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靜儀道：“你想也沒辦法，你jiejie到城皇寺見你一面，已是冒了極大的風(fēng)險，等回了宮，以你們陳家的勢力，想偷偷看你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想爭寵，歷來家人探視，那都是寵妃的待遇?！?/br>
    我道：“我當(dāng)然知道我想也沒辦法，只是我又不能控制自己想什么，想想都不行了？”

    馮靜儀嘆了口氣，道：“行行行，當(dāng)然行，不止你想，我也想見見我母親，我當(dāng)時看著你和你jiejie那熱淚盈眶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要是我和我母親見了面，會是什么情景?！?/br>
    我道：“親人久別重逢，想來都是差不多的?！?/br>
    過了好幾日，我和馮靜儀抄完佛經(jīng)，由皇上在山頂親自燒掉，將灰撒在護(hù)城河里，這祭奠英魂的儀式才算是完了。

    城皇寺條件艱苦，我和馮靜儀都清瘦了不少，三皇子早早就在宮門口等著我，一見面，就撲過來抱住我。

    “陳娘娘，你瘦了?！?/br>
    我道：“是啊，我和馮靜儀都瘦了不少，這幾天吃好點，補一補?！?/br>
    三皇子點點頭

    馮靜儀提起裙子，亮出腳上的羊皮小靴，摸了摸他的腦袋，道：“煥兒，謝謝你的鞋，藥膏和護(hù)膝也很有用。”

    三皇子害羞地躲了躲，道：“有用就好，我本來還想求求父皇，讓他換人，可是曦jiejie說這是國家大事，父皇不會同意?！?/br>
    我道：“沒事，你能把東西送進(jìn)城皇寺，已經(jīng)很厲害了。”

    我們?nèi)齻€進(jìn)去吃過午飯，睡了個覺，一覺醒來，我和馮靜儀正商量著晚飯吃什么，順子突然來傳話。

    “二位主子，嘉嬪娘娘派寶兒過來了?！?/br>
    “寶兒？請她進(jìn)來?！?/br>
    順子出去將寶兒領(lǐng)來，馮靜儀道：“寶兒來做什么？又制了什么茶？”

    寶兒行禮后，道：“奴婢新研究出了一種茶，嘉嬪娘娘請二位主子去霖泉宮嘗嘗?！?/br>
    以嘉嬪的性子，她不太可能為了一個茶方子，就請我們?nèi)チ厝獙m，我和馮靜儀對視一眼。

    寶兒道：“嘉嬪娘娘還說，這新茶美味異常，二位主子千萬要給她這個面子?！?/br>
    我心里頓時有些不安。

    馮靜儀笑道：“好呀，那我們就去嘗嘗這新茶。”

    霖泉宮連死了兩位嬪妃，其他人又嫌晦氣，不肯住進(jìn)去，如今便只剩下嘉嬪一個人住著。

    淑貴妃也問過嘉嬪，要不要搬離霖泉宮，嘉嬪以自己不信鬼神，且住慣了為理由，拒絕了淑貴妃……

    雖然我覺得她可能是怕?lián)Q宮殿搬東西時，暴露了自己多年珍藏的話本。

    如今已是秋季，霖泉宮夏日清幽的優(yōu)勢便不那么明顯了，馮靜儀一進(jìn)去，就道：“你這琳瑯殿怎么涼颼颼的？”

    嘉嬪道：“霖泉宮就是這樣，常年都比其他地方冷一點?！?/br>
    “你也不搬出去，你就不怕辛婉儀和孫貴人哪天突然興起，回來瞧瞧嗎？”

    “我不信鬼神之事，而且……”嘉嬪喝了口甜乳茶，“我和她們無怨無仇，這兩人要是回來了，那必定會互相打起來，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道：“也是，我看話本子里，惡鬼作祟針對的都是作惡人?！?/br>
    嘉嬪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又道：“容嬪，你們陳家和沈家的關(guān)系怎么樣？”

    我道：“還好，我們從前是鄰居?！?/br>
    嘉嬪道：“你們家是不是有誰，和沈辰將軍有什么糾葛？”

    我愣了愣，隨即心頭涌上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嘉嬪道：“你快說呀，我還能害你不成？”

    我道：“出什么事了嗎？”

    嘉嬪道：“出大事了，沈?qū)④娗皫兹赵诮瘕垖m參加皇上設(shè)的私宴，宴席上，皇上欲賜婚安寧郡主給沈?qū)④?，?dāng)時安寧郡主也在呢，大家都等著沈?qū)④娭x恩，結(jié)果沈?qū)④娭苯泳芙^了，還說自己已有愛慕的女子，乃陳家女，希望皇上賜婚?！?/br>
    安寧郡主乃已故二王爺之女，二王爺與皇上兄弟情甚篤，二王爺與王妃被錢太后迫害至死，長子觸柱而亡，只留了這么一個女兒，皇上登基后，封其為安寧郡主，甚是寵愛。

    沈辰拒娶安寧郡主，知道的人，會說他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不知道的人，恐怕會認(rèn)為他是居功自傲。

