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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55節(jié)

    直到敵人必死前,才施施然給予懲戒,不急不緩,一下比一下更狠,才讓他徹底意識到,她此先不過一直是在忍。

    她面對自己的時(shí)候,一直是受不住撩撥挑釁的,兩句話不對,拳頭便招呼上來。他從前以為她急躁,原來本性并非如此。

    在必要的時(shí)候,她可以十分耐心。

    見到了她這一面,倒讓江琮暗暗吃驚,與此同時(shí),心中又生出些詭異的慶幸。

    這么說來,他倒是有些許特別的。

    不想深究這慶幸來源于何,他重新?lián)伍_傘,走到了她身邊。

    “開心了?”他問。

    “還行吧?!彼^也不抬。

    “有人往這邊來了,”他淡淡地說,“是你的朋友?”

    回應(yīng)他的是小聲嘆息。

    雨勢漸停,霧仍縹緲無盡,窸窸窣窣的草葉摩擦聲由遠(yuǎn)及近。在看不真切的深林之中,有什么人在急速靠攏過來。

    很快,寂靜空林中響起一聲驚呼。

    “咦——這,二位把他殺了?”

    提劍的女孩立在霧中,遲疑著未上前,只遠(yuǎn)遠(yuǎn)探看地上的尸體。

    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因?yàn)轶@異而顯得更圓,她瞧了會兒死尸,又轉(zhuǎn)而看邊上站立著的罪魁禍?zhǔn)住?/br>
    女孩拱手行禮,正欲開口問詢——

    話卻啞在了嘴里。

    她瞪著眼,死死盯著五步遠(yuǎn)的另一個(gè)少女,活像看到了鬼。

    對方對她微微一笑。

    她大驚失色。

    對方望了望天。

    她將信將疑。

    對方嘖了一聲,似十分無奈。

    她終于忍不住,顫抖著手指與聲音道:“阿,阿瑯?”

    泠瑯微笑道:“雙雙。”

    “阿瑯!”

    “雙……嘶……”

    泠瑯踉蹌著后退,險(xiǎn)些被名喚雙雙的少女撲倒在草地上,對方又急又沖,像一頭小牛似的撞上來,碰得她生疼。

    “竟然能在此地遇上你!”凌雙雙語無倫次道,“之前在茶棚我都沒細(xì)看,天哪,天哪,阿瑯——你后來去哪兒了,我問沉鶴,他只說你死了——”

    泠瑯面容一僵,隨即笑道:“我不是好端端在這么——你呢,為何來此地?”

    “當(dāng)然是來比劍大會湊熱鬧,嗚嗚嗚嗚,一年沒見,你還是一點(diǎn)沒變?!?/br>
    “雙雙也沒什么變化呢?!?/br>
    “真的嗎?”凌雙雙一愣,隨即失望道,“我還以為自己會有許多長進(jìn)?!?/br>
    “喔,茶棚那一下的確很有長進(jìn)?!?/br>
    “嘻嘻,若能讓那種骯臟雜碎上山,簡直臟了劍宗清凈,咦,這位是——”

    凌雙雙好奇地打量站在一旁的青年,只見他長身玉立,清俊淡然,執(zhí)著柄紙傘于雨中,頗有些孤峭之意。

    見她望過來,他微笑頷首,那孤峭便盡數(shù)消散,如春湖解凍般溫和。

    凌雙雙呆呆地拱手行了一禮,卻遲遲等不到好友的介紹。

    就在氣氛有些許尷尬的時(shí)候,泠瑯終于開了口。

    她聲音有些僵硬:“這是我夫君?!?/br>
    “哦哦,原來如此——什么?”

    女孩的尖叫聲徹底擾亂了深林寂靜:“你竟成婚了!”

    她竟成婚了,泠瑯苦笑著忍受耳邊震耳欲聾的尖叫,這就是她沒有第一時(shí)間于好友相認(rèn)的原因,她還沒想好該如何解釋這樁莫名其妙的婚姻。

    半刻鐘后,茶棚之下。

    熱氣在檐下雨簾中氤氳著,茶攤老者仍靠坐在灶后假寐,在他身后,只有一張桌邊有客人。

    泠瑯硬著頭皮,扛著凌雙雙精光四射的雙眼,艱難道:“我年初去了西京——”

    “西京那地方你也知道,繁華雖繁華,但破事兒實(shí)在不少。因著某次偶然,我去涇川侯府尋差事?!?/br>
    凌雙雙眼睛一亮:“你們便這么結(jié)識了?正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泠瑯干笑道:“總之,正巧碰上他……我夫君他臥床養(yǎng)病,他需要人沖喜,而我的八字正巧樣樣符合?!?/br>
    凌雙雙立馬收回笑容:“所以說來,阿瑯不是同他情投意合的?”

    她忿然拍桌:“難道是這侯府仗勢欺人!豈有此理!”

    “不不,不是這樣?!?/br>
    “那是為何?你并不是為了貪圖榮華富貴,而委身于人的性子呀。”

    泠瑯不知道如何解釋,她并不愿好友卷入自己的旋渦之中,但無論找什么理由,都顯得十分奇怪。

    眼看著,凌雙雙的表情越來越狐疑,望著江琮的眼神充滿敵意——

    泠瑯咬著牙道:“是我,我曾經(jīng)聽聞世子美名,后來潛入府中,又瞧見他生得漂亮。”

    她抬頭望著黑漆漆的棚頂,作憶往昔狀:“反正當(dāng)時(shí)他半死不活,死了我能拿錢,活了我又能占便宜,簡直再好不過?!?/br>
    “原來如此!”凌雙雙恍然大悟后又猶豫道,“可是,你當(dāng)著人家的面說這些打算,真的可以嗎?”

