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知道了。”

    “沈辰的事你大可以放心，我能寬慰得了他?！?/br>
    “好?！?/br>
    既然傳言為假，沈辰心情不錯，那我就大大地放心了。

    冬日風(fēng)雪大，我因前幾次的遭遇，再也不敢跑出門去打雪仗，連著幾天都沒走動過，加之年關(guān)將至，糕餅點心干果甚多，我放寬心地生活了一段時間，很快就心寬體胖了。

    嘉嬪中途還來找過我一次，帶著一摞各種茶的方子并一箱話本畫冊，說是要借錢。

    馮靜儀道：“是什么奇珍異寶，能把你的荷包都給掏空了？”

    嘉嬪眼下是厚重的黑眼圈，眼神卻出奇的明亮。

    “上次那個旅心畫師，他出了本新畫冊，畫的是大寧朝各地的四季風(fēng)景，我都多少年沒出過宮了……這本我一定要入手?！?/br>
    我一邊把錢給她，一邊叮囑道：“順便幫我也買一本。”

    嘉嬪雙手接過錢袋，做出夸張的叩謝樣子，笑嘻嘻道：“知道了，多謝容嬪娘娘——”

    “小心點，別讓人發(fā)現(xiàn)?！?/br>
    “放心吧，這個我很有經(jīng)驗，”嘉嬪把錢袋揣進(jìn)懷里，道，“為了感謝你借我錢，我告訴你一個消息吧。”

    馮靜儀道：“是什么好消息，還能賣錢？”

    “什么賣錢？我是借錢，又不是不還。”

    “利息錢不是錢？”

    嘉嬪道：“你好尖酸，還算利息?！?/br>
    我道：“我不算你利息，你快告訴我是什么消息？”

    嘉嬪道：“何老先生有個學(xué)生，在京城書院教書，他又教出來一個學(xué)生，如今在刑部任二等諫議員一職，這個諫議員前段時間跟工部尚書何鈞大人的親jiejie，也就是何老先生的長女搭上了線?！?/br>
    我向來知道朝堂中世家大族的親友師生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然而乍一聽這九繞十八圈的一大段話，還是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理清楚了。

    “何老先生學(xué)生的學(xué)生，跟何老先生長女……淑貴妃的母親搭上了線？”

    “是的?！奔螊宓?。

    “淑貴妃母親，一介女流，又不能參政，那諫議員有事不找何老先生，找她做什么？”

    馮靜儀道：“淑貴妃母親是個精明強干的女人，何家兄弟姊妹之間關(guān)系又素來親厚，有些事情，找淑貴妃她娘也是有用的?！?/br>
    嘉嬪點點頭，道：“最近年關(guān)將至，事情頗多，按理說正是家家戶戶人手不夠的時候，這諫議員卻突然派了兩個家仆去松江郡，說是要買松江郡的肥松魚孝敬家中老人。”

    松江郡？這地方我熟。

    這不就是我母親的老家嗎？

    我道：“這大冷天的，松江都結(jié)冰了，哪來的肥松魚？”

    嘉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沒去過松江郡，你自己看著辦吧，我走啦?！?/br>
    “慢走，順子，你送嘉嬪娘娘出去?！?/br>
    “是?！?/br>
    馮靜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枸枸，你們家在松江郡可有犯過什么事？有沒有落下什么把柄？”

    我身邊圍著好幾個火爐，腳邊有炭盆，蓋著厚毯子，抱著湯婆子，卻仍覺得渾身發(fā)冷，仿佛置身于室外呼嘯的寒風(fēng)中。

    沉默片刻后，我道：“我家在松江郡的把柄可大著呢，我父親就是在松江郡讓我二姨娘未婚先孕，最后奉子成婚，生下了我長姐?！?/br>
    馮靜儀也愣住了。

    “這……枸枸，淑貴妃這是盯上你長姐了，你們陳家的發(fā)展全靠你長姐牽著的沈家的勢力，只要你長姐跟沈?qū)④娪辛讼酉?，陳家跟沈家的關(guān)系一斷，你就是毫無靠山、待宰的羔羊了?！?/br>
    我父親并未入官場，諫議員諫不到他頭上，那就只能針對我祖父進(jìn)言了，教子無方，家風(fēng)不正，對文官仕途是致命的打擊，但我祖父年歲已高，自封爵后基本上就升官無望了，即使我父親當(dāng)年的荒唐事情被翻出來，最多就是我祖父老臉丟盡，晚節(jié)不保，卻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打擊。

