，非是那般容易拿捏得住，若是綾華隔月順利將端王帶回兆京，這位謝府的嫡小姐，怕是多半又要胡鬧起來。

    余歡殘留在體內(nèi)的感覺逐步褪卻，孟清禾自浴桶內(nèi)起身，隨手拿了塊帕子在一旁絞干頭發(fā)。

    “不知這潑天的富貴最終會落到哪個寒門小書生頭上，要知道謝相把持朝政多年，位高權(quán)重，如今在翰林公開招婿，但凡寒窗苦讀數(shù)載考上功名，而又碌碌無聞呆在翰林修撰史書的，多半是缺一個平步青云的機(jī)緣。”

    攏枝拿了披帛罩在自家主子身上，入秋時節(jié)，夜風(fēng)微涼，孟清禾這樣糟踐自己的身子，到頭來還不是苦了自己。

    “謝殊連中三元后也曾修撰過短短三月的史料文獻(xiàn)，后得先帝賞識，成了先太子的座上賓，可惜好景不長，不也是在兵變當(dāng)晚，遇到了咱們乖乖被擒？”

    偷偷訕笑一聲，攏枝繼續(xù)對著一槅扇之近的謝殊潑著冷水，也未曾管他聽不聽得見。

    孟清禾無奈扶額，大概在里間又呆了一盞茶的功夫，待到寬敞的黃花梨浴桶內(nèi)的水早已涼透，熱氣自內(nèi)間散去，徒留滿室冷清。

    她這才倏爾回神，將手中揉搓了許久的香膏木匣打開，起身回到了榻邊。

    雕欄雀榻上被重新?lián)Q上了新的褥子，謝殊亦在沛文的幫助下匆匆凈了身子，眼下拿了那戰(zhàn)國策的卷本，坐在燈下細(xì)細(xì)品看。

    自方才榻上的反常起，孟清禾便已然發(fā)現(xiàn)謝殊的眼疾已愈，也不知他不動聲色的觀察了自己多久。

    若說他故意遮掩，可在自己眼前挑燈夜讀的是他，若要說他機(jī)然湊巧，可方才那般的兇狠的交纏，又并不似騙人。

    孟清禾的身影籠在謝殊手里的書卷上，蔽住那盞油燈所散發(fā)出的微弱光暈。

    謝殊半坐在圈椅上，前襟半開露出肌膚紋理，他的墨發(fā)高高束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和其上一排不易被覺察的貝齒印。

    他左肩上的紗布早已被更換過，其上又加了幾味外敷的良藥，大抵藥性刺激，敷上許久，傷口處仍是有火辣辣的微刺感。

    “夫君眼疾剛好，不宜勞累，還是早些就寢吧?！?/br>
    孟清禾方要拿出小銀剪去剪那燈盞中的星火，不料半路被一只橫空而出的大手，生生截住。

    床榻寬敞，上頭放了兩個玉枕，一襲被褥。孟清禾平日里嫌玉枕硌人，夜間總習(xí)慣滾到謝殊懷里，枕著他睡，久而久之便養(yǎng)成了非要在他懷里才能安寢的嬌氣毛病。

    “瑜娘，你早些休息吧，我還要再耽擱一會兒?！?/br>
    謝殊放下手中的卷冊，以一種往日近乎沒有表現(xiàn)出的柔和姿態(tài)啟唇，對孟清禾表現(xiàn)的極為體貼。

    “可是，沒有夫君在側(cè)，阿瑜徹夜難眠?！?/br>
    她嘟囔著嘴，撒嬌似的開口道，又如貍奴一般頑皮的蹭了蹭他前襟的衣衫，像是一刻都無法與之分離。

    謝殊拿她這套胡攪蠻纏的伎倆沒有辦法，被她軟磨硬泡的哄著去榻上。

    不多時，謝殊耳畔傳來了一陣清淺均勻的呼吸聲，孟清禾大抵是累極，蜷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依偎在謝殊懷里睡的酣甜。

    在房間一片混沌的暗色中，謝殊黑眸微斂，手下力道不自覺收緊。

    謝猙衡/入翰林招婿的事，這幾日在上京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謝家父子不睦的傳聞漸漸成了那些官宦世家茶余飯后的談資。

    本就是事實(shí)罷了，又何須在意。只是謝殊沒想到，謝猙衡如今連遮掩都懶得，想來上次宮宴上姚氏下毒的事情，他還是怪到了自己頭上。

    自母親帶著他與meimei來上京都投奔謝猙衡之后，似乎一切都在朝著不好的方向發(fā)展。

    謝猙衡出現(xiàn)在京郊別院的那日，在領(lǐng)他回謝府之前，就曾鄭重的警告過他，不要妄想那份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盡管此后他在相府生活的無比低調(diào)，行事更是無比謹(jǐn)慎，卻也終免不了姚氏明里暗里的苛責(zé)與為難。謝猙衡和姚氏自始至終，也只是將他看做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外人。

