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女宦 第19節(jié)
行至彎道處,一只手突然伸出來,將她嘴巴一捂,毫無預兆地將人給拖了進去。 -------- 片刻前,小王爺朱赟終于等到容語落單,悄悄安排十八羅漢踵跡而去。 十八羅漢名為“羅漢”,實則是十八名青衣小廝,也是端王府豢養(yǎng)的頂尖高手,朱赟不至于真的將十八人全部遣來,只來了四名。 這四人扮做勤務樓的侍者,四處行走,朱赟選了四樓中排一間隱秘的雅間,等著四名羅漢將人帶來,懲罰容語的法子都想好了,先弄幾個舞女來,回頭把那混賬褲子扒了,狠狠羞辱一番。 光想一想,朱赟便很解氣。 貼身隨侍曉得他的習性,笑瞇瞇捧了一盤花生并一壺花酒進來,待會吩咐那些姑娘將這花酒喂入容語嘴里,嘖,那場面,賊刺激。 須臾,一名暗衛(wèi)進來稟報,告訴他,容語進了第七間雅間。 他眼下就在第九間,也就是說二人當中只隔了一間房。 “主子,您看要不要把人給綁過來?” “等等!”朱赟擺了擺手,猶疑道,“這小太監(jiān)上躥下跳,莫不是在整幺蛾子?” 他瞇起桃花眼,“將千里眼拿來?!?/br> 隨侍將朱赟隨身攜帶的寶貝遞給他,這玩意兒極其珍貴,是端王打西洋人那弄來的,小小一片鏡子,竟是能看清許遠的地兒。 暗衛(wèi)猜到朱赟要做什么,以極其詭異的功夫,將一根細絲從紙糊的隔窗嵌入,橫穿中間那間房,悄悄在容語那一間房的隔窗上弄破一小小的洞。 隨侍麻溜蹲了下來,用肩幫著朱赟架起千里眼,朱赟輕車熟路將眼湊過去。 堪堪瞅了一眼,嚇得他膝蓋一軟,下巴滑了下來,徑直磕在隨侍肩上。 唉喲,疼死他了! 第14章 微弱的燭光照亮雅間一隅,一道修長秀逸的身影打在屏風上。 容語指腹捏著一顆彈珠,血色漫過指尖,彈珠脫手,細微的一聲咚,將她頭頂烏木簪給彈落,霎時,滿頭青絲如瀑布滑落,似漲潮一般緩緩地將那纖瘦的腰身給覆住。 朱赟眼底如同雷電閃爍,驚恍交加,似急急落下的雨,劈頭蓋臉砸在他身上,他眼珠從千里眼上滑了下來,下顎重重磕在隨侍的肩骨上,疼得他咧開嘴,嗓音悶在胸膛,半晌發(fā)不出聲來。 隨侍嚇壞,連忙扭身扶住他胳膊,暗衛(wèi)也急掠而來,要攙他,均被朱赟一手揮開。 “爺,您這是看到啥了,嚇成這樣....”隨侍待要問,被反應過來的朱赟給掩住了嘴。 “閉嘴!”他做了個口型。 隨侍哪敢聲張,跪在他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見他捂著下巴,小心翼翼指了指,問他傷勢如何? 朱赟不曾理會,甚至覺察不到下顎的痛楚,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 剛剛該是錯覺吧? 那個小太監(jiān)怎么可能有一頭那么好的烏發(fā)呢? 簡直如綢緞一般... 應該是眼花了。 畢竟這玩意兒打西洋來的,也不知靠譜不靠譜。 正爬起來打算繼續(xù)瞄一眼,卻見隨侍虎頭虎腦端起了那千里眼,正將眼湊過去, 隨侍實在好奇主子為何嚇成這樣。 后面一把掌呼了過來,直接將他給呼了個囫圇。 他腦子暈乎乎地轉了一圈,茫然又委屈地望著朱赟,“爺....”他還沒看到呢。 朱赟無聲吐出一字,“滾!” 暗衛(wèi)利落地將隨侍嘴一捂,往角落里一扔,轉身將千里眼扶起,干脆地架在自己肩上。 朱赟拍了拍手上的灰,貓著身,再次順著千里眼,望向容語的雅間。 那小小的孔洞正對著屏風一角。 一雙素手輕輕覆在腰間,將那緙絲腰帶一勾,寬大的圓領內監(jiān)袍緩緩滑落。 露出一身秀逸的素衫,及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 朱赟晃了晃眼,震驚,愕然乃至一絲莫名的惱怒,絞在他心口,他狠狠咽了咽嗓。 那雙手十指勻稱,骨節(jié)分明,白皙卻不夠嫩,甚至虎口處還覆著厚厚的繭。 他認出這手來,就是兩月前掐死他雪貓的那只手。 而此刻,那素手再次伸向腰間。 朱斌愣了一下,意識到什么,連忙閉了閉目,輕輕將千里眼一收。 他緩緩地往后一靠,整個人癱靠在案幾上,身軟如綿,仿佛連呼吸也無處安放。 她冷玉般的眉眼,清致的容顏,一點點從他眼前滑過。 那個不可一世的小太監(jiān),竟然是位姑娘? 而這位姑娘,就在一個時辰前,脫了他褲衩..... 一股難以言狀的憋屈,再次涌上眉間,他緩緩吁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竟是揩下一掌心的汗。 隨侍瞧著朱赟這般情形,一陣愕然,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容語雅間,發(fā)出無聲的詢問。 朱赟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瞅了暗衛(wèi)一眼,擺了擺手,做出了個放棄的手勢。 