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息事寧人地搖了搖手，回里屋：“我有點累了，我去睡會兒。”

    離席，他躺在床上發(fā)愣，一吸鼻子，全彌散著薰衣草空氣清新劑的味兒，還是他吃飯前噴的，這會兒味道沒散出去，還很很沖，他打了幾個噴嚏，開門開窗對流通風(fēng)。

    樓下的聲音熙熙攘攘往上飄，聽得真真切切。

    “小芩沒事吧？我剛就摸了他一下，他反應(yīng)特別激烈，像嚇壞了。這些天沒人欺負他吧？”

    “誰敢啊，不會……和小學(xué)那一陣子一樣吧？”

    “呸呸呸！烏鴉嘴！說的什么話！那事過去了十多年了，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了？”

    樓下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許子芩捂在被子里絲毫隔絕不了，一閉眼，那晚白降一巴掌搭在他肩膀上的情形就歷歷在目。

    樓下家宴從家長里短聊到了工作安排。秦鴛的食品廠子近況不錯，有意向把周邊幾個不景氣的飲料廠吞并，擴大生產(chǎn)基地。

    過完年就和王之之出差一段時間，加拿大有幾個企業(yè)聯(lián)合他們擴銷，如果成功的話，能迅速拓寬海外業(yè)務(wù)。

    小少爺就聽了個大概，就把秦鴛的話里的玄機聽了出來，食品廠沒有擴建，那日后繼承權(quán)無疑就落到了他兒子王子芥的身上。

    可秦驪從小就打心底里疼許子芩，小少爺還懵懂無知時，他不止一次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以后不管舅舅生不生兒子，等你長大，秦家的廠子由你繼承?！?/br>
    秦鴛好歹也是見過風(fēng)浪的，他爹怎么想自然心知肚明。擴寬海外業(yè)務(wù)和開分廠就是為了今后他兒子和許子芩都能繼承家業(yè)，不至于冷落了誰讓老爺子憋火。

    許子芩在飄窗吹著習(xí)習(xí)冷風(fēng)，神情默然。那個噩夢，他又記了起來。

    白降推門而入時，樓下已經(jīng)早已沒了聲響，小少爺側(cè)頭合上窗，瞥見書桌上放了一碗清湯掛面，上面飄了兩根白菜葉。

    “秦阿姨說你晚上沒吃東西?！卑捉刀嗣鏈愃?，“吃點嗎？”

    他不餓，但此時卻也找不到什么其他事情來做，接過面挑了幾筷子塞嘴里，連咸淡都沒嘗出來。

    “那天晚上……我不小心碰到你，是讓你想起什么了嗎？”白降抬眼。

    筷子驟然一停，動作輕緩。

    見小少爺沒有答話，白降不疾不徐問：“我剛聽到你表哥說你小時候也……”

    面碗啪啦一下重重地砸在窗臺上，許子芩目光如矩：“我小時候沒事，估計是這幾天太累了，休息一會就好了，別瞎猜測?！?/br>
    他從飄窗一躍而下時，就著微弱的吊燈燈光，手臂猛地被一股蠻力拽住，耳側(cè)話音輕飄飄的：“你半個月前也這么說?！?/br>
    “這是我的事！”許子芩手一甩，“和你沒關(guān)系！我小時候發(fā)生過什么我他媽自己不知道嗎？非要你告訴我？你以為你他媽是誰？”

    那話不輕不重地砸在白降的胸口上，心口一縮，連鉗制小少爺?shù)氖侄甲兊贸林兀骸拔沂悄愀纾阏f過的！”

    “我他媽還說過你是混混，殺人犯呢，你他媽怎么不說？”

    許子芩吼了一嗓子，眼角的一行淚頃刻間飄了下來，“我就不明白了，我親媽，我外公外婆，我舅舅舅媽，我表哥表姐都不問，你問什么？”

    小少爺越說越憋屈，眼淚歇斯底里地傾瀉下來。他很想努力地告訴自己，別在外人面前哭，可在白降一字一句逼問時，他頂不住了。

    憑什么家里人不愿意當(dāng)面提醒他的事情要一個所謂的哥哥來提醒？

    小時候如同夢魘一般的回憶為什么偏偏要被喚醒？

    被時間愈合的傷口重新撕裂，他就這么愿意看到猙獰的血rou模糊嘛？

    “如果你相信我，我?guī)湍恪！卑捉道淅涞哪樕媳粺粽盏聸]有血色，似是方才那話也沒有溫度，這一回許子芩沒有掙脫，他選擇了平靜和淡然。

    幫？怎么幫？

    心理深處陰影空口白牙一句話就能徹底驅(qū)散嗎？

    許子芩冷笑了一聲，淚水如同決了堤的洪水洶涌而出，他哭著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重重地壓在了白降的身上，失聲痛哭：“哥！”

    他快撐不住了，噩夢纏繞著他，喘不過氣，如影隨形。為什么那個男人會找自己？

    為什么？

    白降手輕緩地壓著他的后背，拍打著，讓他在自己懷里哭成了淚人。

    強撐十多年了，這個秘密一直壓著心里，沒有被時間淡化，卻積累得越來越厚重，越來越深刻。

    “哥……”許子芩閉眼，眼淚流淌，“為什么我想拼命忘記，你要一次次地提醒我？那是我的錯嗎？為什么要強加在我身上，我不甘心，我做不到?！?/br>
    白降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環(huán)抱著他，像是抱著小奶貓一樣，目光柔和地摟著面前的人兒：“逃避是沒法忘記的，你只有從容面對，才能一巴掌甩開它！”

    小少爺吸了吸鼻子，拂去了眼角的淚，感受著對方心臟的跳動，他逼迫自己想起當(dāng)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八歲那年，我媽出差去大阪順帶捎上了我。那天她談項目回來稍晚了些，就讓她高中同學(xué)去酒店接我，吃完壽喜鍋后，風(fēng)雨交加全身淋透了，他帶我去了他家，給我找了他兒子的衣服?！?/br>
    說著許子芩喘著氣，一直緊緊地攥著白降的衣服，“我洗澡時，客廳的燈熄了，我以為是外面大風(fēng)停了電，穿好衣服準(zhǔn)備推門出來，一只手搭就搭在我的肩膀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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