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捏了一個法訣，讓自己穩(wěn)住身體，然后飛快接住程初，抱著他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

    “阿初，阿初！”徐若昭將他放在地上，急聲喚道：“阿初，你醒醒?！?/br>
    顫抖著的程初漸漸冷靜下來，在徐若昭一聲聲呼喚里，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對眼前的場景還有幾分不真實感，“jiejie？”

    “我在?！毙烊粽褳樗魅ヮ~頭的冷汗，“你怎么樣了？哪里不舒服？”

    程初靜了片刻，程家被滅門的景象在他腦海里不?；厥?，永安塔里看到的景象和小時候的記憶來回浮現(xiàn)，無數(shù)仆人倒在程家走廊上后花園里，若說正廳上發(fā)生的一切還能算得上戰(zhàn)斗，那么除了正廳之外的地方，便是一場場的屠殺。

    程家年幼的少爺小姐，年邁的老人，還有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仆人，在黑衣人的利刃之下，瞬間變成一具具尸體。

    真正的血流成河。

    “jiejie?！背坛蹰]上眼，痛苦的喚了一聲，“我想殺人?！?/br>
    徐若昭心里一酸，什么也沒說，靜靜將他抱緊。

    “我想殺人，我想殺人?！背坛醪煌Ｖ貜偷?，片刻后，他倏然抬起頭，問道：“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

    “……南望城。”徐若昭說：“真正的南望城?！?/br>
    “南望城……”程初低喃道，他垂著眉，雙眸沒有焦距。

    徐若昭看向上空，“永安塔消失了?！?/br>
    程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永安塔消失了……”

    “嗯?！毙烊粽芽隙c頭，“消失了?！彼f：“你覺不覺得趙衍送給你父親的那座塔長得很像永安塔。”她猜測道：“會不會，那座塔是連接永安塔和外部的通道，當這座塔被毀掉，永安塔便徹底消失了？”

    她自顧自說著，深思道：“可若是如此，現(xiàn)實里的那座塔又在哪里？”

    -

    遠在千里之外的北城，趙府主院里忽然傳來一聲驚怒聲，“來人！”

    管事匆匆跑進去，恭敬道：“老爺?！?/br>
    滿臉皺紋的老者震怒道：“我的塔怎么碎了！是不是有人進來過！”

    管事驚恐跪下，“絕對沒有，老奴一直守在門口，絕對不會有不長眼的敢進去！”

    老者自然是信他的，他遍查整個房間，沒有發(fā)現(xiàn)半分別人的蹤跡，這個房間確實沒有人來過，可正是因為如此，才更加讓他驚疑不定。

    他看著滿地的碎片，愈發(fā)驚惶。

    到底是怎么回事？

    -

    程初低著頭，掩下眸中神色，與徐若昭一來一回的交談讓他稍稍回了神，“我不知道?！?/br>
    徐若昭揉了揉他的頭，“那就不想了。阿初，你好點了嗎？我們回客棧吧?！彼D了頓，“我們的房間也不知道還在不在?！?/br>
    程初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將腦袋埋在她肩上，“jiejie。”

    徐若昭柔聲應道：“怎么了？”

    程初張了張嘴，“你會不會離開我？”

    徐若昭不厭其煩道：“不會。”

    “那就好?！彼L睫一垂，喃喃道：“那就好?！?/br>
    “徐姑娘！”秦禹的聲音從巷子的另一邊傳來，徐若昭抬眸看去，正對上秦禹焦急的面容，“你們還好嗎？”

    緊接著，孟天寧也出現(xiàn)在巷子的另一邊，看見他們，他松了一口氣，“你們沒出事真是太好了?！彼吹絻扇说淖藙荩P(guān)切道：“徐公子這是怎么了？”

    程初將腦袋埋在徐若昭肩上，不言不語，似乎又陷入了沉睡。

    徐若昭只好答道：“他身體有點不舒服?！?/br>
    孟天寧立刻追問：“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看看？”

    徐若昭連忙道：“不必了，多謝孟公子?！?/br>
    徐若昭正想扶著程初起來，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尖利的女聲，“你們兩個在這里做什么呢？摟摟抱抱的，傷風敗俗！”

    孟天寧眉頭一蹙，“沈姑娘切莫胡言，徐公子是因為身體不舒服?！?/br>
    沈冰雯笑出聲，“身體不好便摟抱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抱在一起還能治??？”

