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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70節(jié)

    泠瑯喃喃:“我想,它們很快要派上用場。”

    江琮頷首:“看來是的。”

    泠瑯忽然抬頭緊盯他:“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

    江琮十分坦然:“夫人請問?!?/br>
    “九夏有沒有去觀察顧掌門?”

    “有。”

    “她昏睡不醒,確有其事?”

    “是?!?/br>
    “真的是普通的勞累所致?這般古怪,沒有別的原因?”

    “這就不知道了,九夏也只是個盯梢的,沒有看診的本事?!?/br>
    泠瑯忽然心有所感:“誰負責看守掌門?”

    江琮微笑:“夫人冰雪聰明,不妨猜一猜?”

    泠瑯立即說:“杜凌絕?!?/br>
    江琮贊嘆:“正是?!?/br>
    泠瑯輕嘆:“以他的本事,僅護一人倒是能做到的?!?/br>
    二人便又沉默,只聽著夜色中逐漸清晰的蟲鳴,陷入各自思緒中。

    良久,江琮輕聲問:“凌女俠同夫人約了時間?”

    泠瑯并不意外他知道,當時凌雙雙并未回避,她痛快承認:“是啊,想知道她會說什么?”

    江琮靜靜注視她。

    泠瑯翹起嘴角:“放心,我懶得玩欲蓋彌彰的無聊把戲——比如放出手下探聽真相,卻不主動告知伙伴?!?/br>
    ”她悠然道:“若是同大計相關,我定不會像你這般藏著掖著,總是這樣,你累不累?”

    江琮沒有說話。

    泠瑯望了窗外月色一眼,自顧自道:“時候差不多了,我走了。”

    她起身,腳步輕巧,直接從窗戶翻了出去,沒留下一絲聲響。

    江琮凝望著黑洞洞的窗欞。

    他在反復回想兩句話,皆出于剛剛那個少女之口。

    隨意自在地:“你我之間無需多話。”

    散漫戲謔地:“我定不會像你這般……總是這樣,你累不累?”

    他就這樣坐了很久,直至燈燭燃盡,黑暗如夜潮將他身形包裹,也沒有再動彈。

    第59章 守墓人

    亥時, 西偏峰。

    夜色濃,月也朦朧。

    今日是六月十四,此時月亮只差一個缺便是最圓潤, 亦是明凈峰比劍大會的第四天。

    泠瑯站在蟲鳴與夜風四面而來的院子中, 她抬頭看了眼天邊圓月,它被云層掩了一半,是將遮不遮的含羞之態(tài), 光芒都是可愛的溫黃。

    也看見了月亮下的女孩,女孩坐在高高的屋脊上,溫黃勾勒出她身影,和膝上放著的長劍。

    她垂著頭, 不知在看什么,更不知在想什么,看起來有些落寞。

    泠瑯躍上屋頂, 輕踩過古舊瓦片, 在只有夜風和蟲鳴的夜里, 她來到女孩身邊坐下。

    對方抬起臉, 二人于黑暗中對視。

    屋脊很硬, 很窄,她們并排著坐著,沒有誰先開口說話。

    這種境地讓泠瑯想起了很多從前的時光,她們各有秘密, 各有煩惱, 卻不得向?qū)Ψ皆V說。

    只能在這樣連月色都不甚明朗的夜里,并肩聽一聽蟲鳴, 說些不咸不淡的話, 將心事付諸于故作輕松的笑聲中, 好像真的能快樂起來。

    但今夜會有所不同,因為泠瑯感覺有人將手覆了上來,它冰涼濕潤,有些顫抖。

    但它還是握住了她,這證明至少有一人不會緘默。

    “阿瑯,”凌雙雙的聲音很輕,“阿瑯?!?/br>
    泠瑯低聲回應:“嗯?!?/br>
    凌雙雙嘆了口氣,頗有些悵惘地:“我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泠瑯笑了一下:“有時候就會這般巧。”

    凌雙雙也極輕地笑了聲:“我很高興,原本以為會很難再見到你?!?/br>
    泠瑯不知道怎么接這句話,因為她察覺到對方吐息之中有一絲酒氣,極淡,但并非沒有。

    她遲疑:“你喝酒了?”

    凌雙雙歪著頭,遲鈍道:“酒?是啊,喝了一點。”

    “哪兒弄來的?”

    “嘻嘻,明凈峰我可熟,在側(cè)峰廚房里偷的,有個老門房最愛喝,我知道他藏在哪?!?/br>
    泠瑯品出些意味,但她沒有談及,只摸了摸女孩兒的額頭:“我記得你同我一樣喝不得酒?!?/br>
    凌雙雙蹭了蹭她手心,乖巧地說:“可是我若不喝點,便沒有勇氣同你說這些?!?/br>
    “阿瑯,”她輕聲說,“我從來沒同你說過……我其實很羨慕你?!?/br>
    泠瑯放下手,有些驚訝:“羨慕我?”

    “還記得我們初遇那天嗎?”

    “當然記得,你在客棧惹了事,我瞧著不對,便跟出來找,果然看見你被那群人堵著?!?/br>
    “哈哈,我現(xiàn)在還記得阿瑯是怎樣從天而降,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快的刀,像雪一樣亮,當時看呆住,甚至沒反應過來要幫忙?!?/br>
    泠瑯柔聲道:“怎么突然說起這個?”

