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92年 第64節(jié)
不過沒呆兩日,張澤家中亦喊她過去玩耍,如此又在外面住了兩日, 氣的周來貴在家唉聲嘆氣,煩躁的直轉(zhuǎn)圈圈。 劉芳煩他,擺手就攆他出去干活, 周來貴卻不樂意:“現(xiàn)如今公司已經(jīng)走上正軌, 也不需要我日日盯著。閨女好不容易回來呆幾天, 一個兩個的,老是跟我搶, 想想都煩。要我講,以后還是跟張家分遠些, 孩子大了, 可不能再跟小時候那樣,鬧什么兒女親家?!?/br> 劉芳可不愛聽周來貴的嘀咕, 想著自己去公司看看,還沒出門,又被周來貴喊了回去。 “芳, 你快去樓上收拾行李,咱們得立即回老家。媽沒了?!闭f這話的時候,周來貴面色不好,人也有些恍惚, 劉芳亦是大吃一驚, 好端端的, 人怎么沒了? 這樣的大事,劉芳半點不敢拖延,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打電話通知了劉翔。另一邊,周寶珠得了通知,亦是一驚。 上輩子奶奶活到了八十九,怎么這輩子,竟早早沒了? 事出突然,電話里頭又說不大清楚,眾人得了消息,忙開車趕回村里。剛到村門口,就見家門口已經(jīng)搭起了篷子,篷子底下,坐了喪葬隊的人,正吹著喇叭,聲音響亮,半個村的人都聽著了。 這一路,周來貴沒說半句話,可眼眶仍舊通紅紅的。老話說,人死賬消,之前再多的埋怨,委屈,憤恨,在生死面前,就都變的無足輕重。 周老頭見了二兒子回來,拉著他的手道:“老二啊,快進來看看你媽,讓你媽好閉眼?!?/br> 于婆子的葬禮辦的風光,來的賓客也不少,好些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入葬那日,送葬隊伍排的老長,黃紙更是鋪了一路。 然而這些風光,不過是給活著的人看罷了。好些人還道:“死的這般體面,于婆子這輩子也算值當了。” 周來貴聽了這些話,心里卻梗的慌,他攢了一肚子火氣想要發(fā)作,可念著死者為大,就一直強忍著。等頭七一過,周來貴再也沒忍住,將周來發(fā)給狠揍一通。這一次,家里兄弟姐妹,再沒一個幫周來發(fā)說情的,就是胡攪蠻纏的許麗,也不敢多半句嘴,只摟著兒子瑟瑟發(fā)抖。 說來說去,于婆子早逝,全因大房貪心偷錢。 原來,這幾年周來發(fā)與許麗做了好幾門生意,修車洗車,販賣衣裳,養(yǎng)雞鴨賣,也擺攤賣過早點,可每門生意都干不長久,只要不掙錢,或者掙不到大錢,就立馬換門生意來做。如此這般,哪可能積累財富,積累客源? 總歸,兩口子累死累活,把家里積蓄都掏空了,也沒能翻本掙大錢。 于婆子心疼兒子,悄悄幫襯了幾回,可周老大一家做生意沒個定性,于婆子勸了幾回也沒人聽,還落了埋怨。再后來,她也不勸了,當然,錢也沒了。 這一次,周來發(fā)又從別人那兒聽了個能掙大錢的買賣,可惜沒有本錢,家里姐妹弟兄都不肯幫襯他,實在沒辦法,他又求于婆子幫忙,于婆子是真沒錢。家里的錢都由老頭子掌著,她那點私房,都是買菜買酒攢下來的,沒多少,也就只能幫襯個兩回。 然而周老發(fā)卻不信,他是知道的,老二這個人,雖然心眼小,可掙了大錢以后,也算孝順父母。每個月到點打錢給兩個老的,還有三弟,小妹,大姐,他們都有錢,逢年過節(jié)沒有一次空手的。 于婆子口中的沒錢,不過是舍不得把錢給他花罷了。 周來發(fā)不信,可哄了好幾天,還是沒哄來錢,最后兩口子一合計,哄不來,就偷。這不,趁老兩口在鄰居家吹牛,許麗放風,周來發(fā)則蒙面偷錢。