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美有什么用，難不成像女人一樣去給別人當(dāng)玩物么？”穿著雍容的領(lǐng)主望著離去的背影與在場的賓客一起哄堂大笑。

    “可他很厲害……”男孩默默吞掉了自己的聲音，舉起酒杯舔了一口半透明的紅色汁液。

    粗魯?？死恍?，沒有回頭。

    他很清楚這些話像是特意說給自己聽的，領(lǐng)主的嗓音大如洪鐘：“騎士，騎士早他媽死絕了?！?/br>
    勇敢，忠誠，公正，優(yōu)雅。

    騎士精神漸漸風(fēng)化，連傳說故事里都不再流行，尤其是在偏遠(yuǎn)沙漠中?？煽死琅f覺得高潔的騎士是世間最迷人的存在。尤其是幼年時，母親在耳邊呢喃的睡前故事，勇敢的人類為了守護(hù)家園，以一己之力，用利刃刺穿惡龍的咽喉。是的，故事里的龍總是邪惡的化身，它們強大，貪婪，暴虐，走到哪里都帶來災(zāi)禍。

    惡龍與騎士永恒對立，卻同樣孤單。

    “為什么騎士總是孤身奮戰(zhàn)沒有朋友？”小時候，克拉問mama。

    “因為……因為人類很脆弱，他們畏懼一切強大，討厭與眾不同，即使是自己的同類?！眒ama伸手合上他不肯閉攏的雙眼：“你長大后就明白了。強大的人很難交朋友?！?/br>
    克拉漸漸長大，也漸漸習(xí)慣沒有人愿意接近他。他完美繼承了母親的容貌，高挑白皙，銀灰眼瞳淡金色及腰長發(fā)，同樣的，他也繼承了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異樣目光。

    只有女人才留這樣長的頭發(fā)?？煽死辉诤?，誰說優(yōu)雅美麗是女人專屬？他喜歡自己的頭發(fā)，尤其是父親偶爾停留在這一頭長發(fā)上溫柔的眼神，克拉知道這是父親緬懷母親的方式。

    母親離去的不明不白，可父親從未記恨詆毀。他依舊忠于所愛，守在莊園里獨自將他養(yǎng)大。

    泡泡不見了?？死氐郊遥瑥姆块g的地上撿起被掙脫的皮質(zhì)背帶。莊園里早已沒有仆人，父親一個人呆著的時候不是在看書就是在整理花房里的花花草草，聾啞人聽不到異動，自然也沒辦法提供任何線索。

    克拉脫下輕甲，沿著街巷尋找，連墻面，下水道口都沒有放過。

    泡泡不是他唯一一只蜥蜴，卻是最特別的那只。其他蜥蜴?zhèn)兠咳罩辉谠褐幸黄潭ǖ纳呈谢顒?，趴在枯樹枝上曬太陽，曬夠了便移到樹枝下方的陰影中。它們生出與周遭相似的保護(hù)色，有的還會隨著季節(jié)環(huán)境變化而變色。

    可泡泡不一樣，克拉兩年前剛撿到它的時候，除了一雙金色的眼睛，通體淡粉，雖然個頭比其他蜥蜴寶寶大許多，加上尾巴長度與克拉的小臂相當(dāng)，可明顯還是只剛出生不久的幼體蜥蜴，眼睛表面的粘膜還沒有褪干凈。

    “泡泡？”克拉在一戶人家的窗邊找到了可疑的爬行痕跡，沿著痕跡的方向抬頭，懸掛著腌rou香腸的窗臺上垂了一排銀飾，在陽光下像條閃耀的小瀑布，而瀑布的頂端，泡泡舒舒服服地趴在陽光下，捏著一串香腸嚼得正香。兩年過去，它已經(jīng)從小臂大小長大了一倍像條小鱷魚，體表的鱗片漸漸變得堅硬，從淡粉變成了耀目地橙紅色，帶著金屬光澤，頭顱也不再是扁平的橢圓，漸漸立體起來，最近克拉還發(fā)現(xiàn)它總是在堅硬的物體上磨蹭后脊，似乎肩胛骨的地方很癢，摸過去鱗片會往兩側(cè)立起來，像是要長出什么東西似的，關(guān)節(jié)軟骨處常發(fā)出松動的響聲。

    克拉環(huán)視四周，整條街的窗子都開著，掛滿了一窗臺的銀色物件大概是泡泡挨家挨戶搜刮而來的杰作。它一直喜歡亮閃閃的東西，身體強健，破壞力強且好奇心旺盛，最近一不留神就要讓它溜走?？死鸪鯇⑺渌狎嬉煌B(yǎng)在院子里，原本小家伙們會心照不宣地守著自己的地盤各據(jù)一方，和平共處?？膳菖莸牡絹泶蚱屏似胶猓瑳]過兩個月，年紀(jì)最小可體型最大的粉色蜥蜴便飛揚跋扈成為庭院一霸，它熱衷于毆打目光所及范圍內(nèi)的一切生物。在親眼目睹了它如何用一記漂亮的掃尾將其他幾只小可憐驅(qū)趕到角落里之后，克拉將它單獨養(yǎng)在了房間里。沒想到幾個月前開始，泡泡學(xué)會了開鎖。起初克拉不相信，一只爬行動物怎么會這樣聰明，一定是巧合。他刻意從外部將窗子封嚴(yán)，可回家的時候泡泡爬上了園中最高的樹，嘴里拽著一只鸚鵡的尾巴，而他臥室的門大敞著，沒有絲毫被破壞的痕跡。他不得不接受這只與眾不同的爬行動物具有超常的智慧，為此他拜托父親幫他用小羊皮和金屬環(huán)扣打造了一副結(jié)實的背帶。而今，在長達(dá)兩年的一人一蜥斗智斗勇中，泡泡已經(jīng)熟練掌握了各類溜門撬鎖技能，不僅如此，它還樂此不疲地搜刮各種閃亮的物件堆在自己的小窩中，起初從莊園的各處，后來連鄰居家也不能幸免于難?？死刻焖岸家妩c一遍泡泡的“財產(chǎn)”，發(fā)現(xiàn)來歷不明的物件第二天會默默送到城中的失物招領(lǐng)處。

    這哪里是蜥蜴，分明就是只貪婪又跋扈的小惡龍。

    克拉笑笑，可這個世界上并沒有龍。

    在被人發(fā)現(xiàn)之前，他借著陽臺與磚瓦間的縫隙靈活攀上去，將皮革背帶系在泡泡的胸背處，把它日漸龐大的身軀勉強攬在臂彎中，帶著它爬上了屋頂。克拉低頭看了一眼閃亮的小瀑布，撿了一片屋瓦扔到了陽臺上，確認(rèn)響聲驚動了周圍的人后才轉(zhuǎn)身，大家總是會物歸原主的。

    他腳尖輕點，在一片夕陽里飛躍過一排排屋脊，從半空中跨越了半座城池，回到最邊緣的莊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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