    雖說兩人確實太過親密了一些，但姐弟之間關(guān)系好也是常有的事，沈冰雯將‘摟抱’一詞放在他們身上，字字句句將兩人往不干凈的關(guān)系上引，未免有些侮辱人，秦禹也聽不下去了，“冰雯，我說過了，你若不愿待，我可以立刻送你回九星派?！彼Z氣難得重了，“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br>
    “我惹是生非？”沈冰雯一字一句道：“當真是我惹是生非嗎？若他們沒有鬼，為什么不敢與我對峙？還有，”她頓了頓，“都說普通人在永安塔里不可能這么快出來，也不知道他一個靈力全無的人是怎么出來的？還有之前在比試臺上，他的速度居然可以這么快，你們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嗎？可我記得大師兄當初探脈，他分明是沒有靈力的，連孟天寧都說他沒有靈力，既然如此，他的一切反常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br>
    她一字一句道：“他是魔！當初襲擊我的那只魔就是他！”

    “可當初我探過脈，他的身體里沒有魔氣。”秦禹眉頭微蹙，聲音不由得放低了下去，他對程初的身份早有懷疑，可一直拿不出切實的證據(jù)，如今沈冰雯所說也不過憑空猜想，根本不足以成為證據(jù)。他不可能因為幾句猜想就肯定程初的身份。

    可，確實沒有辦法解釋他身上的所有反常。

    沈冰雯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道：“好，就算不能證明他的身份，可他們姐弟亂/倫是事實，就憑這一點，便足夠萬人唾棄！”

    這話太過了，秦禹冷聲道：“師妹！切莫胡言亂語！”

    沈冰雯冷冷看著在場所有人，“我有證據(jù)?！?/br>
    她取出一枚留影石，里面是徐若昭和程初的身影。

    留影石里，一男一女正抱在一起，男子只有一個背影，女子正是徐若昭，男子低著頭不知在與女子說什么，片刻后，他低下頭，似乎在對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影像到這里停止，沈冰雯收起留影石，“徐初，你敢說里面不是你嗎？”

    徐若昭也在看留影石里的影像，她忽然覺得，她和程初之間，或許當真太親密了一些，親密得不像姐弟。

    見她沉默，沈冰雯咄咄相逼，“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像你們這樣的人，和我住在同一間客棧我都覺得惡心！”

    周圍的弟子看著他們，眉頭微蹙，露出嫌惡的眼神。

    明顯已經(jīng)信了三分。

    沈冰雯越說越起勁：“你們這對jian夫□□！惡心人的玩意兒！你們的父母在天之靈恐怕也會因你們而蒙羞！不要臉！”她怒罵道，像是要將這段時間受的委屈一次性發(fā)泄出來。

    徐若昭也怒了，“沈冰雯！憑借一段短暫的影像就胡亂猜測別人的關(guān)系，這就是你們九星派的教養(yǎng)嗎？”

    “你們做都做了，難道還怕我說嗎？正常姐弟哪里會抱在一起，甚至還親在一起？”

    趙蕓希也趕到了，聽到這話，她的腳步一頓。

    徐若昭不想和沈冰雯爭吵，因為程初的狀態(tài)又開始糟糕起來。

    沈冰雯看到趙蕓希，更來勁了，“少城主，聽說徐初是你的未婚夫？他們姐弟之間的關(guān)系如此骯臟惡心，你確定還要嫁給他嗎？”

    趙蕓希面色一暗，低聲道：“只要他愿娶，我便愿意嫁。”

    沈冰雯一時語塞，她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瘋了？”

    趙蕓希頭一抬，端莊有禮道：“況且我相信他們之間不是這樣的關(guān)系?！?/br>
    “可證據(jù)就擺在這里了！”沈冰雯見她冥頑不靈，不再試圖說服她，繼續(xù)道：“照我說，你們這樣的人就應該讓天下人唾棄，你們最好立刻離開南望城！否則便要被所有人的唾沫淹死了！”

