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緩緩駛出車庫，進(jìn)入茫茫夜色中時，車?yán)锶耘f回蕩著蔣游的聲音。

    “……別再提什么謫不謫仙/何況你的駕照上星期/早因為酒債給店里扣留了/高力士和議員們?nèi)嫉米锕饫?賀知章又不在，看誰來保你？”

    錄音里蔣游小小的換了口氣，似乎是因為讀到這里覺得很愉快，所以偷偷笑了一下。

    晏折淵也笑了一下。

    他不保李白，李白酒駕關(guān)他什么事，但如果換成自家的小白菜那么保一下也未嘗不可，晏折淵想。

    不過蔣游也不會酒駕，眼前閃過蔣游一臉天真的模樣，晏折淵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信心，覺得蔣游可能連喝酒都不會。

    *

    到醫(yī)院的時候堪堪九點。

    晏老爺子就是血壓有點高，當(dāng)初非要住院純粹是被晏折淵私下答應(yīng)林飛白訂婚的行為氣到離家出走，本身并沒有絲毫的頭疼腦熱不舒服，因此很自覺地沒有占用醫(yī)療資源。

    打從進(jìn)來的第一天起就待在住院部隔壁的療養(yǎng)區(qū)，每天有工作人員噓寒問暖伺候三餐，比在家對著晏折淵舒暢太多了。

    車停好，晏折淵熟門熟路地來到療養(yǎng)區(qū)，途中經(jīng)過一片人工湖，湖水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湖邊樹林郁郁蔥蔥。

    晏折淵停在病房門前，抬手敲了敲門。

    大約半分鐘后房門打開，一個身穿白色制服的中年女人探出頭來，見到晏折淵，女人臉上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晏先生，晚上好?！?/br>
    晏折淵點了下頭，抬腳往里走，卻被攔了一下，晏折淵抬眼望向護工。

    “老爺子已經(jīng)睡了。”護工言不由衷地說。

    “是嗎？”晏折淵仍舊注視著她，眼神沒什么波動，很是平靜。

    護工立刻改口，轉(zhuǎn)而小聲道：“老爺子說看見你的臉就煩，讓我把你打發(fā)走?！?/br>
    “知道了，”和老爺子斗智斗勇多年，晏折淵早有準(zhǔn)備，不慌不忙摸出一個口罩，撕開包裝給自己戴上，“現(xiàn)在看不見了。”

    護工：“……”

    “你去休息吧，我待一會兒就走?！闭f完繞開她便進(jìn)了門。

    療養(yǎng)區(qū)本來就是給有錢人提供服務(wù)的，因此每間病房都極為寬敞舒適，堪比星級酒店的套房。

    看見茶幾旁邊擺著的一張樣式熟悉的老式單人沙發(fā)，上面還鋪著一塊繡著錦繡文章的蓋布，晏折淵眼角微抽，連家里的沙發(fā)和蓋布都一并打包帶來了，看來老爺子是真打算在這兒長住。

    屈指在臥室門板上敲了敲，晏折淵叫了聲“爺爺”。

    門里毫無動靜。

    于是晏折淵繼續(xù)通知：“我知道您沒睡，我進(jìn)來了?！?/br>
    話音剛落，手剛落在門把上還沒來得及擰開，只聽“咚”的一聲，什么東西砸到門板上。

    “滾！老子不想看見你那張呆瓜臉，給老子滾遠(yuǎn)點！”晏老爺子中氣十足地大吼。

    “放心，我保證您看不見?！标陶蹨Y淡定道，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房間正中的大床上，晏老爺子閉著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從家里帶來的舒適床品上，被子一直拉到眉毛。

    晏折淵彎腰從腳邊的地毯上撿起一樣?xùn)|西——是一顆蘋果，“爺爺，生氣歸生氣，怎么還亂扔?xùn)|西，不是您教育我要珍惜糧食的嗎？”

    晏老爺子一動不動。

    “這蘋果磕碰成這樣，放不了多久了，我?guī)湍髁税?，”晏折淵說，“削個貓咪頭的造型怎么樣？”

    晏老爺子還是一動不動，但額頭上已然跳出兩根青筋。

    “怎么這么難哄，我小時候您可沒給我削過貓咪頭?！标陶蹨Y嘆氣。

    “你放屁！老子怎么沒給你削過，十二歲生日的時候是誰給你削的十二生肖！”

    聽晏折淵竟敢信口雌黃，晏老爺子掀開被子一躍而起，一眼就看到晏折淵臉上的黑色口罩，憤怒加倍：“你是來看我還是來做賊，大晚上的戴什么口罩？！”

    “不是您說看見我的臉就煩嗎，我只好想了個辦法。”晏折淵聳肩，一副很無奈的模樣，順手拉了張凳子坐下，“這樣您感覺好點兒嗎？”

    晏老爺子：“……”

    好個屁，更糟了，甚至覺得自己活不長了。

    “還有，您確實沒給我削過貓咪頭——十二生肖里沒有貓。”

    晏老爺子：“……”

    晏老爺子深感憋屈，又一時想不到合適的臟話，只好重新躺回床上，順便拉上被子。

    “那天您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開會，所以才掛了。”

    停了一會兒，估摸著老爺子已經(jīng)自行把剛才的玩笑消化完畢，晏折淵解釋著說，感覺自己像是在哄熊孩子，而且這個熊孩子還非常無理取鬧，“您打電話什么事？”

    晏老爺子“哼”了一聲，翻身背對著他。

    “有人惹您不高興了？”

    熊孩子難哄多半是慣的，打一頓就好了；爺爺難哄實在沒什么辦法，只能繼續(xù)當(dāng)孫子，而且是當(dāng)真·孫子。

    “是護工照顧得不周到還是來輪班的護士不夠好看？要么是醫(yī)生每天查房查得太早了，打擾您休息。”晏折淵睜著眼睛說瞎話，“這樣吧，我明天就去醫(yī)鬧，誰讓我爺爺不高興我就讓誰全家不高興，您看怎么樣？”

    “我看你也有?。〔蝗缒憬裉旎厝グ压ぷ饕唤唤?，明天也住進(jìn)來得了?！标汤蠣斪釉俅蜗票欢?，動作之利落與他的年紀(jì)完全不匹配，不能說是老當(dāng)益壯，健壯如牛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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