    “因為——”凌雙雙瞇著眼,笑得有些狡黠,“我其實一開始就看到了你?!?/br>
    泠瑯怔住了。

    凌雙雙卻開始絮絮叨叨起來。

    “我同他們在巷子中對戰(zhàn)的時候,忽然感覺墻面投下一道陰影……那天的晚霞燒得很漂亮,光都是橙紅色,所以它很明顯。我正好轉(zhuǎn)身揮劍,便看見你站在屋頂上面,一動不動。”

    “我當時在想,你應該會來幫忙罷?如果不想幫忙,怎么會站著不走?江湖人不都是路見不平便拔刀的么,可是我想錯了,我對了上百招,直到手臂劃出血痕,幾乎沒有力氣再戰(zhàn)斗……你都沒有出手。”

    女孩語聲輕快,那些驚心動魄早已遠去,她好像在興致勃勃地講述別人的故事:“當時的夕陽太烈,我無意瞥見你垂視我的眼神,它像冰一樣冷,如同在看一出無聊的戲?!?/br>
    泠瑯心中一顫。

    她當時其實在掙扎,關于是否搭救這個女孩。女孩身上的錦衫精秀而金貴,那柄劍也是難得一見的上品,這種坦誠到可稱冒失的性格,救了這一次,也能陷入危險許多次。

    而她,并不是能經(jīng)受住風波的境地,她和她的同伴必須隱姓埋名,那座客棧還需要停留一個月,招惹了地頭蛇的后果是無盡麻煩。

    凌雙雙全然不知泠瑯此時內(nèi)心震動,她自顧自地說著。

    “就是那個眼神……讓我一直不愿意開口呼救,哈哈,我以前是不是很傻?雖然現(xiàn)在也一樣,但當時還要更倔一些……我以為我要死在那里……”

    “但你還是來了,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刀風,”女孩兒喃喃重復著,“我看見你執(zhí)刀時的眼神,原來那根本不是什么冰冷,它比夕陽更熱烈?!?/br>
    “我因此羨慕你,阿瑯,你同我不一樣,我自以為用一腔熱血便能結(jié)識真心朋友,以為江湖真的可以事事都痛快。但你讓我知道,痛快原來還有很多種方式,有些話不說出口,同樣也是真心?!?/br>
    “你不問,我不說,但我們都有真心,是這樣的罷?”凌雙雙喟嘆道,“我們明明是一樣的歲數(shù),可是你已經(jīng)學會了足夠的克制。”

    “你的刀那么漂亮,卻能克制它,你的心并不冷,眼睛卻可以如此平靜。這很難得……有人告訴過我,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永遠都有揮刀的決心?!?/br>
    泠瑯已經(jīng)完全說不出話來,被看透的滋味叫人如此茫然。原來一直以來,那些沒宣之于口的話在反復揣摩間,能釀出如此深意。

    是讓人想要落淚的默契。

    凌雙雙再一次握住她的手,眼睛微微闔著,似在因酒意而困倦。

    “阿瑯,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隱瞞是來自于善意,你只想背負自己的東西。我因此慚愧,我的隱瞞,只是出于逃避罷了?!?/br>
    女孩兒用手臂撐著身體,仰頭凝望云層中潤亮的月,語聲呢喃:“我做了一件錯事,很大很大的錯事,于是我逃了出來,到現(xiàn)在都不敢去承擔。”

    “現(xiàn)在我想把它告訴你……因為今天我終于有了直面它的決心,阿瑯,是你給了我這個力量?!?/br>
    “明凈峰已經(jīng)沒有另外半本劍譜了,它被我燒掉了,在兩年前……”

    泠瑯猛地抬頭看她。

    “我的名字不是凌雙雙,是顧凌雙?!?/br>
    凌字,是明凈峰第三代弟子的字輩,比如杜凌絕,比如顧凌雙。

    但顧凌雙畢竟要特殊些,因為她姓顧,這個姓氏在山上可不多見,最出名的便是那位顧掌門,顧長綺。

    沒什么新意,掌門的小孫女貪玩活潑,天資聰穎,暗戀溫柔清俊的大師兄,唯一的煩惱是比劍不能總贏過他。

    但再老套的故事,也會有出乎意料的轉(zhuǎn)折,因為這畢竟不是真的故事,這是人生。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顧凌雙十四歲那年。

    那是個春天,洗劍池邊上的桃花開得燦爛,柔風攜著粉瓣漂浮在水面,萬事萬物都輕軟。

    顧凌雙如往常一樣想去樹底下練劍,那是她最愛的去處,她覺得劍風能裹上桃花的香氣,十分美妙。

    她從山道下來,卻發(fā)現(xiàn)樹下已經(jīng)站著一人,那是她的祖母,也是明凈峰的主人。

    彼時祖母已經(jīng)年過五十,這并不是算得多老的年紀,但她已經(jīng)滿頭銀發(fā),背影消瘦單薄,看上去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但轉(zhuǎn)過臉來,便又是不同的景象——祖母的雙眼仍舊明亮沉穩(wěn),嘴角永遠有著淡淡笑意,即使面上已攀滿細紋,但她始終沒有上了年紀的渾濁遲鈍。

    她甚至依舊將劍使得像從前一般好。

    于是顧凌雙撲上去,她同祖母撒嬌,要對方看她新學的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