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之前魏澤和異常事務(wù)調(diào)查所那邊的電話錄音。

    從昆侖大學(xué)曝光之后，官方內(nèi)部便已經(jīng)召集文本學(xué)專家，專門成立了一個智囊小組，針對每一次和昆侖大學(xué)校方的聯(lián)絡(luò)的內(nèi)容進(jìn)行文本分析，逐字逐句地扒魏澤話中的隱藏含義。

    平時雙方大部分的聯(lián)絡(luò)由學(xué)生會情報部完成，能直接對接校方的機會不多，因此每一份電話錄音在這里都是絕對的機密，里面說的每個字都能給扒出十幾層套娃。

    而現(xiàn)在播放的錄音已經(jīng)是幾個月前的老文件，按理說里面的每個字早已經(jīng)被扒得褲衩都不剩，但此時這褲衩卻又被重新翻了出來，重新咀嚼。

    “各位有新思路了么？”

    錄音放完，坐在桌前的組長環(huán)視一圈：“按照這位學(xué)校負(fù)責(zé)人所說，此次靈氣天象是否與昆侖大學(xué)有關(guān)？是否在那所學(xué)校的預(yù)測范圍內(nèi)？”

    仙運會涉及到的投資超過九位數(shù)，可不能栽在天氣上。但既然是靈潮導(dǎo)致的異常，他們也沒法確定這到底是不是昆侖大學(xué)的計劃之一，只能暗下猜測。

    桌上的人們面面相覷，對照著面前紛亂的筆記。思索了很久之后，才由一人代表開口。

    “文本分析中的確有類似的符號所指。根據(jù)分析，此次意向在他們預(yù)料內(nèi)的幾率為62%，不在的幾率為33%，另有5%為他們主動導(dǎo)致此次偶然…但是，這也就到頭了?！?/br>
    組長一手扶額，重重嘆息一聲。涉及修仙者，一切巧合都變得不再是巧合。

    他們固然能用各種現(xiàn)代手法推斷出幾率。但誰都知道，在那種存在面前，概率學(xué)也顯得十分可笑。

    “罷了，各位辛苦了，今天的工作就先到此為止吧?！?/br>
    組長摘下臉上的眼鏡，將其放入盒中：“現(xiàn)在的推測都只是推測，那就再在那所大學(xué)身上賭一把吧。離召開還有三天，身為主辦方…看看他們會對此采取如何手段。”

    “希望…真會有仙人顯靈吧?！?/br>
    ……

    與此同時，昆侖大學(xué)校內(nèi)，云深不知處，“心魔牢獄”前。

    福地中心，一身道衣的魏澤閉目盤坐于平臺上方，座下陰陽乾坤的標(biāo)示延展，四周沿八卦方向飄著隱發(fā)金光的符號。氤氳在他身側(cè)環(huán)繞，那身影在云氣當(dāng)中模糊不清。

    而在這平臺下方，六百余名新生正聚集在各個試煉平臺上。今天的他們不再嘰嘰喳喳，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多多少少的緊張，連說話都壓低了些聲音，像是怕驚擾到什么東西一般。

    “心魔試煉正式開始。在此，諸位將渡過筑基前的最終一關(guān)。”

    聲音在半空響起，青衣招展的上官雨凝負(fù)劍于后，朗聲向下方的新生道：“在此，諸位將面對真我、脫出紛擾。渡劫當(dāng)中，保持緊守靈臺，防止元神被懾。渡過此劫，方為真正筑基之修者，望各位堅定道心，不被心魔所迷?！?/br>
    這原本該是由魏澤宣布的條例，但今天由于特殊的原因，便交由她來實施。

    ——集合眾學(xué)子渡劫時散發(fā)的心氣，助魏大人進(jìn)一步精進(jìn)。

    這是她提前得到的指令。雖然不知魏澤的那‘集合心氣’是何手段，但一直以來的經(jīng)驗都證明，聽從于他總不會錯。

    說著話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角落處的韓江塵：他站在那，依舊不跟其他人說話，只默默盯視著地上的術(shù)式符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就是前兩天打敗了解天揚的那個…”

    “咱這屆的第一名…這種人也會有心魔？”

    “噓，小聲點吧，看人家都不樂意搭理咱…”

