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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52節(jié)

    “噢——涇川侯府的面子,縱使是世外劍宗,也不能不給。”

    “怕不是因著侯府面子,是二十兩黃金的面子,”江琮平靜地說,“要籌備這種盛事,明凈峰得花上很多錢?!?/br>
    身體逐漸升溫,一團暖盈盈的氣自丹田緩緩升起,泠瑯閉目感受,將其慢慢往右手推送。

    “今日在客棧,我倒是聽說了些新鮮東西,”她說,“有人說……顧掌門身體有恙?!?/br>
    江琮悶聲道:“她年歲已高,有些疾病實在正?!弧?/br>
    熟悉的氣息已經(jīng)掙脫束縛,從他腕上進入身體,瞬間便將所有枯朽沖卷而過。

    guntang熾熱,如躍動著的暖陽,一寸寸傾碾傾碾他空虛干涸的經(jīng)脈。幾乎無法承受,卻又渴求更多。

    即便已經(jīng)這樣做了許多次,但他仍舊無法平靜淡然,這對一個習(xí)慣了枯竭干澀的人來說,實在是種考驗。

    她的氣息鮮活且極不安分,一進入他體內(nèi),便向四面八方流竄而去,途經(jīng)殘破氣脈,留下灼熱余韻,他必須忍得很辛苦,才不會為之微微顫栗。

    他不由生出嫉妒,同自己的殘損寒涼截然不同,她擁有的是好之萬倍的東西,偶爾這樣施給他一些,已經(jīng)足夠叫人深深沉迷。

    就像黑暗中站立太久的人,窺得別人指縫漏出的光,也會覺得那同繁星銀河沒什么兩樣。

    他偶然體會了如此感受,以后該如何甘心它再也不會給。

    那將會是可以預(yù)見的難熬。

    漫長余韻過去,青年額上已經(jīng)有了一點汗,幾根發(fā)絲貼在臉邊,卻被另一只手輕輕撥開。

    它慢慢劃過他眉心,順著鼻梁往下,在高聳的鼻尖短暫停留,如蜻蜓觸水的一點。

    他發(fā)出了一聲極輕的喘息。

    接著,那根手指來到了他的唇,它漫不經(jīng)心又輕佻地摩挲,好像在撩動一朵什么花,或者撫弄貓狗的軟毛。

    他呼吸熱熱地灑在她指尖,潮而暖。

    她緩緩勾勒他嘴唇的形狀,卻在對方忍無可忍,就要張口咬住的時候倏地收回。

    蜻蜓飛走了。

    “有這么舒服嗎?”黑暗中,泠瑯低聲問,“是什么感覺?”

    過了片刻,江琮才回答。

    “像從生下來就忍受干渴的人,第一次喝到水?!?/br>
    泠瑯覺得這個形容未免夸張,但從江琮每次的反應(yīng)來看,或許又沒有。

    她想到一些久遠的,關(guān)于馴服獵鷹的故事。從自由桀驁到俯首稱臣,只需要一些對峙,一些控制,一些叫人心動的甜頭。

    以及漫長的耐心。

    前路危機四伏,她用一點無限再生的真氣,換來某些時刻隱忍而渴望的眼神,老實說,她對此百看不膩。

    為此付出些耐心,也沒什么不可以。

    第45章 茶棚雨

    靈源鎮(zhèn)名如其鎮(zhèn), 是個靈氣十足之地。

    同江南其他娟秀美麗的小鎮(zhèn)一樣,一條小河蜿蜒而過,碧波微漾, 襯著兩岸的白墻青瓦淡如水墨。若有斜風(fēng)細雨, 便更能朦朧成一片仙境。

    更因背靠明凈峰,隔絕了北風(fēng)吹拂,雨霧在此處總會氤氳得更深濃一些, 霧中草木也比別處要更翠綠葳蕤一些,處處都是清麗好景。

    泠瑯初來靈源鎮(zhèn)那日,天上正好籠著層蒙蒙細雨。入了六月,煙雨天氣并不會多, 她頭一次來這水鄉(xiāng)便能遇見如此景致,不能說是不幸運。

    可惜,縱有賞景之心, 也無法在鎮(zhèn)上過多停留, 鎮(zhèn)北的明凈峰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巳時剛過, 細雨不僅未歇, 還大有瀝瀝淅淅之勢。

