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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24節(jié)

    他們曾經(jīng)是師兄弟,是好友知己,更是互相比拼相爭的對手。后來,一個逍遙世外,醉心鑄劍;一個隱姓埋名,不知所蹤。

    如今,逍遙世外的最終被仇敵找到并殺死,而隱姓埋名的竟然早就投身最惡最強大的組織,并且成功脫離而出,真正大隱于塵世煙火中。

    她從未想過,李如海的死亡竟然和青云會有如此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你這么干脆地說出秘密,就不怕我對你不利?”泠瑯問。

    廚子望著遠(yuǎn)處的天,風(fēng)卷過他鬢邊白發(fā),他其實已經(jīng)很老了。

    “你既然是刀者的女兒,自然同其他人不同?!?/br>
    這句話使泠瑯微笑起來,刀者的名聲真的很好,好到他死去這么多年,都有人愿意無條件地相信與他親近之人。

    “你說得對,”她輕聲說,“我今晚還來尋你,有些話現(xiàn)在來不及說。”

    廚子點點頭,而后轉(zhuǎn)身,從山道慢慢走回去。

    泠瑯看著他的背影,他如此利落地將后背留給一個拿著刀的人,她自然不能辜負(fù)這份信任。

    他說得對,她是刀者的女兒,刀者該有的慈悲憐憫,她也應(yīng)該要有。

    即便是來自于偽裝與模仿,也應(yīng)該有。

    泠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沒忘記從廚房帶走昏睡的綠袖和熬得恰好的甜羹。

    再推開那扇簡樸木門時,里面的青年已經(jīng)醒了。

    “夫人,”他站在窗邊,回頭微笑,“去哪兒了?”

    “為夫君煮了羹湯,”泠瑯說,“今日發(fā)揮得不錯,味道極其好?!?/br>
    “是嗎?”江琮輕笑,仍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模樣。

    泠瑯端起那碗羹,送到他手邊,對方接過的時候,手掌蹭到了她指尖。

    她忽然覺得有點怪異。

    碗遞給他之后,她又回過頭去尋巾帕,不料剛轉(zhuǎn)身,就聽到窗邊一聲清脆瓷響。

    江琮一臉歉意地看著她,而他腳邊,流淌了一地的粘稠湯液。

    “手滑,”他頗有些難過地說,“夫人的好意,今日是無福消受了?!?/br>
    于是,這份怪異之感便更濃重了。

    泠瑯隱隱覺得,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變化。正如叢林中的捕食者對危險有天然的直覺,她很依賴自己莫名而生的判斷,并借此躲過數(shù)次殺機(jī)。

    她上前察看他手指,見指尖有一道淺淺紅痕,忙自責(zé)道:“都怪我,應(yīng)該放于桌上的?!?/br>
    江琮搖搖頭,示意不必掛心:“柜子里有涂外傷的藥膏,夫人能幫我拿一下嗎?”

    泠瑯自然開柜去拿,她毫不費力地尋到那個精巧瓷瓶,正要起身關(guān)柜門的時候,卻生生停住了動作。

    她彎著腰,弓著背,保持著一個翻找的姿勢,甚至手上還在弄出聲音。但她的頭,卻悄悄地、極為緩慢地轉(zhuǎn)了過去。

    透過柜門夾縫,她看到窗邊的青年正看著自己這邊。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冷而淡,鋒利極了,像劍刃,又像寒星。

    在她無法看見的時刻,他用這種目光看著自己,這是什么意思?

    在這種怪異之感攀至頂峰之時,她將瓷瓶遞給他,他含笑接過。接著那只原本穩(wěn)穩(wěn)握在手中的瓷器,如游魚一般于二人指間脫落。

    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泠瑯手腕一翻,瞬間便輕巧地?fù)谱×怂?/br>
    江琮再次拿過瓷瓶,他溫聲說:“多謝夫人。”

    這句話幾乎叫她毛骨悚然。

    不安持續(xù)了很久,即使后來對方再沒什么異狀,她仍是如履薄冰。直到用完晚宴,眾人聚在花廳中,開始等待這盆傳說中的夜蘭盛放。

    這項活動江琮沒有參與,他說身體抱恙,不宜熬夜,自行回去休息了。

    不宜熬夜?以往在池邊上撞見他,他不是很精神的嗎?

    夜蘭遲遲未開,眾人聊得卻歡快,泠瑯起身,以如廁為由,偷偷從這份愉快氣氛中溜走。走盡長廊,穿過林道,云水刀背在身后,她去之前約定的地方等廚子。

    卻什么也沒等來。

    于是她去問白日里說過話的廚娘,廚娘也很納悶:“下午出去了一趟,就再沒回來了,晚宴少了個人,還真叫我們忙活了一頓……”

    這是出事了。

    難道青云會的人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藏了這么多年,偏偏今天就發(fā)現(xiàn)他,捉回去滅口了?