哪個曉得于婆子從后門回來,見了賊,又是喊又是追,哪個曉得就這么運氣不好,扭了腳,跌了一跤,腦袋磕著石頭尖,流血暈了過去,等送到醫(yī)院,人已經(jīng)沒氣了。 為這,周老頭狠揍了周來發(fā)一通,罵他豬狗不如,要遭報應(yīng),還逼著他跟許麗離婚。在周老頭看來,大兒子越來越混賬,都是許麗在中間挑唆的,若不然,他孝順懂禮的兒子,怎么可能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因念此處,周老頭這是鐵了心的讓周來發(fā)夫妻離婚,甚至說了,若是不離婚,他就沒這個兒子。 于婆子沒了,周來發(fā)心里也愧。 人沒了,想的就都是她的好了。更何況于婆子最是偏疼大房,對周來發(fā)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如今因他早逝,他這個兒子頭都磕破了。 可饒是如此,他也死活不肯跟許麗離婚。 對此,周來貴頗為不解,在他看來,許麗這樣的老婆,送他都不要。長的普通,性子也不好,糊涂事是一樁接一樁,唯一的兒子更沒教好,這樣的老婆,里里外外都搞不好,留的干嘛? 只是旁人再怎么勸說,周老發(fā)還是認死理,倒是劉芳,私底下感慨一句,“許麗嫁給周來發(fā),也算是值當了?!?/br> 女人們感性些,就算是周寶珠,知道這些事后,也覺得大伯娘沒嫁錯人。 只是這一次的事情太大,牽扯到于婆子一條命,且這幾年周老漢也轉(zhuǎn)了想法,對周來發(fā)沒有之前那般看重和歡喜,想著老婆子那么疼兒子,最后竟走的這么窩囊,不免心寒。 這一次,周老漢連大孫子的面子都不顧了,下了死命令,要么離婚,要么滾。 周來發(fā)選擇了滾,一家三口背著包裹,灰溜溜的走了。沒去許家,聽講買了火車票去了南邊。 也是如今時代好了,離了家園,只要能賣苦力,總不至于餓死。若是早幾年,離了一畝三分地,當真沒法子活。 弄完喪禮事宜,周老漢身體也有些不好,且一下子三個兒子都不在村里,他心里不痛快,就每天這疼那癢,話里話外就是要跟他們一道去城里。 周來貴不是很樂意,給錢可以,住一塊兒,他覺得不舒服。最后商議,讓周來富照顧老人,出點人力孝心,至于周來貴,多花點錢,吃喝看病都由他包了。 周來富一家還想巴結(jié)周來貴,也滿意這樣的安排。 兩口子知道,周來貴嘴硬心軟,只要把老頭子伺候好了,他們也能跟在后頭撈好處。也沒指望發(fā)財,就是能多扒拉點菜錢,也是好的哇。 如此一來,皆大歡喜,周老漢在村里嘚瑟了兩日,就跟著兒子去城里享福了。 只是到底年紀大了,到了城里,躺了兩三日才緩和過來。劉芳爸媽也在城里,時不時的也去看望親家,當親戚走動走動。 周來貴雖不與周老漢住在一起,但也時不時的送菜送衣,或者接他回來吃個飯,只是不留宿罷了。 “芳,你講,我媽最后那一刻,心里后悔不?”夜深人靜的時候,周來貴總是在想他媽后不后悔。 劉芳內(nèi)心嘆了口氣,曉得周來貴是自己心里憋屈,只怕也有那么幾分后悔,人一歲一個想法,年輕的時候可能會因為一些委屈,恨天恨地,可漸漸的年歲大了,很多東西就會看的比較開。于婆子是偏心,可終究還是喊她一聲媽。 “來貴,別想了,咱們該盡的孝心都盡了。人活著,總得往前看,以后,不再留有遺憾就行了。說真的,爸住咱家,我也不反對的。”劉芳怕周來貴日后后悔,再次說明了自己的立場。 周來貴想了想,還是搖頭道:“算了,我雖然看開了,但那道坎卻過不了。像如今這樣就挺好。其實,也算不得什么遺憾,只是有些感慨罷了?!