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晗出門前跟他打了聲招呼，說自己出門見朋友，大概要到晚上才回來。話說得客氣，言下之意是如果他如自己所說早早補(bǔ)覺，他們今晚也不會再打照面。

    過度警惕帶來的忌憚，又礙于功利因素不能表現(xiàn)出來，姑且維持相敬如賓的禮貌假象。

    林蕪嘆了口氣，像要把今天一下午悶著的脾氣都吐出來，直到氧氣告罄才睜開眼，有些無奈地想，他這幾天大概不會太好過。

    他倒是沒說謊，他的干媽就是秦殊的母親，他親媽的靈魂知己好姐妹——秦殊一家性格都溫和，小時候又帶過他一段時間，如果不論血緣關(guān)系，他其實和秦母更親近些，平時偶爾也聊天。

    于是來之前他本著好人做到底的心態(tài)多問了兩句，打算介紹王晗和那位趙老先生認(rèn)識，結(jié)果陰差陽錯，反倒多了一項威脅用的武器——盡管他也不會真的去用。

    遲滯的思緒漫無目的，從晚飯飄到聯(lián)系人再飄到麻煩的社交關(guān)系，兜來轉(zhuǎn)去又落在某個關(guān)鍵詞上，就有些飄不動了。

    他想到秦殊的名字，隱隱現(xiàn)現(xiàn)了一整個下午的思念就陡然鮮明起來，漫過他心底繁雜的花枝，潮水似的瘋漲，卻又找不到泄洪的出口，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赜吵鲆惠喸铝?，壓得他有些焦急起來?/br>
    這個時間點秦殊大概在圖書館，做這周要交的作業(yè)，或者看些晦澀難懂的專業(yè)書……

    他拿過手機(jī)，望著屏幕上簡短的備注名，思考這時候發(fā)消息過去會不會打擾對方，遲疑良久，還是選擇了直接打個電話。

    秦殊的手機(jī)常年靜音，無人接聽或是被掛斷都說明在忙，他自顧自做好了打不通的心理準(zhǔn)備，也就識趣地不會再打擾。

    算不算進(jìn)步了呢……他一邊想，一邊懶洋洋地側(cè)過身，拉過一個枕頭抱在懷里，嫌冷似的蜷起身子，像只縮在床頭的小動物——至少在上一次“異地”的那幾年里，他每天不管不顧事無巨細(xì)地拿消息轟炸秦殊的時候，是不會考慮這些的。

    機(jī)械的提示音持續(xù)了很久，他沒帶耳機(jī)，聲音悶悶地從聽筒里傳出來，又悶悶地傳進(jìn)他耳朵里，幾乎有些催眠。

    應(yīng)該是在忙吧，沒注意手機(jī)——他垂下眼，放任心頭那點兒微不足道的失落飄過去，把手機(jī)放到了一旁，打算等到無人接聽的電話自動掛斷，就這么一動不動地陷進(jìn)夢里也無所謂。

    然而下一秒，機(jī)械音被一聲短促的“滴”打斷，短暫的雜音過后，秦殊的聲音響起來。

    “抱歉，”他懶得拿手機(jī)，貓似的低下身去用耳朵貼屏幕，就聽見對方語氣溫柔地同他道歉，“花了些時間找能打電話的地方?！?/br>
    他才察覺秦殊的話音有些低，帶著輕而空泛的回聲，似乎是在樓梯間里。

    “嗯……”他心滿意足地笑起來，撥通了電話才發(fā)覺自己并沒有什么想說的話，哼了個語氣詞又沒了下文，等秦殊先開口。

    第二句話是意料之中的，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他吸了吸鼻子，睜著眼說瞎話，猜秦殊接下來要問他有沒有按時吃飯吃藥，就先發(fā)制人地開口騙人，“剛吃完晚飯，這里的菜太咸了，喝了好多水……晚上沒什么安排，我打算先睡一會兒。”

    “嗯，好好休息?！?/br>
    距離太遠(yuǎn)，關(guān)心的言辭說太多遍也顯得蒼白。

    于是空氣又短暫地安靜下來。

    林蕪用臉頰貼著有點兒發(fā)燙的屏幕，覺得有些新奇——原來異地戀煲電話粥是這樣的感覺，明明兩廂無話，卻又能從彼此的呼吸聲中汲取安全感，思緒也逐漸放空，像黃昏時候一片被陽光曬得融化、漸漸流淌開去的云。

    “哥，”這句話是隨著黃昏溢出來的，他心底潮漲的萬分之一，“我想你了?！?/br>
    鼻音濃重，語氣有些黏，是一片毛茸茸的云。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愣了一下，才輕輕笑起來，在開口時聲音都溫柔許多，又帶上些許合乎年齡的生澀——或是某種淺淡的、被掩藏周全的“不好意思”。

    ——“嗯，我也是?！?/br>
    ——“很想你?！?/br>
    第89章 瑣碎交換

    一個電話從天亮打到天黑，回想起來也沒說多少有意義的話——最有意義的大概是那段關(guān)于童話效應(yīng)的冷門知識，說人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會影響到長大后的擇偶觀，與童話相似的橋段帶來熟悉感，讓人懷著高標(biāo)準(zhǔn)的理想墜入愛河，新鮮感則來自于兒時童話里沒有的概念。

    沒什么科學(xué)根據(jù)，說到底還是取決于遇見的人。

    聽完這段話之后林蕪伸了個小小的懶腰，用那種有點兒黏糊的語氣說，其實我記不清童話故事的內(nèi)容了，更喜歡給我念故事的人。

    此外的時間有一半是安靜的，感冒的人喉嚨痛，提不起精神說話，卻又不肯掛斷，原本只打算打十分鐘的電話就不知不覺拖成兩個小時。

    秦殊大概是察覺他困了，漸漸地也不再開口吵他。

    “哥……”林蕪陷在枕頭里，聲音一點一點低下來，尾音拖得長而柔軟，像不自知的撒嬌，“困了……”

    “那就先睡一會兒吧?！鼻厥忸D了頓，又語氣平常地補(bǔ)上一句，“用不用給你念睡前故事？”

    讓人分不清是玩笑，還是真把他當(dāng)生了病還需要人哄著入睡的小孩子。

    林蕪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又順著他的話迷迷糊糊地想起小時候，某個冬天的夜里，恒溫在二十七度的空調(diào)暖風(fēng)徐徐而落，給回憶也鍍上一層熨帖人心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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