    至于我長姐，風(fēng)塵女的婚前私孕女，這出身自然是極不光彩的，我長姐也許從此就要跟京城貴婦圈子徹底絕緣了，沈辰甚至完全可以借著這個理由休妻再娶。

    然而沈辰早就知道我二姨娘的身份了，我長姐和沈辰已成婚十年，有兒女一雙，始終恩愛和諧，沈辰不可能會休了我長姐。

    淑貴妃縱然能挖出當(dāng)年的事情，卻也難以對我們陳家造成什么實質(zhì)上的損害，我直覺淑貴妃有后手，卻怎么也想不出來她能有什么后手。

    我祖父為人向來寬厚，為官亦是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謹(jǐn)小慎微，多年來無功無過，除了教子無方外，幾乎是沒有什么污點了。

    馮靜儀道：“不管怎么樣，咱們提前知道了她的計劃，好歹能有個防備，不至于被打個措手不及，枸枸，松江郡路途遙遠(yuǎn)，你可要先下手為強?！?/br>
    是啊，我要先下手為強。

    物證，人證，我都要先一步找到。

    三皇子今天剛請過安，下一次來就要等后天了，我召來太醫(yī)把脈，太醫(yī)說我有些上火，讓我少吃些干果點心，我借體型臃腫影響容貌之名，非逼著太醫(yī)開了個清熱排毒的藥方子，然后讓順子拿著我的令牌和太醫(yī)院的藥方子去三皇子府。

    嬪妃不得無故召見已出宮立府的子女，但若是母親有疾，便可喚子女進(jìn)宮陪伴侍疾。

    我承認(rèn)，我有病。

    太醫(yī)院的藥方子為我作證。

    守門的侍衛(wèi)不懂醫(yī)術(shù)，只看見是太醫(yī)院給青藻宮開的藥方子，就放了順子出去，順子成功到達(dá)三皇子府，卻沒能找來三皇子。

    “稟娘娘，奴才晚了一步，三皇子陪大皇子去京城郊外的軍營了，聽三皇子府的人說，三皇子還要在軍營留宿兩夜，得等到后天才會回來?！?/br>
    后天……

    等到后天，諫議員的家仆都快走了一半路了。

    多虧沈辰在內(nèi)務(wù)府買通了一個傳信人。

    我讓順子以領(lǐng)炭火的名義去了內(nèi)務(wù)府，過了許久，順子回來了，后面還跟著兩個挑炭火的小太監(jiān)，卻不見那傳信人。

    順子指揮內(nèi)務(wù)府兩個小太監(jiān)把炭火放進(jìn)庫房，待二人走后，我道：“順子，你沒把那人喊來嗎？”

    順子道：“娘娘，那人不在，奴才問了內(nèi)務(wù)府的公公，說是那人出宮采辦了，要酉時四刻才能回來，那時天色已晚，娘娘也不便召見他，娘娘不如等明天再讓他來吧？”

    “罷了，你下去吧?！?/br>
    “是，奴才告退。”

    我靜坐片刻，道：“清芳，你說嘉嬪能不能幫上咱們？”

    馮靜儀搖頭道：“你想都別想，她是個中立派，能給你提供這個消息已經(jīng)很不錯了，怎么可能會替你傳信？而且枸枸你想想，嘉嬪娘家那么有錢，她為什么還要來找你借錢？”

    我認(rèn)真地想了想，但因心里著急，心亂如麻，并沒有想出什么結(jié)果。

    馮靜儀道：“年關(guān)將至，宮人需出宮采辦，宮門處進(jìn)出人員變多了，為防生亂，就得更嚴(yán)地排查，嘉嬪娘家一向謹(jǐn)慎，這會兒想來已經(jīng)斷了聯(lián)系了。”

    我道：“查的更嚴(yán)？那我通過內(nèi)務(wù)府的關(guān)系傳信給家里，是不是也風(fēng)險更大了？這么說，我還是應(yīng)該讓三皇子遞這個消息。”

    馮靜儀道：“我覺得你最好還是等三皇子來請安吧?！?/br>
    “我也這么覺得，只是此事宜早不宜遲……”

    “你著急很正常，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好吧……”