    在他身邊的新生們壓低聲音竊竊私語，語氣中不乏羨艷。但與他們的慕色正相反，看到這一幕的上官雨凝暗地?fù)u了搖頭。

    沒人比她更了解這學(xué)生的情況，看這樣子，依舊心志不堅。

    但現(xiàn)今這事態(tài)已是弓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即使作為導(dǎo)師，她也沒法單保。

    心魔之劫，渡己渡心，一切只能憑自己。

    上官雨凝眼神突然一凜，轉(zhuǎn)頭向福地入口處看去：一個身影正從風(fēng)旋中飄身出來，落在她背后的平臺上。

    “之前聽魏大人說，有一名學(xué)子申請當(dāng)此次渡劫的護(hù)法，就是你么？”

    “是。”姜玲看著她，點了點頭，“渡劫涉及魂魄。那么，由魂修來助陣應(yīng)當(dāng)會好一些?！?/br>
    “而且…”她頓了頓，“有個不太讓人省心的家伙…感覺還是我親自來看著點好?！?/br>
    心魔劫外人無法插手，本來這事是不用志愿者的，她悄悄遞了額外申請才拿到這個機會。這事她沒和任何人說。

    “大學(xué)之內(nèi)，的確沒有比你更了解渡劫風(fēng)險的學(xué)子…那便好?！?/br>
    上官雨凝微微頷首，重又轉(zhuǎn)過身，摘下了背后的靈劍：“接下來我會開啟牢獄術(shù)式、引導(dǎo)學(xué)子心氣流向魏大人處。你散發(fā)神識注意他們的情況，若有異常隨時通告便是?！?/br>
    “是。”

    姜玲點頭，一手點在額頭處，靈感全開散發(fā)四處。神識展開的同時，她的目光卻瞥向平臺一角，遠(yuǎn)望著站在那的少年，無意地摸了一下兜里的玉佩。

    在她施展的同時，上官雨凝亦舉起了手中的長劍，青芒自她手上奔出，流入平臺上那各個陣法術(shù)式之內(nèi)，一個又一個牢籠自臺上展開，身處牢籠當(dāng)中的新生們立時目光呆滯，而后，如預(yù)計的那樣，一個個在原地掙扎起來。

    站在外部的姜玲忽然變了臉色：在術(shù)式催發(fā)的一瞬間，那個身影便當(dāng)即腳下一晃栽倒在地。在這之前她親眼看著他好好做冥想，但在心魔浮現(xiàn)的剎那，他立刻就被壓垮了。

    這個距離下，她看不清那張臉上的表情，但能看見爆發(fā)的黑煙眨眼間裹住了他。這讓他抱上頭，整個人都有些顫抖起來。

    所以說，他也會和自己一樣。

    她知道這時候擔(dān)心只是白費心力。但這一幕落在她眼中，與曾經(jīng)的自己重合了。

    姜玲下意識握緊了手里那枚玉佩，直攥到由不住地一陣呼吸加速，感覺心臟都被捏緊了起來。

    這家伙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無論如何，千萬不要變成自己那樣…

    ……

    很多、很多的記憶涌了出來，都是似曾相識的場景。

    他本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忘掉了。但在試煉開始的一瞬間，所有的畫面都被粗暴地挖了出來，強行放在眼前，像是無法抵抗的潮水那樣把五感塞滿了。

    “妖怪?！?/br>
    “腦子有病?！?/br>
    “你干什么呢？不是和你說了別跟他玩的么？”

    “唉，真麻煩，要是我沒生過那孩子該多好…”

    黑夜，陰暗的墻角，臭味的垃圾箱前，幾雙手將他死死摁在地上，血和泥流到眼睛里，耳邊全是人開心的笑聲。

    “不是說你能看見鬼么？來給咱看一個試試…看不到？那你怎么不去死？”

    “咿…你剛才碰著他了？快去洗手！那人身上不干凈的…”

    “哥，咱今天把人打成這樣，會不會被老師罵??？”

    “放心，就這個逼樣，他爹媽都不要他，老師怎么會管？”

    人影們邁著腳步離開了，四周變得寂靜如死，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他想爬起身，但身體重得像是灌了鉛，稍稍一動渾身的傷口就痛得發(fā)瘋，只能躺在那，竭力呼吸讓自己保持清醒，感覺自己像是尸體那樣逐漸凍了起來。