敝軄碣F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個什么想法,總歸有酸有澀有憋有悶,至于后悔,他覺得自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沒什么后悔遺憾的。 這樣細膩的情感,就算是劉芳,一時也不能完全體會,但她知道周來貴老這般也不是辦法,就道:“說來,暑假都過了一半了,你要不明天開始陪陪女兒,不然等她去了北京,你又舍不得?!?/br> 她雖摸不透周來貴的心思,可她曉得,萬事,只要把閨女抬出來,鐵定有用。 事實也是如此,一聽劉芳說到周寶珠,他那些酸澀情感,頓時都飛走了。 “對,我本來還打算帶女兒爬紫峰山的,明個就去?!?/br> 次日一早,父女兩個起了大早,劉芳不愛爬山,就沒摻和。至于張澤,被周來貴排除在外,不準他一道兒來。 紫峰山算是省城最高的山,他們也沒走野道,而是沿著石板大路往上爬,路上,周來貴問周寶珠日后的打算,待聽她說日后還要在北京讀研讀博后,又是自豪又是不舍。 這讀個大學,怎么越讀越久了。 “爸,你北京生意怎么樣?要不把總部搬北京去?”周來貴粘女兒,周寶珠亦粘老爸,父女兩個像了十成十。 “咱家關(guān)系不硬,去那邊接點小活可以,攤子鋪不大?!北本┑降资腔食?,還真不是他想扎根就能扎根的。 第99章 偷竊 父女二人在山上輕松自在的看著日出, 說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本還想繞到另外山頭的寺里轉(zhuǎn)轉(zhuǎn),沒想到接了劉芳的電話, 說家里遭了賊, 廠子門口也被人潑了大糞。 父女二人嚇了一跳,忙快步下了山,縱然兩條腿不停發(fā)抖, 也不敢有半點耽擱。到了家里,只見窗戶被人砸了個大洞,電視機冰箱等值錢的電器也被人砸壞了, 這會兒派出所的民警正在勘察現(xiàn)場, 劉芳身邊也圍滿了家人。 “芳, 你沒事兒吧?” “媽,你沒受傷吧?” 周來貴與周寶珠異口同聲道。 周寶珠慘白著臉, 比劉芳臉色還要差幾分。劉芳見了,忙把她摟懷里, 輕聲安慰道:“寶珠, 不怕不怕,啊, 媽沒事,就是壞了幾臺家電,丟了點錢?!?/br> 周寶珠抱著劉芳有些瑟瑟發(fā)抖。 她真怕, 怕因為自己攪亂了父母的壽命。 奶奶本該活到八十幾,可這輩子,早早就沒了。 周寶珠沒說話,只是緊緊抱著劉芳, 忍不住的哭。她太怕了, 害怕自己帶來不好的改變。 “周老板, 看你家這個情況,這個偷錢賊,怕是跟你家里有仇。一般的賊,拿錢就走了,不會刻意毀壞家具擺設(shè)。你家這情況,怕是賊人在泄憤。你們自己好好想想,最近有沒有得罪什么人?要是想到什么,麻煩去趟派出所?!?/br> 周來貴遞煙道謝,又親自將民警送到大門口,他看著家里一片狼藉,眉頭緊皺。 東西壞了,錢沒了,都不是大事。 現(xiàn)在最重要還是將賊人給抓到。 不時,周老漢等人聽了消息也跑了過來,他看著地上壞了的東西,心疼罵道:“喪天良的狗賊,偷錢就算了,還壞人家東西,小心出門被車撞死,媽邁b的,個鬼東西,早晚見閻王。” 周來貴心里煩躁,不想聽周老漢這些罵罵咧咧,他直接出了門,然后四處打聽,問問鄰居和附近的人,有沒有見過可疑的人,或者是聽到什么消息。 大白天的上門,膽子可真大。 家門口沒探聽出什么來,周來貴又跑到劉芳的廠里,說來也怪,劉芳如今開了好幾個廠子,其他的廠子都沒事兒,就原來的致勝玩具廠被人潑了糞。 周來貴總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只是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原因。