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吟在聊天中向來有獨具一格的魅力，上到八十歲老人，下到三五歲孩童，只要裴吟想聊，就沒有聊不到一起去的。

    他知道自己問下去，肯定能問出荊訣想要的東西。

    但裴吟開不了口了。

    他看著老太太老態(tài)龍鐘的模樣，心里一酸，忽然覺得自己特別不是人。

    裴吟一下站起來，把老太太嚇了一跳，老太太問：“咋了？要走？”

    老太太低了下頭，收起相冊，道：“走就走吧，我看你那老板不好說話，你自己在這住下，他肯定要發(fā)火的?！?/br>
    “大娘，您怎么還攆人呢，我沒要走。”裴吟道，“而且我老板也不是那種人，他對我好著呢?！?/br>
    裴吟摸摸自己的兜，說：“我就是饞煙了，我出去抽一根，您可別不給我開門啊。”

    老太太眉心間凝聚著各種情緒，她目送著裴吟離開平房大門，然后一咬牙，伸手朝裴吟的大包摸了過去——

    裴吟離開老太太家，立刻給荊訣打了電話：“你在哪，有事找你。”

    荊訣說：“車上?！?/br>
    “沒換地方吧？”裴吟這回自覺了，說，“我可就記得一條路?！?/br>
    荊訣說“沒有”，裴吟便立刻抬起腳步，朝村口的方向跑了過去。

    十分鐘后，裴吟氣喘吁吁地拍了下荊訣的車門，然后用力一拉，把駕駛位的門拉開了。

    一陣?yán)滹L(fēng)灌入車內(nèi)，荊訣還沒開口，裴吟就指了指荊訣腳下的位置，說：“倒個地方?！?/br>
    荊訣一臉莫名其妙，問：“干什么？”

    “我給你跪一個?！迸嵋髡f，“這任務(wù)我完成不了，我要當(dāng)逃兵了?！?/br>
    荊訣看著裴吟真摯的目光，仿佛他讓開空地裴吟真能就地跪下來，荊訣無語地抿了下唇，一把拉回車門，說：“上車說。”

    裴吟乖乖坐了上來，他聲色并茂地跟荊訣形容了剛才的情況，最后結(jié)論是：“她那么想念孫子，我怎么能騙她？”

    裴吟搖頭說：“我做不到，是我食言，警官你打我吧，我絕不還手?！?/br>
    荊訣：“……”

    “好，既然你不忍心，我自己來?！迸嵋髡f著還真像模像樣地?fù)P了下手，只是他那胳膊是屬柳絮的，輕飄飄地?fù)P起，輕飄飄地落下，裴吟最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遺憾道，“對不起警官，我也下不去手。”

    荊訣耐心地看著裴吟演完一出獨角戲，他哼笑一聲，伸出兩根手指朝裴吟勾了勾，說：“過來，我能下去手?！?/br>
    裴吟眼睛一瞪，立刻往門側(cè)一躲，渾話也不說了，光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荊訣。

    裴吟這人的特性在于，他可以，并且擅長利用別人的情緒達(dá)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用物質(zhì)來形容，裴吟很像一捧水，他既能融入包容的大海，也能滲進(jìn)堅硬的土地，他仿佛沒有自己固定的形態(tài)，他一切的情緒表露，仿佛都是為了配合對方的需要。

    所以現(xiàn)在，即便荊訣知道裴吟是故意裝出來的這副模樣，他也沒辦法說出什么重話。

    荊訣搖搖頭，說：“你留車上吧，我去問?！?/br>
    “問什么？”裴吟問，“問她知不知道楚禾殺人？她嚇過去怎么辦？”

    “關(guān)我什么事？”荊訣漠然道，“我是來辦案的，不是來慰問孤寡老人的?！?/br>
    裴吟一怔，微啟的雙唇在他短暫的思考間歇微微抿成一條疏離的直線，他看著荊訣，很快便在“打一架或者退一步”中做出選擇。

    裴吟說：“你說的對，那還是我去問吧?！?/br>
    “你回吧，不用等我了?！迸嵋魍顺鲕?yán)?，彎腰沖荊訣說，“回市區(qū)我聯(lián)系你?！?/br>
    “放心警官?！迸嵋魑⑿χ聪蚯G訣，“這案子明天結(jié)不了，我把頭給你?！?/br>
    裴吟說完，關(guān)上車門，身影漸漸消失在了村口。

    當(dāng)時是下午兩點，再有兩個小時左右，這邊的天色就要暗下了，荊訣沒想過自己會在這兒過夜，他車上沒帶任何保暖物品，但好在空調(diào)夠暖，除了舒適度欠佳，在這湊合一晚也不是什么難事。

    但荊訣現(xiàn)在想的并不是這個。

    在感覺到不適的瞬間，他仿佛能聽見一道聲音——

    “荊隊，我?guī)??！?/br>
    “荊隊，我?guī)Ш褚路??！?/br>
    “荊隊，今晚有大雪，說不定要留宿，我?guī)欣钕淞??！?/br>
    荊訣睜開眼睛，一種熟悉而厭煩的感覺油然涌上心頭，他一把抓起手機(jī)，給黎皓播了通電話。

    荊訣沒有鋪墊，直接問：“秦勉在哪？”

    “出外勤去了啊?！崩桊┙悠痣娫?，問，“怎么了，他電話打不通嗎？”

    荊訣問：“出什么外勤？”

    “哦，他說查到一點楚禾老家的事，要去看一眼?！崩桊┱f，“我本來是說讓你直接幫他查了，但他說得親自確認(rèn)，就自己去了，具體我也沒細(xì)問?！?/br>
    荊訣又問：“什么時候走的？”

    “走了有一個小時吧？”黎皓也隱隱感覺出不對勁，用手壓著話筒問，“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荊訣深吸一口氣，冷聲道：“黎皓，你作為隊長，不了解秦勉的外勤任務(wù)？”

    荊訣聲音一冷，嚇的電話那頭的黎皓抖了三抖。黎皓心知不妙，趕緊念了句佛，規(guī)規(guī)矩矩道：“我馬上去跟他確認(rèn)?！?/br>
    “不用了?！鼻G訣一句更令人寒顫的話說出來，“我聯(lián)系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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