    視野中空了下來，連帶著墻壁和地面也步步消失，最后眼中只留下那漆黑一片的穹頂。在無邊的夜幕下，他忽然覺得自己那么小，而這世界大得好像沒有盡頭，大得讓人恐懼。

    這恐懼快要把他壓垮了。

    大概真的要死在這個晚上了吧…他想。

    ……

    “…可是我是來找你的??！”

    突然間有誰的話音傳進(jìn)了耳中。聲音不大，但那個人卻是很用力在喊著。

    “你活著，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大的意義了！”

    黑夜中似乎有一點光透了進(jìn)來，很微弱。他努力伸出手，想去夠那一點光。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又能給他帶來什么。但他只是拼命地，想要去抓到。

    ……

    同一時刻，福地當(dāng)中，的確亮起了耀眼的光。

    所有牢獄中散發(fā)出的氣息如同潮水般流向中央，那座下的陰陽徽記漂浮起來，化作陰陽雙魚在周遭的云海中游動。而就在這雙魚的四周，心氣的江河正在向中央奔去，百川歸海。

    就如同長鯨汲水一般，不詳?shù)暮跓熢诮佑|到那陰陽魚的一刻立刻消失無形，反而像是養(yǎng)料般使其被其同化在內(nèi)。

    陰陽雙魚就在這心氣的水流中游動著，每騰躍一次，身形便膨脹一分。從雙魚、到巨鯨、直至最終，變得如同兩只鯤鵬般龐大。

    它們扶搖在當(dāng)空，近乎大半個福地全被其籠罩，攪動云海令整個天空都風(fēng)起云涌，像是天地剎那間被置換，涌動的大海被搬到了穹頂之上，而此時這大海正在掀起巨浪！

    流云聚集、陰陽置換，就在一切涌動的中心，盤坐的魏澤緩緩睜開了眼。

    只是那么輕微的動作，但卻停止了這空間內(nèi)的一切動靜。

    空中最后一絲心氣被吸收殆盡，游動的陰陽大陣停止了流轉(zhuǎn)。處于中央的魏澤伸出雙手，空中化作鯤鵬的陰陽雙魚隨即垂落下來，正正浮于他掌心之上。

    他的身影坐于乾坤的中央，他的掌心托舉著八卦陰陽。

    “這是…”

    四周的云海開始向那個身影流去，那場景連在旁的上官雨凝都不僅微露驚色。

    就在天地重歸動態(tài)的同時，平臺下心魔牢獄的青芒開始消退，身在其中的新生們一個接一個地跌坐在地，個個都是面色潮紅大汗淋漓，表情如同剛從噩夢中醒來。

    眼看著試煉接近尾聲，空中地姜玲縱身而起，卻不是朝著那術(shù)式符號、而是向著平臺的一角直沖而去。

    此時她臉上全是急切的神色。而在她目光所及處，那個身影邊的黑幕正在散去。

    像是突然抽掉了支撐，他感到極致的疲憊，連坐都坐不住，眼看就要撲倒，然而這時某個人迅速地落到了他背后，張開手臂，從后托住了他。

    “別怕，沒事了。”那人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在呢?！?/br>
    這次聲音很真實，不是幻象。

    韓江塵甩甩頭，竭力睜開眼想看清什么。但視野恢復(fù)的一瞬，他看到的不是身邊的人影，而是…風(fēng)。

    從四周卷起的狂風(fēng)，唯有他能看到的風(fēng)，那是…屬于靈力的風(fēng)。

    無形的風(fēng)流正從四周卷起，如同龍卷席卷天地。在這巨大風(fēng)眼的中央，正站著一個淡金色的影子。

    此時只能用“影子”來形容那個存在了。在四周靈力縱起的一瞬，湛然金光從他體內(nèi)亮起，那金光模糊了他的面目，繼而將他的全身籠罩在耀眼的金芒之中。

    空中巨大的陰陽雙魚游動，帶著福地內(nèi)六百余人匯集的細(xì)小心氣，就如同兩柄刻刀環(huán)繞在那金芒邊，逐漸在那上面雕刻出成型的紋路。

    那似乎是一個人的輪廓，面貌與魏澤極其相似，但卻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元嬰，鑄成。

    第251章 第二個自我（5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