好在他以前在廠附近租過房子,跟老街坊關(guān)系也不錯,一家一家的打聽,問了好些人,總算得了點新消息出來。 “熟人?誰?”聽周來貴這么講,劉芳立即從床上坐起,不免納悶道。 若是熟人作惡,倒是能理解了。 “具體是哪個,林嬸子年紀大了,一下子想不起來。但聽她的意思,那個人,咱們應(yīng)該都認識,是一張熟臉。”不管是什么人,反正不把這個人抓到,周來貴怎么都不安心。 “若真是熟人,那真是傷人心。你說咱們,廠子做大了,招的不都是熟人?吃的,喝的,還有工資,哪一樣少了他們?該不會是有人眼紅咱,故意使壞吧?”若真是她廠子里的員工使壞,劉芳真的會承受不住。 這么些年,她自認為自己還算講良心,從不欠工人一毛錢。 “你先別多想,這事兒還得等抓到人再說。不過這兩天你就別出去上班了,先在家里呆著,實在要出去,就讓劉翔劉帥兩個輪流陪你。”周來貴抱著劉芳,心里憋火。 若僅僅是偷錢,也就算了,可又是砸又是潑糞的,很明顯就是泄憤泄恨,這樣的人在暗處盯著他們家,周來貴只要一想,就覺得渾身發(fā)毛。 另一邊,張澤聽了消息,也連夜坐車過來,來的時候,他還將工具包帶來了。 “寶珠,你別怕,你看,這是什么?”張澤見周寶珠面色不對,忙安慰道。 周寶珠勉強打起精神過來一看,“這是監(jiān)控么?好像有些大?!?/br> “沒辦法,時間太趕了,沒辦法做的精細,也沒工夫?qū)ふ也牧细〉牧闩浼?。不過寶珠,你看,它雖然大,但我配了個燈泡在上面,安在門口和家里,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古怪?,F(xiàn)在還沒有這種東西,不會有人猜到這是監(jiān)視器的。咱們先裝上去用,等日后升級了,再更換?!?/br> 其實碰到小偷倒沒什么,就是怕那人心狠手辣會傷人。還有就是周寶珠狀態(tài)明顯不對,上午通電話的時候,聲音低落無力,透漏著不安與惶恐。張澤心里擔憂,電話沒掛,就喊了司機送他來周家。 見了張澤,周寶珠心中安定些許,有些話,不好對爸媽說,卻能與張澤商量。故而此時的周寶珠不自覺的對張澤表露出依賴與信任。 周來貴瞧了這一幕,暗自咬牙,他就不明白了,張澤這小子哪里好,怎么閨女這般依賴他? “別打擾孩子,我看咱寶珠被嚇著了,就讓張澤哄哄她?!眲⒎柬樖志桶阎軄碣F扯進書房,不讓他打擾孩子們談心。 周來貴不樂意,“不是,芳,閨女被嚇著了,有咱們當爸媽的哄,不就行了么?張澤那小子,嘴上還沒長毛,能頂什么用?你放心好了,那個小偷,我一定能抓住。” “你別去添亂,閨女跟張澤說話,你跑去起什么哄?不準去。他們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話要談,你能聽懂什么?就讓他們自己聊?!眲⒎家话殉蹲崙坎黄降闹軄碣F,強壓著他坐在書房的沙發(fā)上休息。 而她自己則去廚房洗水果,準備弄好后給兩孩子端去。 劉芳一邊切著蘋果,一邊覺得奇怪,閨女可不是膽小的姑娘。小時候跟他們來省城打拼,膽子比她還大,當初第一筆生意,還是托閨女的福弄來的。 再者,家里雖說遭了賊,也壞了東西,這事兒瞧著是嚇人,可也不該把閨女嚇成這樣。 她總覺得這里頭有些奇怪。 閨女從小順遂膽大,按道理不該如今日這般惶恐不安。 將切好的蘋果裝盤,劉芳又拿了草莓過來洗,她一邊洗,一邊想著,上次閨女奶奶去世,她臉色好像也不對,瞧著特別吃驚。 對,不僅僅吃驚,好像也帶了幾分不安跟惶恐。 當時她以為閨女害怕老人離世,所以才那么不安??墒侨缃裨倩叵胍槐椋傆X得有些怪異和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