    我這兩天一直心神不寧，生怕三皇子又被軍營里什么事絆住了腳，好在三皇子向來孝順，來青藻宮請安還是很準(zhǔn)時的。

    我將嘉嬪那天所說的事情告訴了三皇子，三皇子垂著眼，摩挲著腰間懸掛的玉佩，沉默片刻，緩緩道：“這確實是件麻煩事?！?/br>
    “哦？”

    三皇子的語氣有些不尋常。

    三皇子抬眼看著我，道：“陳娘娘，百越傳來消息，那逃脫的百越叛軍首領(lǐng)私下聯(lián)絡(luò)了駐扎在百越的將士，聲稱自己還有反擊之力，如若大寧朝愿意讓他當(dāng)百越郡郡守，給他封爵，釋放他的父母妻兒，并封他女兒為縣主，他可以考慮帶著自己的軍隊歸降大寧朝。”

    第91章 二十七歲

    馮靜儀道：“一個手下敗將，這么獅子大開口，皇上能滿足他就怪了?！?/br>
    三皇子道：“那假哈爾頓的確是沈?qū)④姷氖窒聰?，但沈?qū)④娚喜涣藨?zhàn)場，其他將軍又不熟悉百越的環(huán)境，那假哈爾頓在百越生活多年，只要依山傍水地搞偷襲，就很能讓人頭痛一陣了?！?/br>
    馮靜儀道：“京城這么多百越奴商，都是去過百越的，隨便抓一個做向?qū)Р痪托辛?？?/br>
    三皇子頷首道：“是這樣不錯，所以這只是個小問題，目前最關(guān)鍵的是，糧草。”

    馮靜儀沉默了。

    三皇子道：“人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如今正是冬天，農(nóng)戶沒有收成，若是夏秋季沒能屯好糧，恐怕各郡縣還要從倉里放糧出去，百越的糧食根本撐不起一場戰(zhàn)爭，父皇已經(jīng)下了密令，從其他郡縣調(diào)糧去百越，等春天來臨，冰雪消融，叛軍差不多就該冒頭了。”

    “春天到了，那諫議員的家仆就差不多該從松江郡回來了，而百越余孽未清，也有沈辰延誤軍情的緣故，到時戰(zhàn)火又起，他們一邊參沈辰延誤軍機，一邊彈劾陳家教子無方家風(fēng)不正，兩相夾擊，應(yīng)付起來便有些難了?！蔽疑钗豢跉?，接著說了下去。

    三皇子點點頭，道：“不過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會跟沈?qū)④娬f清楚，讓他和沈夫人早做準(zhǔn)備的?！?/br>
    我道：“記得讓他們?nèi)枂栁腋赣H和二姨娘，像我二姨娘的契，或是知道內(nèi)情的人證，通通都要帶來?！?/br>
    “好，我知道了，”三皇子道，“陳娘娘，百越的消息，父皇只告訴了我和大哥，還沒有公之于眾，你可不能說出去?！?/br>
    “你放心?！?/br>
    很快又是除夕，過了這個年，三皇子就十九歲了，我也成了個二十七歲的老女人。

    除夕夜宴，照舊是一片歡聲笑語，今年二皇子的身子好了，皇上便召了所有皇子公主進(jìn)宮過年，大皇子拉著皇長孫坐在賢妃身邊，二皇子與五公主坐在良妃身邊，三皇子則緊緊挨著我坐。

    二皇子府里的小妾早在春天時就生下了一個女兒，為了好養(yǎng)活，取了個俗名叫阿麥，此時還不滿一歲，在襁褓中小小一團，被二王妃抱在懷里。

    皇長孫湊過去看了看阿麥，道：“真可愛?！?/br>
    賢妃笑道：“宸兒覺得阿麥更可愛，還是圓圓更可愛？”

    圓圓是大皇子女兒的俗名。

    皇長孫道：“都可愛，比沈宜人可愛多了?！?/br>
    宜人是沈清宜的俗名，因女子真名為私隱，為了方便稱呼，沈辰為沈清宜取了這個俗名。

    還能記得喚沈清宜的俗名而非真名，皇長孫果然是讀書知禮了。

    皇上道：“沈宜人是誰？”

    大王妃笑道：“是沈?qū)④姷男∨畠海瑔咀饕巳?，常跟宸兒在一處玩耍，那小姑娘活潑可愛，宸兒可喜歡她了?！?/br>
    皇長孫突然道：“我才不喜歡她，我討厭她?！?/br>
    大王妃道：“宸兒，你前天不是才跟宜人玩過嗎？怎么又討厭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