    嘉嬪繼續(xù)道：“沈?qū)④婑g了安寧郡主的面子，安寧郡主臉色有些不好看，兵部尚書問沈?qū)④?，男女有別，他久在邊關(guān)，如何得見陳家女，莫不是少年人私定終身，三公主的駙馬也說，娶為妻奔為妾，若私定終身，縱使為陳家女，也應(yīng)為貴妾?！?/br>
    馮靜儀道：“這三駙馬還真是……”

    嘉嬪道：“結(jié)果沈?qū)④娬f，他和陳家女是青梅竹馬，雙方父母親訂的娃娃親，只是他想有功名在身，讓陳家女風(fēng)光大嫁，才去了邊關(guān)，皇上的臉色便也不好看了?！?/br>
    我長姐為家中庶女，生母又是煙花女子從良出身，沈國公當(dāng)初是不同意長姐嫁進(jìn)沈家的，正因如此，沈辰才想建功立業(yè)，有功名在身，便不用倚仗家族，我長姐也不會在沈家受氣。

    某種程度上說，沈辰的確是為了長姐，才去的邊關(guān)。

    可沈辰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出這種話，那就是打了皇上的臉，武將手握兵權(quán)，本就容易功高震主，引人猜忌，沈辰并非自大狂妄的性子，若非情況緊急，他斷不會如此。

    我道：“兵部尚書是……”

    馮靜儀道：“兵部尚書乃賢妃之父，去年率先彈劾李家的那位?！?/br>
    我道：“李家出將軍，何家出文官，李何兩家向來不對付，兵部尚書彈劾李家，莫非他是何家那邊的？賢妃跟淑貴妃是一處的？”

    馮靜儀道：“因兵部尚書質(zhì)疑沈?qū)④姷脑?，才引出三駙馬私定終身當(dāng)為妾那些話，然后沈?qū)④姴胖苯玉g了皇上的面子，我還以為賢妃是中立的，莫非……”

    嘉嬪連連擺手，打斷了我們，道：“停停停！你們這些話，自己回青藻宮說去，別在我這兒說，我可不想惹火上身，這事是我父親當(dāng)年資助過的一位友人參加了皇上的私宴，見證了當(dāng)時的情景，告訴了我父親，我父親又告知于我，我想著容嬪也是陳家女，才把你們叫來，給你們遞了這個消息，如今你們也知道了，要商議什么便回青藻宮商議吧?！?/br>
    我道：“當(dāng)時的情景便是如此嗎？有沒有誰還說了什么？”

    嘉嬪道：“我不知道，反正我父親告訴我的就這么多，我本來就只是骨rou分離，思親心切，才花了大把銀子，打通了這么條傳信的路，我父親也只是為了讓我了解一下宮外的情況，免得誤判形勢，站錯了隊，這種事情，你若是想知道，也應(yīng)該跟在場的大臣打聽打聽?！?/br>
    我道：“多謝你了。”

    嘉嬪道：“無妨，不過，你還沒有告訴我，沈?qū)④姁勰降氖悄奈魂惣遗?？?/br>
    我無奈道：“是我長姐，庶出的長姐，只比我大幾個月?！?/br>
    嘉嬪點點頭，嘆道：“原來如此，那跟沈?qū)④娨彩悄挲g相仿了，難怪他會說，他們二人是青梅竹馬的娃娃親，還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哪?！?/br>
    馮靜儀道：“只是當(dāng)初何翰書鬧事，皇上才批了何翰書為一女子擊鼓鳴冤，心量狹小，難成大器，如今成了大器的沈?qū)④姙榱艘慌?，?dāng)眾拒婚，皇上心里肯定是不高興的?！?/br>
    嘉嬪道：“也是，不過自古癡男怨女，需得歷經(jīng)磨難，方能修成正果，沈?qū)④娕c陳家女的事，也算是跌宕起伏了，待皇上賜婚，有情人終成眷屬，京城書店的話本子又有新題材了?！?/br>
    我道：“那就托你吉言了?！?/br>
    嘉嬪道：“好了好了，去吧去吧，切記，此事是你聽宮人嚼舌根聽來的，不是我告訴你的?！?/br>
    我道：“我明白，你放心吧，我走了?！?/br>
    嘉嬪放下茶盞，笑道：“慢走，我就不送了。”

    我和馮靜儀回到青藻宮，我因心里裝著事，一路無話，馮靜儀喝了口茶，道：“你怎么了？還在想著沈辰和你jiejie的事嗎？其實你不用擔(dān)心，沈?qū)④妱偞蛄藙僬?，皇上不會為難他，而且你祖父封了爵，你長姐也算是名門閨秀，他們倆是般配的?！?/br>
    我嘆了口氣。

    馮靜儀又道：“再說了，沈家和陳家比鄰而居，世家之間為孩子訂娃娃親，那是再正常不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也不能生生拆散了他們。”

    我道：“可他們并沒有訂娃娃親，沈國公一直不同意沈辰娶我長姐，他們倆的婚事，還是沈辰軟磨硬泡，苦苦哀求才得來的，就是因為怕我長姐嫁進(jìn)去受委屈，沈辰才急著建功立業(yè)，自立門戶，而且我二姨娘的身世……”

