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周瑜停下來，轉(zhuǎn)過頭問：“誰？”

    夏炎也跟著停下，和他面對面，賣了會兒關(guān)子才說：“我姥姥。”

    “小時候出門，她怕我走丟，都是只拉小拇指，說這樣才能握緊?！毕难渍f，“她也喜歡用香皂給我洗衣服?！?/br>
    握他小指的手緊了緊，陸周瑜把他往前拽一步，聽不出是什么語氣，點點頭說：“原來是把我當(dāng)成你姥姥?！?/br>
    周遭不知道是什么樹，樹干筆直高聳，樹葉一片片大如盆口，層層疊疊向下壓，濕潤的薄霧氤氳，偶有幾聲鳥鳴外，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響。

    “當(dāng)然不是，”夏炎立即否認(rèn)，“只是突然很想她，已經(jīng)很久沒人這樣對我了?！?/br>
    陸周瑜“嗯”一聲，手放在他后腦勺揉了揉，“走吧?！?/br>
    夏炎不想走，有些問題在離島前亟待確認(rèn)，但卻不知道如何怎么表達，怎么開口。他撥弄著眼前的葉子，脈絡(luò)由根部向上舒展，發(fā)散，薈集成一片獨一無二的美。

    猶豫不決時，陸周瑜忽然低下頭，貼了貼他的嘴唇，很輕的一下，一觸即分，他說：“我開玩笑的，就算真把我當(dāng)成……”

    話未說完，夏炎抬眼看向他的眼睛，認(rèn)真道：“我分得清，姥姥和……男朋友，還有其他的?！?/br>
    他跟他來島上，買下那盒避孕套，坐船吐到天昏地暗，被困島上，擠一張床，互相撫慰，忍不住隨時隨地想拉手，接吻，看他給自己洗衣服會鼻酸……

    如此種種，實在像一場天時地利的完美約會。

    也如同一場高燒般虛幻的夢。

    “你呢？”夏炎問，能分得清嗎。

    “我什么，”陸周瑜也直視他，笑著答，“我又不把你當(dāng)成我姥姥?！?/br>
    沒來由的，夏炎覺得他能聽懂自己的問題，但不給回復(fù)。

    說不清是誰先靠近的，他們在天幕般的綠陰下再度接吻，水聲交纏，不遠(yuǎn)處的船只開始鳴笛，催促離島的人加快步伐。

    “你下次什么時候來？”夏炎微微喘著，推開陸周瑜。

    “下周，和組里的人一起來勘景?！标懼荑だ叱鰳淞?。

    “啊？這次不是來勘景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夏炎的錯覺，天色比他們進樹林之前要晴朗，有幾道燦金色的光穿透云層，而陸周瑜的腳步有些快，像是擔(dān)心趕不上船似的。

    也因此，他的聲音聽上去夾雜著風(fēng)。

    “不算是，”他說，“這次是來跟男朋友談戀愛的?！?/br>
    第45章 正事

    回程的船上，有五六個背魚竿的釣友，湊在甲板上閑聊，風(fēng)大，嗓音也大，在艙內(nèi)都聽得到。

    甫一上船，天翻地覆的眩暈感像已經(jīng)形成記憶，潮水般再度席卷，趁還未發(fā)作，夏炎急需轉(zhuǎn)移注意力，想走去甲板聽聽他們說話。

    手被扣著，陸周瑜上船時接了個電話，似乎和工作有關(guān)，一直打到現(xiàn)在。他們坐在艙內(nèi)的角落里，周圍只有零星幾個人，都在低頭看手機。陸周瑜一只手握著夏炎，放在膝蓋上，拇指偶爾摩擦一下他的虎口。

    “我過去吹會兒風(fēng)。”夏炎指指甲板，湊近他的耳朵輕聲開口，正聽見電話里的聲音，出于禮貌，他下意識起身避開，卻仍辨別出幾個英語單詞。

    心猛地一跳，又聽見陸周瑜用中文回復(fù)，“再問問，我記得是在館里?！被卮鹜?，他側(cè)過頭看夏炎，又看看甲板上的那伙人，松開手說：“暈船就快回來?！?/br>
    “好?！毕难淄嵬嵝毙弊哌^去，甲板上風(fēng)大，他的頭發(fā)全被掀起來，頂著風(fēng)趴到欄桿上。

    那群釣友正在說：“臺風(fēng)過后必有大魚咬鉤?！?/br>
    有人問：“這是什么說法？”

    “這樣的過路臺風(fēng)，只會帶來短暫降雨，臺風(fēng)一走，又是好天氣，正適合釣魚?！?/br>
    提問那人被勾起興趣，當(dāng)即決定下船和他們一起去垂釣點試試。

    夏炎對這類靜態(tài)運動毫無興趣，但也被迫跟季啟林去過幾次魚場，略懂些常識，很快便跟他們攀談起來。

    釣友中有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不斷跟夏炎寒暄，言辭間多次夸他年紀(jì)輕輕，竟也能沉得下心釣魚。

    夏炎一開始還推說是陪老師釣過幾次，后來聽他反復(fù)談起自己有個孫女，二十五歲，長得漂亮，大學(xué)畢業(yè)正在考教師，才察覺到他的言外之意。

    他一邊裝作聽不懂，和老人扯開話題，同時也有些忍俊不禁——前幾年他帶姥姥出去旅游，一見到適齡的女孩，她也喜歡這樣過去和人家攀談，明里暗里夸自己的外孫，最后再撮合兩個人認(rèn)識一下，“交個朋友嘛”。

    被這么一分神，直至靠岸，也沒有暈船的感覺，臨下船前，那位老人終于亮明本意，問道：“有對象沒有呢，沒有的話把我孫女介紹給你?！?/br>
    又說：“年輕人，多交個朋友嘛?！?/br>
    夏炎笑了笑，說：“有啦?！焙雎岳先艘婚W而過的遺憾神情，跟他握手道別。

    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感覺到有硬物在后腰上戳了一下，恰逢船體與碼頭上的軟輪胎相撞，他霎時一激靈，穩(wěn)住腳步回頭去看，是陸周瑜用礦泉水瓶的瓶口搗他，被看到后手也沒有收回去，瓶口依然對著夏炎，上下晃了晃，好像只是遞過來一瓶水，恰好撞到腰而已。

    “走了。”他說。

    夏炎接過水瓶，和他一前一后下船，待離那群去海釣的人遠(yuǎn)了，才煞有介事地說：“剛剛那個爺爺想給我介紹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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