    泠瑯輕咳一聲,不去看身邊人意味深長的視線,緩聲道:“世子醒轉(zhuǎn)后,也同我頗為合契,如此便安穩(wěn)下來,這些話說開了也無妨?!?/br>
    她抿著唇,想同往常一樣?jì)蓩汕忧拥貟亗€(gè)媚眼給江琮,以示情深。但知曉底細(xì)的好友在前,這媚眼便拋得頗不自在。

    凌雙雙擔(dān)憂道:“阿瑯眼睛不舒服嗎?”

    泠瑯強(qiáng)笑道:“是有些?!?/br>
    她扯開話題:“我們來明凈峰,是為了給侯府挑選些得力府衛(wèi),雙雙這回是要來參加比劍大會么?”

    凌雙雙一愣,吞吐道:“是,不,不是的,我只來瞧一瞧罷了?!?/br>
    泠瑯沒有追問,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心中回想起關(guān)于眼前這個(gè)女孩兒的事。

    她們相識的那天,也是相似的雨,相似的茶,相似的腌臜漢子酒后胡言。

    相似的凌雙雙一言不合,拔劍便起,嫩生生的一張稚氣面容,清清脆脆地將那個(gè)漢子罵了足足一刻鐘。

    漢子本不愿被罵的,但劍在脖子邊上,便不得不聽罵。

    泠瑯當(dāng)時(shí)在另一桌吃花生,她同旁人一樣瞧著這出鬧劇。初出茅廬渾不怕的女孩兒,和狀似噤若寒蟬,眼底卻隱隱有兇光的粗面大漢。

    大漢被放走了,女孩兒得意洋洋坐下來喝完一碗茶后也走了,泠瑯卻知道事情不會簡單結(jié)束。

    她借口如廁,偷偷溜了出去,找了好幾圈,終于在一片偏僻破巷中,看到了女孩。

    對面是四五個(gè)潑皮男人,皆帶著棍棒刀劍之類,而那個(gè)女孩同他們戰(zhàn)在一處,竟絲毫沒有退卻之意。

    泠瑯立在黃昏時(shí)候的屋脊上,靜靜觀看逼仄巷道中的鏖戰(zhàn),女孩的劍很靈,身法也飄逸,但看上去沒什么對戰(zhàn)經(jīng)驗(yàn),好幾次中了對方的陰招。

    若是一挑一,女孩很有勝算,但面對來回的車輪消耗戰(zhàn),力竭而敗是遲早的事。

    泠瑯看出了這一點(diǎn),但她不知道圍困的人是否意識到,因?yàn)樗冀K沒有逃跑的意思,即使明顯體力不支,仍將每一個(gè)刺砍揮得漂亮。

    夕陽余暉灼灼燃燒,在最后的光亮即將燃盡之時(shí),巷中傳來金屬落地的聲響。

    接著是粗聲惡氣的男聲:“臭丫頭,這下看你怎么蹦跶!”

    “呸,以多欺少的一群敗類,有本事單獨(dú)來!”

    “哈哈,弟兄們都聽到了?這丫頭要同我們單獨(dú)來,別急,大爺馬上就一個(gè)一個(gè)來——”

    盛夏的晚風(fēng)吹刮過泠瑯衣擺,她握著刀柄,回望了眼天邊殘霞。

    而后輕巧地落到了巷子中。

    這便是一切的開端,女孩兒被她救下,而同伴見自己遲遲不歸終于尋來,幾撥人見了面,談上兩句話,女孩便愿意跟他們走了。

    真是荒唐,明明才經(jīng)歷過翻臉,就又傻乎乎地跟著剛認(rèn)識的人走。泠瑯不知道這種單純直莽要如何在江湖上活得下去。

    但對方用亮晶晶的眼神望著她,她便說不出訓(xùn)誡拒絕的話。

    如此相伴了一段時(shí)日,大概有一年長短。泠瑯知道叫女孩凌雙雙,家住江南,從小習(xí)劍,別的就沒了。

    你不問,我不說,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泠瑯也只說自己叫李泠瑯,塞上長大,去過很多地方,刀使得還不錯(cuò)。

    這樣的遮掩之中,倒生出了些真摯友誼,那一年彼此都很快活,也共同成長了很多。年歲相仿的女孩子,即使經(jīng)歷境遇各有不同,但說起話來,偏偏就能一宿都不帶歇。

    再后來,就是泠瑯獨(dú)自離開,找到了鑄師,接著去往西京,投身渾濁暗涌之中。

    沒想到在這樣的間隙里,碰上了一年未見的舊友。

    她其實(shí)忐忑,若對方問起自己不告而別的原因,那該如何。但凌雙雙沒有問,泠瑯看出來她想問,但忍住了。

    真是可愛得一如往常。

    茶棚一時(shí)間陷入寂靜,泠瑯在回想從前種種,而凌雙雙也在埋頭思索什么,至于江琮,更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雨聲終于徹底歇了,陽光亮亮地灑落,將垂懸在草尖的水滴暈出光華,鳥兒重新振翅飛出,山林煥然一新。

    凌雙雙忽然抬起眼,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泠瑯笑著回望她。

    凌雙雙小聲說:“阿瑯,你先前說,你們是作為賓客來明凈峰的?”

    泠瑯頷首。

    凌雙雙小心翼翼道:“我也想上山,但不想?yún)⒓颖葎Υ髸夷懿荒?,在山上扮作你的侍從之類……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泠瑯笑嘆道:“多大個(gè)事兒,何必說得這般可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