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能吃的觀賞魚，夏炎擠在人潮勉強穩(wěn)住腳跟，低頭看水族箱里這一尾小魚，等人流稀疏一些后，又蹲下來看。

    魚鰭和魚尾像褪色一般，由赤紅淡為胭脂紅，邊緣則幾近透明。

    “這條多少錢？”他問。

    “一百三條。”

    “我就要這一條?！?/br>
    小販抬頭看他一眼，“四十?！?/br>
    夏炎掏了掏兜，沒摸到手機，他站起身，褲子兜里也沒有，小販大約是看出來他的情況，指指右側(cè)，“那邊有巡邏的警察，你看要不要報警。”

    “可能是忘車上了，”夏炎說：“我去找找?！?/br>
    回到車上，他翻遍座位和車上的角角落落，都沒找到，也許是忘在家了，也許是真的丟了，總而言之，很不是時機——他真的很想買那條金魚。

    靠在車門旁站了會兒，夏炎不想回家，更不好意思回去跟小販說賒賬，他繞過集市的那條街，走到海邊，濃霧籠罩海面，什么也看不清。

    不多時，夏炎聞到一股香水味，像是玫瑰，馥郁中摻雜著一絲海水的咸腥，他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一個女孩站在兩步開外，同樣在看海面，頭發(fā)低低綰著，腳踩人字拖，察覺到夏炎的目光，她扭過頭，熟稔地招呼道：“好巧啊，又見面了?！?/br>
    夏炎楞了一下，才想起她是上次在藥店時碰到的那個，“你好?！?/br>
    “見你在這兒轉(zhuǎn)了很久，”女孩問，“不上船嗎，馬上開了?！?/br>
    “我今天不去島上?！毕肓讼?，夏炎指指販魚的攤位，“這些一般賣到幾點？”

    “說不準，最多十一點?！?/br>
    夏炎點頭，等船只的汽笛鳴響之后，向她走近一步，“我手機好像丟了，能用你的打個電話嗎？”

    “給?！迸咽謾C遞給他，順手從煙盒里咬出一支，含在嘴里，吐字不清地問：“你抽嗎？”

    “不了，謝謝?！?/br>
    接過手機，原本是想打給自己，看有沒有關機，但按鍵的時候，夏炎心一橫，撥通了另一串號碼。

    “嘟”一聲，竟然通了！還不待他反應，又聽到一聲：“喂?！?/br>
    夏炎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喂?！?/br>
    這聲之后，信號像突然被掐斷，兩端都陷入沉默，幾秒后，才聽到陸周瑜不太確定地聲音：“夏炎？”

    “……嗯?！?/br>
    “你在哪？”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吧，夏炎想，他踢了踢腳邊的碎石子，說：“外面，隨便出來逛逛。”

    “給你打電話一直關機，換號碼了嗎？”

    到底是誰一直關機，夏炎看了眼遠處的女孩，接通電話之后，她就主動走遠了。

    “我手機丟了，這是借別人的?！?/br>
    風有點大了，海水被拍到岸邊的巖石上，激起煎鹽疊雪般的白茫茫一片。

    似乎能聽出他語氣里的抗拒，陸周瑜也沉默下去，夏炎握緊手機，思考應該說點什么，手機是別人的，他這通電話并不能打太久。

    “你在海邊？”陸周瑜忽然問，大概是聽到了海浪的聲音，“我去接你?！?/br>
    “不用，我開車來的?！毕难紫乱庾R地回，然后才意識到他說“接”，他問：“你在哪？”

    “你家門口?！?/br>
    掛斷電話前，夏炎說“我馬上回來”，也好像是“你等我”，海風太大，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清，他把手機還給女孩，鄭重道謝后，飛快地跑回車上。

    系安全帶時，他開始后悔，為什么一大早跑來這么遠的地方，他就應該在小區(qū)里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吃頓早飯。陸周瑜說“打你電話一直關機”，一直，那他打了多少個？有我打的多嗎？從什么時候開始打的？

    明明出家門前，手機都沒收到他任何消息。為什么偏偏這個時候打？為什么偏偏他的手機丟了？為什么他們總是在錯過？

    但夏炎已經(jīng)完全顧不上這些問題，或者說，這些問題只問他自己將永遠無解。

    他發(fā)動車子，原路返回，一路上將車窗開到最大，巨大的風聲如有實質(zhì)般刮擦耳廓，震得皮膚發(fā)麻。

    沿跨海大橋開出一段后，霧才漸漸散去。

    快到小區(qū)時，路口似乎出了一起交通事故，整條路水泄不通，沒多久，又傳來吵嚷聲，看來短時間內(nèi)無法解決。夏炎看準路邊的空車位，一寸一寸地磨進去，然后把車丟在路邊。

    跑出幾步，路過一家早餐店，他腳步頓了頓，深呼吸兩口平復呼吸，又跑回車里，拉開儲物盒，摸出一把硬幣。

    提著幾個塑料袋站在樓下時，夏炎已經(jīng)沒有太濃烈的感受，或許是這一路太長，他又跑得太急，此刻只覺得累，手腳發(fā)軟。

    電梯門關上，他靠在梯廂里大喘氣，上升到一半樓層時，又站直了，對著鏡子撥弄頭發(fā)，搓搓臉。

    到十九樓，門打開，先看見的是正對電梯門的那面墻，正中央一張紅到刺目的“囍”字，是上半年隔壁鄰居結(jié)婚時貼的，之前一直沒注意過。

    方方正正的喜帖旁邊，陸周瑜站在那里。紅色的紙襯得他臉色發(fā)白，眼下有淡淡的烏青。

    電梯門開之前他或許是在閉眼休息，因為聽到“叮”的一聲后，眼神自下而上抬起，等對視時，夏炎清楚地看見他的睫毛顫了一下——似乎這才清醒過來。

    “你回來了?！彼f。

    “嗯，”夏炎走出電梯，“等很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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