    我便將我父親當(dāng)年的荒唐事說了。

    “沈國公不同意這門婚事，也就是嫌棄這個。”

    第52章 安寧郡主

    馮靜儀道：“難怪，要我是沈國公，我也不會喜歡你長姐，這樣的出身，將來要是哪個政敵拿住此事，參你祖父一個教子無方家風(fēng)不正，沈家豈非也要跟著落人笑柄？”

    我道：“我祖父向來與世無爭，與人為善，倒未必會有什么政敵，可我入了宮，又收養(yǎng)了三皇子，這事便是一個大大的隱患。”

    馮靜儀道：“隱患?xì)w隱患，你父親又不做官，平民百姓美色蒙心，也就只是說出去不好聽罷了，也就是你家，要換了我父親，碰上這種事，直接買通妓院老鴇，抹了你二姨娘淪落風(fēng)塵的事，再買通一農(nóng)戶，將你二姨娘認(rèn)做他女兒，如此一來，賤籍變良民，永絕后患?！?/br>
    我道：“這手段的確好，可我祖父并沒有這樣的手段，且我父親是有名的紈绔子弟，當(dāng)年那荒唐事鬧得沸沸揚揚，我家可沒有買通一個縣的財力?！?/br>
    馮靜儀道：“也是，不過我很好奇，沈家再怎么沒落，好歹也是沈忠武公之后，陳家封爵前……不是我說，真的就是芝麻小官，你們陳家怎么能做了沈家的鄰居？”

    我道：“我祖父祖母都是生活簡樸的人，又只有我父親一個孩子，多年積累下來，家中也有些財產(chǎn)，而且原本住沈家隔壁的是個貪官，家主被凌遲處死，家眷流放邊疆，京城財力雄厚的家族都嫌晦氣，就被我祖父撿了這個便宜?！?/br>
    馮靜儀道：“你祖父是個明白人，怎么你父親偏偏就是個紈绔？唉，你長姐只怕一生都要為你父親所累——”

    “就像我一樣?！?/br>
    馮靜儀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自天啟帝登基以來，大寧朝風(fēng)氣愈發(fā)保守，崇尚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豪門大族娶媳婦的標(biāo)準(zhǔn)，也是以家世為第一，人品性情皆在其次。

    我和長姐能有如今的生活，全憑祖父支撐著，我能看得出來，馮靜儀并不喜歡后宮，若不是有馮安為父，她也不至于困囿于皇城。

    我想起祖父描述的趙太后時期的開放盛景，心中不免有些惆悵。

    馮靜儀道：“不管怎么樣，沈辰是個好男人，且他有自己的功績，沈國公不太能管到他頭上，你不用太擔(dān)心，當(dāng)然，擔(dān)心也沒用，你一個小小的容嬪，自己家族的事，你也得避避嫌?！?/br>
    馮靜儀說得有理，但我還是道：“沈辰這樣，我總得做點什么，不然心里難安?！?/br>
    馮靜儀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道：“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道：“阿柳，你去取一盒金葉子來?！?/br>
    阿柳從庫房取了來，將盒子遞給我。

    “姑娘，請您過目?！?/br>
    我打開盒子看了一眼，滿滿一盒被打成葉片形狀的金子，在燭光下亮的刺眼。

    “阿柳，你帶著金葉子，以我為爭寵，探聽皇上喜好為理由，去宮中各處打聽消息，尤其是關(guān)于安寧郡主、賢妃和沈辰的，也探探淑貴妃最近有什么動靜，皇上的事你不要刻意打聽，若聽到了也記著，回來跟我說?！?/br>
    馮靜儀道：“小蘭，你跟著阿柳一起去，若被逮到了，就裝作是我們倆想去秋獵，正打聽秋獵名單和皇上的行蹤，想爭寵吹枕邊風(fēng)，記得要顯得心虛一些?！?/br>
    “是?！?/br>
    馮靜儀看著兩人離去，道：“這種事情，她們倆都輕車熟路了，你放寬心，去剪剪花枝靜靜心吧。”

    我擺擺手，道：“可別，別剪壞了我的花，我還是去沐浴——算了，阿柳不在，我也不習(xí)慣讓別人伺候。”

    馮靜儀道：“那咱們?nèi)タ纯慈首泳殑Π??！?/br>
    三皇子將那習(xí)武論交上去后，第二天，皇上就派了一個新師傅，教三皇子教的十分盡心，三皇子本就對武學(xué)有興趣，如今練劍練得更勤了。

    上回三皇子在殿外練劍時，不慎劈落了我養(yǎng)在院子里的茉莉花，此后他便在青藻宮后頭清出一片空地，每天都在外面練劍。

    我看著三皇子舞劍，以我不通武藝的眼光，倒是看出了些沈辰當(dāng)年的范兒，三皇子余光瞥見我和馮靜儀，便收了劍過來，喚道：“陳娘娘，馮娘娘?！?/br>
    我笑道：“看你這一頭汗，一會兒又要勞累孔樂為你洗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