    剛到山腳, 前方便隱約傳來了吵嚷之聲,泠瑯掀開車簾往外看,只見僅容一輛馬車通過的山道上,正被堵得水泄不通。

    有五大三粗的人聲傳來。

    “好端端的, 這馬怎么就受驚了呢?”

    “大家伙都在后面等著呢, 能不能快些讓路?。 ?/br>
    “還未進山便碰見這等事,真是晦氣, 早知道就提前來了……”

    似乎是道路濕滑, 前面有車翻倒, 導(dǎo)致后面的人也無法再進山。

    泠瑯放下簾布,在車內(nèi)耐心候了片刻,結(jié)果遲遲不見通行不說,前方有人等得不耐煩,竟又有了摩擦。

    “窮鄉(xiāng)僻壤來的馬,許是受不住明凈峰的浩然劍氣,才一頭撞到山壁上。”

    “你說什么!”

    “呵呵,我倒是聽說,大災(zāi)大難來臨之前,畜生倒往往能察覺些人不能察覺的端倪,因此表現(xiàn)出異動……貴馬忽然這般,怕不是擔(dān)憂主人上山丟人現(xiàn)眼,而特意提醒罷?!?/br>
    “姓黃的,此番又遇上你算我倒霉,要是你再胡言,休怪刀劍無眼!”

    “好??!上次的賬還沒同你清算,現(xiàn)在就看看你到底是刀劍無眼還是你人沒長眼!”

    簾外不出意料地傳來了金屬相激聲,呼喝打斗聲,眾人驚呼聲。

    泠瑯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正想同身邊的江琮說點什么,卻聽外面馬兒一聲長長的嘶鳴。

    有人暴喝:“你竟敢砍我的馬?好,今兒個誰也別想上山!”

    接著又是纏斗聲響,其間夾雜著幾句“二位兄臺收手罷”之類的勸告,但沒什么效用。

    泠瑯終于按捺不住,掀簾往外望,只見前面泥水飛濺,一片混亂,看來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她嘆口氣,往旁邊一瞥,卻瞧見半片生著高樹的土坡后,露出青色幡旗一角。布片已然被雨水澆得濕透,但仍能辨認是個“茶”字。

    “那邊似乎有個茶棚,”她指著幡旗的方向,“去透透氣?”

    江琮本在閉目養(yǎng)神,聞言掀起眼皮:“嗯?!?/br>
    侍從皆留在車上等著通行,泠瑯撥開車簾,輕盈躍入細雨中,青碧色裙角搖晃,同周遭綠意融成生機盎然的一片。

    一把執(zhí)傘于頭頂撐開,她頭也不偏,十分自然地挽過江琮手臂,親昵道:“走罷夫君?!?/br>
    語氣甜甜蜜蜜,眼光卻半點兒沒放在他身上,泠瑯的注意力全被打得正乒乓作響的二人吸引了。

    一人使劍,一人使棍,從翻倒的車廂上打到路面泥淖中。旁邊稀稀拉拉站著路人圍觀,拆招到激烈處,還有人叫了聲好,仿佛在賞什么街頭雜耍一般。

    泠瑯瞟了一眼,又瞟一眼,這才收回視線。

    “季室山棍法,”她自言自語道,“但又不太像?!?/br>
    “那是空明大師一脈?!苯唤?jīng)心道。

    泠瑯哦了一聲:“那個被逐出佛門的邪僧?”

    江琮頷首。

    泠瑯回憶道:“聽說他離開少林后廣收弟子,沒想到今日便碰見一個……嗯,雖有力道,但靈活不足?!?/br>
    話音剛落,腰被握著一拽,她踉蹌半步,才發(fā)現(xiàn)方才差點踩著片水洼。水洼面上被茂盛草葉覆蓋著,剛剛心不在焉的她并未發(fā)覺。

    江琮收回手,目不斜視道:“雖有見識,但靈活不足?!?/br>
    這是拿她點評別人的話來點評她?