    徐若昭忽然抬手，一道法訣直朝她的嘴而去，沈冰雯好不容易用藥才略微恢復的嗓音頃刻啞了。

    徐若昭一向不喜歡用這種手段，但沈冰雯實在太欺人太甚，她忍無可忍，“再有下次，我讓你再也無法開口?！彼蛔忠痪涞溃骸皠e以為我脾氣好不會殺人，像你這般的人，我殺起來絕不會手軟?！?/br>
    她環(huán)顧一周，“我不在乎你們怎么想，清者自清，我與阿初的關(guān)系清清白白，但我討厭嘴碎的人，私下里說別讓我聽見便罷了，若是跑到我面前來說，別怪我不留情面。”

    她話音剛落，懷里的人忽然開口道：“jiejie，你還是太心軟了，像她那樣的人，直接殺了省事。”

    程初將腦袋從她肩上抬起來，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眼前這群人，“你們，欺負我jiejie？”

    程初站起身，倏然出現(xiàn)在沈冰雯面前，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捏住沈冰雯的脖子，將她高高舉起來，“你，欺負我jiejie？”

    沈冰雯拼命掙扎著，說不出一句話。

    “那你便去死好不好？”程初微微用力，秦禹和莫新知同時出手欲攔住他。

    “阿初！”徐若昭喊道：“別動手?！?/br>
    沈冰雯不能死在這里，不能死在程初的手里，否則九星派一定不會善了。

    程初手一頓，像扔破布般隨手將她扔在地上，慢條斯理道：“我聽jiejie的?！?/br>
    莫新知憤怒地瞪了他一眼，“你們之間不干凈難道還怕別人說嗎？還做不敢認，還敢傷人，徐初，你當真是欺人太甚！”

    “認什么？”程初冷聲道：“我與jiejie的關(guān)系嗎？”他一字一句道：“jiejie永遠是我的jiejie，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沒jiejie脾氣這么好，不管你們是當面議論還是背后議論，只要讓我聽到，一定會毒啞你?！?/br>
    他扭頭看徐若昭，“jiejie，我們走吧。”

    “慢著！”秦禹眉頭皺得死緊，他用手擋在他面前，緊緊盯著他，“你是魔？”

    程初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移開，“讓開，否則殺了你?！彼廾p垂，一字一句道：“我討厭你很久了，別逼我動手?！?/br>
    “他不是魔！”趙蕓希忽然開口道：“他的筋脈已經(jīng)修復好了，如今已經(jīng)有了修為?！?/br>
    秦禹手一松，是了，他從他手上拿到了離火丹，應該已經(jīng)將筋脈修復好了。

    只是……短短時日便能變得如此厲害，這，可能嗎？

    徐若昭擋在程初面前，客氣又疏離道：“秦公子，離火丹是你親手給我們的，阿初會變成這樣也是離火丹的功勞，你最清楚，也最不該懷疑他，還請你讓開。”

    秦禹手一頓，終是讓開了道。

    程初拉著徐若昭往前走了幾步，忽然頓住腳步，“趙蕓希。”他面無表情道：“我們的婚約，取消了?！?/br>
    趙蕓希愣在了原地，片刻，她張嘴，聲音輕顫，“為什么？”

    她其實一直都有心里準備，只是她仍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如果程初是真的愿意娶她呢？他們早就有婚約，如果程初不知道當初那些事，來到南望城便是為了尋她娶她的呢？

    但一切幻想都在此刻煙消云散，程初根本不愛她。

    是了，他們已經(jīng)十多年沒見了，上一次見面，兩人才八九歲，談什么愛，程初又怎么會將她放在心上。

    她閉了閉眼，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為什么？”

    就算是執(zhí)念吧，是這些年來的愧疚和執(zhí)念，是知道他也許還活著后，苦苦尋了好幾年的執(zhí)念，如今她的執(zhí)念，散了。

    程初眉眼一垂，“因為我不想娶你了。”他冷漠道：“因為，我和你家有血海深仇?！?/br>
    趙蕓希徹底怔住了，“……你是來報復我們的嗎？”她的眼淚無聲落了下來，她平靜道：“答應了婚約后又悔婚，你想做的，便是讓整個南望城看我的笑話是嗎？”

    “趙小姐。”徐若昭停下腳步，“阿初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她看向趙蕓希，意有所指道：“若同你成了婚，也不知程家的列祖列宗會怎么看他？”

    徐若昭說罷，不再看趙蕓希，轉(zhuǎn)身跟在程初身后走了。

    巷子里一時寂靜無聲，好半晌，孟天寧才喃喃道：“原來，他姓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