    思及此，謝殊換了一個姿勢，將那只未受傷的右臂重新置于雪白的細(xì)頸之下，讓孟清禾尋了個更舒服些的位置躺著。

    “夫君安心，姚氏在諜司手上，謝相暫時不敢動你的?！?/br>
    黑暗中，另一雙暗眸悄然睜開，孟清禾將薄被拉高至下頜處，驟然轉(zhuǎn)身與他四目相對。

    槅扇屏風(fēng)外沉寂一片，這個時辰連鳥鳴都淪于啞靜，守夜的仆婦們手執(zhí)一柄風(fēng)燈，立在門前輪值，夜風(fēng)拂過，吹得未闔起的窗牖沙沙作響。

    作者有話說：

    放過我吧，修了整整一天，幾乎全改了。。。心很累，但我保留了原稿，紀(jì)念一下

    事實(shí)證明，謝殊眼疾好了！感謝在2022-03-18 16:54:28~2022-03-20 00:05: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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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上值

    翌日天明, 霧靄沉沉，漏窗外的雕欄上透過幾縷灰蒙。

    孟清禾坐于妝奩前，擺弄著各隔層的耳鐺釵環(huán), 銅鏡上映出一張芙蓉嬌面，雪腮不染豆蔻，仍舊著了一點(diǎn)自然緋意。

    謝殊雞鳴時分便攜了書卷宗典，往宮里太學(xué)上值去了。適逢會考臨近, 翰林院又要涌入一批新人。

    傅翊御極之時, 大刀闊斧的革職罷免了不少璟王于謝家羽翼下的朝廷要員, 如今朝堂正值用人之際, 此次科舉興考，對穩(wěn)定朝堂、制衡世家至關(guān)重要。

    攏枝手執(zhí)牛角玉梳, 一下一下的梳理著如瀑般散落在腰際的墨發(fā), 不知為何今日孟清禾發(fā)尾末端的交纏成結(jié)之處, 比往日里多了不少。

    感受到攏枝俯在自己身后那極為費(fèi)勁的動作, 又因怕弄疼自己，而小心翼翼的控制著的力道。

    孟清禾倏爾思及昨日夜間謝殊挑起自己的一縷墨發(fā)，將其纏繞于指尖玩弄的輕佻模樣，臉頰燥熱不已，立時止了她的動作，將人遣去里屋整理衣物。

    從攏枝手中接過玉梳, 復(fù)又將墨發(fā)穿過白皙的頸側(cè)攏于身前, 發(fā)上的好幾處結(jié)系已被梳至下端, 只細(xì)枝末端的發(fā)絲旋繞其間, 一時變得尤為難解。

    窕枝打簾進(jìn)入內(nèi)里, 乍見自家主子神色懨懨, 一臉困倦。玉案上半開的鉛華粉瓷盒上沾染了白色的指印, 而孟清禾用食指抹了一小塊，正往自己烏青的眼瞼下涂抹著。

    “這兩日綾華公主那里的動向如何？”

    孟清禾的視線仍盡數(shù)停留在銅鏡上，只鉛華粉抹的太過厚重，將自己原有的膚色遮蓋了大半，又拿了銅盆里的濕帕，將其完全擦去了。

    窕枝倏一低頭，正巧瞥見孟清禾腳邊那幾簇遺落下的墨發(fā)，桌案旁的小銀剪刃上還殘留著小段烏發(fā)。

    “近日入秋天涼，發(fā)絲生結(jié)，索性便剪去了幾處。”

    注意到窕枝的逡巡生疑的眸光，孟清禾轉(zhuǎn)身單手支頤，半靠在妝奩案旁，手上的金釵尚未來得及簪入發(fā)髻，只盤了朱釵上長長的銀墜流蘇，在耳后輕漾。

    “綾華公主近些日子往容府跑得十分頻繁，只容將軍稱舊疾發(fā)作需靜養(yǎng)些時日，一直閉門不見?！?/br>
    最近朝堂上的文官們紛紛上奏舉薦會試監(jiān)考一職，武將避嫌尚在情理之中?？扇菥把苣菑P老jian巨猾，分明就是借故變相阻止綾華與泠朝姐妹相見。

    “罷了，他暫時不會有什么大動作，傅曜舊部那邊被關(guān)押的俘虜，可要看緊了些，失了主人的狗最是聽話好用?！?/br>
    孟清禾眼底青黛未褪，著了件素色衣袍，整個人看上去頗為憔悴。不多時沛文依著少夫人吩咐，將謝殊的文房送至內(nèi)廂櫊扇內(nèi)的主家私寢。

    窕枝不常在相府，與沛文不大熟悉，故而并不知這個年輕小仆從，方才路過自己身邊時，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究竟為何意？

    恰在這時攏枝拿了羅裙襦袖朝里走來，一眼便看穿了沛文在窕枝面前的所作所為，心下憋著的火氣，瞬間找到了發(fā)泄口。

    “沛文，敢在主子面前使臉子，看我皮不揭了你的?！?/br>
    說罷，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拿人，兩人在內(nèi)屋里頭打打鬧鬧，追逐了一圈下來，又跑到院子外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