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你等我一會兒好嗎?！笨死肓讼耄骸澳莻€，能給我一枚銀幣嗎……”他有點不敢看希爾的眼睛，這會兒他有些后悔將金幣悉數(shù)上交，沒偷偷留個一兩枚了。他忽然想起初月城里那些將錢財交給妻子保管的男人們，月底發(fā)工錢之前的幾天，他們甚至只能在酒館面前眼巴巴的看著。

    希爾倒是不打算克扣，直接掏了一枚銀幣放到他手里：“想買什么？”

    克拉指了指遠處的攤主：“想請教她些問題。”他拇指一彈，銀幣旋轉(zhuǎn)著騰空而起，下落的時候又被他抓回手里：“但是好像需要這個?！彼F(xiàn)學(xué)現(xiàn)賣。

    隨便挑了幾罐腌菜，攤主伸手拿銀幣的時候，克拉沒有松開：“您可以告訴我漢迪的事情么？”

    “你不是本地人吧?！眿D人摘下有些劃痕的舊木簪重新挽好松散的發(fā)髻：“本地人都認識他。地痞無賴而已，專挑你們這些面生的外地人下手?！?/br>
    “他一個人?。俊笨死鲃訋退训厣系碾绮送栖?yán)锇帷?/br>
    “嗯。前些年他父親死了?！眿D人不以為意：“丟的東西找回來了么？”

    “找回來了，謝謝?！笨死瓗退龑⒖站仆耙舶嵘贤栖嚕骸八赣H是做什么的？母親呢？我看到他身上有傷……”

    “他父親？呵，糟老頭比他更瘦小，是個鐵匠，從來沒見過他母親。原先他們有個工具鋪子，手藝還不賴。不過后來倒了，父親生病去世后，兒子不爭氣，偷雞摸狗的。年輕人，你心這么軟，要知道天底下可憐人太多了，但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睌傊鳠o意久留：“那是條野狗，你可別期待著他知恩圖報，當(dāng)心被咬?！?/br>
    克拉目送她離去，拎著腌菜一路送希爾回到旅店門口：“你先上去休息吧?！?/br>
    “你去哪兒？白樺街？”希爾皺了皺眉頭。

    “嗯，你沒看到……希爾，他胳膊上和腿上有好多傷。至少，讓他把藥擦了。”克拉晃晃手里的腌菜罐子：“順便把這些給他，反正買了這么多。”

    “然后呢。這次讓他把藥擦了，以后呢？”希爾攔住他問道：“克拉，他是個小偷。那些傷也許就是他偷東西的懲罰。他有手有腳有選擇，是他自己選擇做個令人唾棄的人?！?/br>
    “希爾，有時候一些人看似有選擇，實則沒有?！笨死肫鹉莻€充斥著霉味的破屋子和漢迪驚恐又尖銳的眼神：“誰會寧愿受傷也要偷竊度日呢，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克拉輕輕掙開了希爾的手，他覺得可憐人不見得一定有可恨之處。

    希爾一愣，將手臂抱回胸前：“是，也許他以后還會遇到別的，像你一樣心軟的，容易欺騙的人，再給他送藥送菜?！毕栒f完便轉(zhuǎn)身進了旅店，山里的夜晚更深露重，克拉一個人走在石板路上。他知道希爾為什么生氣，只是他更清楚被孤立被輕視被排擠的滋味，有的時候只要能適時得到外界的一絲善意，結(jié)果就會完全不同。

    他撿起了門口原封未動的藥膏，再次敲響那扇門。

    漢迪開門看到他像見到了鬼：“該死……東西我已經(jīng)還你了，你到底想怎樣？”

    “那個，這些給你。”克拉彎腰把一捧腌菜罐子塞給漢迪：“我買多了，裝不下。”

    漢迪無奈地接過，隨手堆在了門邊的地上。

    “我可以進來嗎？”克拉探身問道。

    “隨便。不過你也看到了，我沒地方招待你?！睗h迪一屁股坐到臟兮兮的被團上：“說吧，你想干嘛?！?/br>
    “你是工匠對么?！笨死瓘澭M屋，坐在了門框邊。

    “呵?！睗h迪冷笑：“你弄錯了，美麗又尊貴的先生。如你所見，我是賊。我用偷來的錢付房租。偶爾遇到你這樣假惺惺的紳士，我還能得到幾罐腌菜。怎么，特意等我感謝你么？”漢迪抱著胳膊盯著他，眼神不善，克拉看到他胳膊上交錯著陳舊的傷痕，看起來有日子了。

    “我叫克拉，不是什么尊貴的先生。從沙漠來，十八歲，是個騎……奇怪的人?！笨死灶欁缘刈鲎晕医榻B：“今天被你拿走的墜子是我父親親手做的，黛安是我母親的名字。她在我小時候離開了，所以墜子不能弄丟?！?/br>
    漢迪挑著一側(cè)眉毛有些消化不良的樣子：“你……”

    “漢迪，你聽說過初月谷地嗎？我在那里也，跟你差不多，不太受歡迎，十八歲才交到第一個朋友。所以現(xiàn)在想出來看看，既然那里不需要我，不接受我，那我就換個地方試試，總能找到對么。”

    “……你不用告訴我這些，我沒興趣……”漢迪移開目光不看他。

    “原本它掛在一條皮繩上，但是皮繩斷掉了。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個忙?！笨死统隹诖锏氖謮嫞终铝耸滞笊舷査退蔫C子：“有什么辦法可以把它固定在這只手鐲上嗎？我不想再弄丟它一次了?！?/br>
    漢迪看了一眼鐲子，又看了看桌子底下的木箱沒說話。

    “我會付錢的，漢迪。我明早來找你！”說完，克拉露出笑容，轉(zhuǎn)身便走。

    “等……”

    嘭的一聲巨響，兩人都愣住了?？死诉@屋子很矮，腦袋狠狠磕在門框上。額頭和發(fā)頂一麻，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太丟人了……他原本想留給對方一個帥氣成熟的背影……克拉佯裝鎮(zhèn)定，匍匐著走出低矮的破屋不忘回頭欠身行禮：“晚安。記得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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