暗衛(wèi)一向聽令行事,倒是沒什么表情,隨侍卻是將眼珠子瞪得極大,滿臉的不解。 朱赟瞥見他那混不溜秋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一腳朝他踹過去,再次將他踹去角落里。 朱赟出了一口氣,這才好受一些,轉身倚靠長案,盯著那一壺花酒愣神,頓了片刻,給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飲盡,熱辣辣的酒液滑下肚膛,終于將憋在肺腑的濁氣吐出。 他捏著那精致的青花瓷杯,輕輕悶出一聲笑。 還能跟個姑娘計較不成。 ......... 隔壁的雅間內,容語將覆在胸前的綢帶解開,重新穿上那身素衫。 她垂下目,盯著沈燦那身粉色的襦裙,出了神。燭火幽黯,四下寂然,昏昏暗暗的光芒如同迷霧將她包裹。 她出身山野,自小習武,極少做女兒裝扮,此時此刻,對著那身襦裙,無從下手。 費了一番功夫,先將粉色繡碎花的襦裙系在胸前,又將那同色繡襕邊的寬衫穿上,沈燦身量比容語略矮,又稍顯豐腴,這么一來,這身裙衫穿在容語身上,正好合適。隨后她又易容成沈燦的模樣,將人藏在床下,迅速折出雅間。 時間緊迫,容語如常闊步前行,走了一小段,恍覺不對,連忙收住腳,雙手掂著寬大的袖口,合在腹前,學著女兒家溫柔的樣子,擠出一生硬的笑容,不緊不慢往下步去。 朱赟躲在雅間內,盯著她那別扭的姿態(tài)笑得腹痛。 容語提著裙擺下來三樓,繞過廊柱,來到寬臺前,卻見寬臺上站著一名女子,并一執(zhí)事官,還有一女婢捧著筆墨紙硯跪在地上抽抽搭搭。 那女婢容語識得,正是沈燦的侍女,想是她來晚了些,雙方起了爭執(zhí)。 女婢率先發(fā)現(xiàn)了她,失聲喚道,“我家姑娘來了,我家姑娘來了,不過是晚了一會會,還請大人給個機會?!?/br> 一時目光如箭矢般掃來。雅間內一片嗡然。 容語目視前方,提裙拾級而上。 她先朝正北雅間內的評審福身一拜,又轉身對執(zhí)事官施了一禮,從容道,“抱歉,我腹中不適,耽擱了時辰,還望您見諒?!彼室鈮旱土松ひ?。 不等執(zhí)事官回答,旁邊一身著鵝黃裙衫的女子輕蔑一笑,“都等了你快半刻鐘了,依著規(guī)矩,你該淘汰...” 容語看了她一眼,認出她就是周如沁所說那位蘇州守備的女兒蘇淑云。 第三輪采取的是兩兩相校的方式。而蘇淑云與沈燦恰恰是最后兩位。 容語瞥了一眼臺角的銅漏,看向執(zhí)事官,“大人,第三輪書法比試,每兩位姑娘限一刻鐘,巳時初刻起,午時初刻結束,眼下還在這個時段內,便算不得耽擱?!?/br> 執(zhí)事官是柳云的人,嘴角牽了牽,看了一眼蘇淑云,見她十分不耐煩,便語氣冰冷道,“這是采選皇子妃,姑娘晚了一會兒便是大不敬,不治你的罪已是格外開恩,我看姑娘還是識趣些,快些歸位,別耽擱第四輪比試....” 沈燦不過一商戶女,打著孔家義女身份過來沾光,露個臉已經不錯了。 他話音一落,頭頂不知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痛得他皺了下眉,暗想誰這么不長眼,扭頭怒目而望,卻見小王爺朱赟吊兒郎當靠在圍欄處,眼神涼涼看著他。 執(zhí)事官下了一跳,連忙換了一副神色,小心翼翼問,“小王爺,您這是何意?” 朱赟手里掂著幾顆桃核,面色平靜,又不可一世道, “就是讓沈姑娘上的意思....” 第15章 容語攬袖懸腕,目光落在潤白的宣紙上,出了神。 她三歲習書,五歲習武,十幾年如一日,風雨不輟,日夜不歇。 少時她曾埋怨師傅為何對她這般嚴苛,摔傷了不許哭,背不完書不許睡,她一山野的孩子,習武防身能理解,學那些花里胡哨的琴棋書畫作甚。 后來她在師傅書房,見到那么多精湛的書畫,便猜想,師傅定是一身才華無處安放,遂傳授于她。往后,繼承師傅衣缽,便成了她的信念。 直到她進入皇宮,發(fā)現(xiàn)內書堂專授小內使的《內令》和《忠鑒錄》,師傅案頭有,當朝左都御史李蔚光的詩集,也常擺在榻邊。師傅所授成了她安身立命的利劍,也給她帶來越來越多的困惑。 韓坤為什么要擄走紅纓? 師傅到底是誰? 她仿佛置身山谷,四面八方的寒風瘋狂地往她身上涌,一下將她哄抬至半空,一下又將她扔到地上,她像是一只雀鳥,漫無目地盤旋在巨海波濤之上,不知過往,遑論歸處。 “不忘初心,不問前程?!彼ЧP,寫下八字。 “咦,沈姑娘寫得是顏體?” “‘顏筋柳骨’,世人得其形,不得其韻,不成想這位沈姑娘竟是神形兼?zhèn)洌磥磉@一局是她贏了。”二皇子端著茶笑道。 三顆棋子被拔掉一顆,五皇子臉色變得難看。 第四輪繪畫,容語抽簽抽到林疏,林疏本無意繼續(xù),寥寥幾筆交了差,容語便也信手畫了一幅潑墨鐘馗,從容過了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