    泠瑯立即說:“雖有觀察,但體力不足?!?/br>
    江琮不再吭聲,泠瑯心情大好,繞過一方土丘,那茶棚已在眼前。

    層層稻草作頂,四根粗木作柱,雖然簡單,但也能遮風(fēng)避雨。內(nèi)里有桌椅三四,已經(jīng)有了個客人背對著他們坐著,背影消瘦矮小,聽聞人聲,并未回頭張望。

    清淡茶香經(jīng)過雨水浸潤,正陣陣飄來。茶棚主人坐在爐子后往里添柴,見又有人至,便抬頭招呼:“二位里邊請,可要用點什么?”

    聲音粗糲滄桑,是個老者,泠瑯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他右眼半闔著,里面渾濁不堪,顯然不能視物。

    她指了指灶上正升騰著白氣的一壺:“勞煩,要兩碗這個?!?/br>
    “好嘞。”老者撐著副木拐起身倒茶,他竟還有條斷腿。

    泠瑯微微一頓,便尋了張干凈桌子坐定。

    江琮坐在她對面。一身衣袍是云峰白,雖無錦繡花紋裝飾,但手藝質(zhì)地一望便知,同郊野之地的簡陋茶棚格格不入。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姿態(tài)亦是從容,但地方畢竟窄小,高大身軀縮在逼仄桌椅之間,還是有幾分滑稽。

    泠瑯很喜歡這份滑稽,她一邊吹著茶湯熱氣,一邊享受般地瞇起眼,還未開口打趣,外面便傳來一陣喧嘩。

    “嗐,黃兄,剛剛那招‘橫掃六合’真是妙啊,不愧是季室棍法,雷霆萬鈞,叫我等好生開了眼!”

    “呵呵,對付那等宵小,還未花上我五成功力。”

    “空明大師親傳果真厲害!來來,我們進來說話,進來說話——老東西,你愣著干嘛,速速上兩碗茶來!”

    她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先前用棍的那人,看他一身雨水卻昂首挺胸的模樣,想必是斗贏了。而旁邊一臉諂媚地溜須拍馬之人,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的看客。

    果真是空明大師的弟子……只不過這人既沒剃頭,又保留了俗家姓氏,看來空明真如傳言所說,已經(jīng)摒棄了佛門一切規(guī)矩了。

    黃姓男子左右張望,似是尋位置,冷不丁地,視線同泠瑯的撞到了一處。

    四目相對,泠瑯微微頷首,權(quán)作招呼。對方卻忽然皺眉,宛若看到了什么極其厭煩的事物一般,嫌惡地移開了視線,尋了張空桌坐了。

    這是干嘛?

    泠瑯覺得莫名其妙,她低頭喝茶,不再管這古怪的男人。

    雨水順著稻草棚頂流淌而下,滴落在地面草叢葉片,飛濺出剔透水花。本是十分清新愜意的時候,但因著新來的兩個客人,變得叫人不適起來。

    先是大聲互相吹捧。

    “久仰季室棍法之名,今日緣分使在下得見黃兄風(fēng)采,實在是嘆為觀止!”

    “哈哈,微末技藝,叫陳兄見笑了,咦——觀陳兄雙掌粗厚,掌心泛紫,難道是泰山紫砂掌一脈?”

    接著呵斥茶棚老者。

    “嘶——不長眼啊你?險些濺到我身上來!”

    “陳兄消氣,同這等人計較什么……嚯,竟還真是個瞎眼斷腿的,不在家等死,出來經(jīng)營攤子作甚,凈會擾人興致?!?/br>
    然后天花亂墜起來。

    “要我說,以黃兄的功力,這回奪個魁首不在話下!誰不知道明凈峰已然衰微,如今不過空有百年劍宗的名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