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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周瑜把手上還剩一半的煙捻滅,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越過夏炎往前走了兩步,“打車?!?/br> “這兒可不好打車?!毕难鬃哌^去站在他身旁。 “那就等等?!?/br> “要是等不到呢?” 陸周瑜轉(zhuǎn)過臉看著他,臉上罕見地出現(xiàn)呆滯,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問題,幾秒鐘后說:“一直等總能等到?!?/br> 說話間,仍裹著煙霧的呼吸擦過夏炎的耳旁。 夏炎拿出鑰匙按了一下,“我送你吧?!?/br> 陸周瑜看著雨幕,良久沒說話,在夏炎以為他又要拒絕時,開口問道:“為什么?” “打不到車,我總不能把你自己丟在這兒?!?/br> 陸周瑜聞言忽然笑了,說:“好吧?!?/br> 一路上風(fēng)雨交加,偶有雷電閃過,將天空撕扯成不規(guī)則的片狀,普通的轎車登時開出了諾亞方舟的氣勢來。 路上車流稀少,夏炎開得不算慢,緊壓著限速值。 風(fēng)雨聲從未關(guān)緊的窗縫擠進來,混雜著若有似無的煙草味,尼古丁溜進身體撩動著神經(jīng)。 等紅燈的間隙,陸周瑜說:“一會兒找個地方把我放下來吧?!?/br> 他住的酒店在市中心,途徑不少商圈,再往前開一段便進入市區(qū),打車十分方便。 “送都送了,”夏炎說:“也不差這一段兒?!?/br> 又往前開了一會兒,夏炎握著方向盤,手緊了緊,開口叫他的名字:“陸周瑜?!?/br> “嗯?” “你記不記得前幾天你說會下雨的那個賭。” 夏炎側(cè)過頭掃了他一眼,看到陸周瑜后靠著椅背,大概是紅酒的后勁上涌,他閉著眼睛,但還是啞著嗓子應(yīng)了一聲,“記得。” “應(yīng)該算我贏了吧。” 陸周瑜輕笑一聲,“算,賭注是什么?” 他問的語氣隨意放松,絲毫不介意似的,大概是覺得夏炎不會提出過分要求。 十年前在山上時,他們也經(jīng)常打一些無聊的賭,例如老師今天會穿格子衫還是條紋T恤,新買的橡皮多久會丟,夏炎跳起來能不能夠到開著花的那條樹枝等等。 賭注通常是一句“算你厲害”。 夏炎那時候總是輸,因此不情不愿地對陸周瑜說過很多句“算你厲害”。 他想著,情不自禁笑出聲,好在有風(fēng)雨聲遮擋。 “還沒想好,想好了再告訴你。” 一直開到酒店門口,陸周瑜都沒有再說話,車停在路邊,夏炎轉(zhuǎn)頭去看,他頭朝一邊歪著,已經(jīng)睡著了。 呼吸均勻綿長,氣息里有淡淡的葡萄酒香。 夏炎趁著路燈投下的昏黃的光,越過中控臺湊近他打量。 他閉著眼,因此不再露出讓夏炎感到無措的目光。連睫毛都像浸過酒一般,微微耷著,隨著呼吸翕動,在眼下落下一層薄薄的陰影。 夏炎上一次離這么近觀察他,還是在畫室里的寫生課上,因模特缺席,需要兩人對畫。 彼時,夏炎拉著凳子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陸周瑜說:“你不能離我這么近。” “為什么?” 陸周瑜看著他說:“畫五官也得從整體去看,離這么近看不到整體?!?/br> “我知道啊,三庭五眼什么的,但是我就是畫不好。” 說完,夏炎倏地起身,在陸周瑜反應(yīng)過來之前,橫著鉛筆在他臉上比劃起來。 “我量一下,”夏炎說:“明明感覺哪里都畫了,組合起來就是不對?!?/br> 他說話時嘴里還嚼著軟糖,淡淡的水果糖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陸周瑜不吃糖,也不能很準確地通過氣味辨別工業(yè)糖精的味道,于是皺了皺鼻子。 “我知道了,其他人要么眼睛太小,要么是嘴唇太厚,特征明顯就很好畫。”夏炎一邊丈量,一邊感慨,“都是你長得太標準了,我才畫不好。” “是我的錯?!碑?dāng)時陸周瑜沒忍住笑了一聲。 夏炎一直垂頭看著他,窗外的風(fēng)把陸周瑜的頭發(fā)吹起,發(fā)梢掃過夏炎的下頜,臉側(cè),嘴角。 癢癢的,他沒忍住抿了一下嘴。 和小蔣說那些話的時候,他并不是賭氣,也沒有自怨自艾,當(dāng)下的環(huán)境,和陸周瑜如同玻璃彈珠一般冰涼的眼神,莫名地就促使他那么說了。 相處過的一個月零一周,在二十七八年的人生里,著實貧瘠到只有薄薄一片,如同蟬翼般易碎。 湊得太近,夏炎的呼吸拂過陸周瑜的臉,但他卻毫無知覺一般躺在那里,呼吸在窗外的風(fēng)雨聲中顯得微弱不堪。 夏炎突然恐慌起來,總覺得躺在這里的是風(fēng)和雨筑成的一具影子,又經(jīng)回憶灌溉成了真人的模樣。 他幾乎是顫抖著,將指尖貼上陸周瑜的脖子上,干燥的皮膚下,蜿蜒的動脈火熱,生機勃勃地跳動著。 他這才松了口氣,又暗暗諷笑自己兩聲——學(xué)藝術(shù)學(xué)傻了吧,怎么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隨即,另一個更加荒謬的念頭冒出來,不合時宜地扎根在那片薄薄的回憶上,稍不留神,便開枝散葉出參天的欲望。 他不由自主放緩了呼吸,更進一步湊近,聞到了淡淡的煙味,酒味,似乎還有一點山楂的味道。由此不禁想到第一個吻發(fā)生時,自己仿佛喝了山楂釀成的酒,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和現(xiàn)在一樣。 其實他對陸周瑜并不是除了名字一無所知,至少還記得他嘴唇很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