    不對啊,不對啊。

    今夜月色慘淡,四處漆黑,掩蓋了她的行蹤。泠瑯穿的還是白日里的絳色裙裝,并不算好走動,但她當(dāng)下無法,提著裙子便往南樓飛掠而去。

    南樓是公主府眾仆役的住處,如果能在那里尋到,一切便如往?!?/br>
    她停下腳步。

    南樓圍墻之上,她看見了一個人。

    他站在高墻上,一身墨色融在寂夜里幾乎難以分辨,寬肩長腿,腰身線條勁瘦而流暢。

    泠瑯想,她應(yīng)該知道這是誰,他手中長劍的滋味她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懷念。

    他聽到腳步聲,背對著月色,轉(zhuǎn)過身來,低垂著頭看她。

    沒有面罩和兜帽,那張臉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中的凜冽殺氣,比下午時更甚,更毫不遮掩。

    泠瑯踉蹌了一步。

    “夫君,”她捂著胸口,嬌嬌弱弱地喚,“這是怎么回事?我見你不在房中便四處尋,我好害怕……”

    墻上的人笑了一下,他用她熟悉的溫柔聲調(diào)回應(yīng),但表情同溫柔二字毫不沾邊。

    “夫人,不妨先藏好身后刀,再來說這些?!?/br>
    第23章 匕乍見

    泠瑯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 她身后是深林樹影,只需一點距離,就能將身體藏在陰影之中。

    江琮在五步遠(yuǎn)的高墻上垂眸看她, 臉上沒什么表情, 驚訝,憤怒,質(zhì)問, 什么都沒有。

    他就那么淡淡地把她瞧著,手中劍也隨便垂著,泠瑯看見那上面有一點血。

    墻里面就是公主府眾仆役休息的屋室,如今一片靜寂, 沒有半絲聲。樓宇在暗夜中的輪廓好似沉默的獸,她知道即便那在咫尺之外,已經(jīng)很難再進(jìn)入。

    二人隔著色對視, 幾步之距, 似乎連輕風(fēng)都逐漸凝滯。

    泠瑯此刻只在想一個問題。

    廚子還活著嗎?

    至于身份敗露與否, 夫妻反目與否, 其實并不是太重要。她來到侯府, 為的只是打聽匕首下落,如今目的幾乎要達(dá)成,其他后果,她真的不太在乎。

    完美收場當(dāng)然最好, 倘若事情不得不鬧得難看……

    那便難看罷。

    她不是刀者, 沒有慈悲心腸與溫和態(tài)度,她狡詐善騙, 滿口謊言。即使心中有惻隱與不忍, 在面對取舍抉擇時, 也能毫不費力地拋開。

    對于自己這點,她一直都有清晰的判斷。

    暗色中,泠瑯緩慢地弓起了脊背,手摸到刀柄,冰涼得十分親切。

    “夫君,”她柔聲說,“你在說什么?”

    她用另一只手朝他勾了勾:“我好像聽不大懂……不如過來這里聊?”

    江琮的聲音沒什么溫度:“夫人還要裝到幾時?”

    夜風(fēng)拂過他額前散落的發(fā),那雙溫柔多情的桃花眼如染了霜凍,此時只剩寒涼。

    “瞞了那么久,”他輕聲說,“膽子真夠大的?!?/br>
    泠瑯微笑道:“你膽子也不小,站這么高,是生怕別人看不見?”

    江琮柔聲道:“除了夫人,誰會在這個時候來這里。”

    泠瑯露出羞澀表情:“夫君專程來候著,是擔(dān)憂我怕黑不識路?我好歡喜?!?/br>
    “此地天黑路滑,夫人還是少碰那等鋒利之物,”江琮笑了一下,“免得傷了自個兒?!?/br>
    泠瑯做不解狀:“什么鋒利之物?”

    她反手抽出云水刀,嘩啦一聲響,刀背映著稀薄月色,竟閃過比新雪還亮堂的色澤。

    “是這個嗎?”她握著刀柄晃蕩,如小兒在笨拙地擺弄新玩具,“我不認(rèn)識此物,也不怎么會用呢?!?/br>
    江琮溫聲道:“是嗎?那為夫幫忙拿著,免得劃傷夫人手?!?/br>
    泠瑯眨眨眼,順從地遞出,刀面斜斜顫顫,映出墻上人晦暗不明的眉眼。

    “好呀。”她嬌滴滴地說。

    江琮頓了頓,而后從圍墻上跳了下來。

    一步,兩步,他背對著月色慢慢走來,劍尖仍垂在右手,好像沒有提動它的興致。

    泠瑯保持微笑凝望他,伸出的手亦停留在空中,刀背一搖一晃,好像快要拿不住似的。

    他停下來,在她三尺之外。

    夜里的山風(fēng)輕而緩,夜里的山林深而靜,他們在陰暗中相對而立,噙著笑意溫柔對視,若忽略各自手中物,好似一對相約夜奔的有情人。

    “是把好刀,”青年低聲贊嘆,“這滋味可叫我好受。”

    他竟然好似毫不設(shè)防地伸出手指,緩緩?fù)饣侗成习慈ァ?/br>
    泠瑯一動不動,她看著他蒼□□致的指尖,它屬于一個病人,一個經(jīng)脈寸斷、氣血空乏、本該呆在榻上奄奄一息的病人。

    它應(yīng)該同藥石湯劑相伴,而不是在這里,挑釁她的耐心。

    她看著他的手,而他卻在看她雙眼,在月色與晦暗之間,仿佛交鋒前最后的對峙。

    越來越近。

    泠瑯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