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扶忽然沒臉沒皮地又跟了過來，還揮手放下床帳，紅燭透過紅色的床幔映照淺淺光芒，將帳上繡著的吉祥花枝圖案投照在被面上，氣氛頓時無比曖昧起來。

    蕭仲淵身體一緊，睡意全無，瞬間清醒了過來，盯著君扶警惕道“你干嘛？”

    “我想那鬼王沒準(zhǔn)是個變態(tài)，他既然見不得別人恩愛……”君扶唇角勾起一抹壞笑，俯身靠近仲淵：“我們偏恩愛給他看?！?/br>
    看著那張倏忽間近在咫尺的俊朗眉目，綻放著如稚子般純真陽光的笑容，蕭仲淵喉頭發(fā)緊，袖中雙手不由得蜷緊，連聲音都啞了幾分?！澳恪焙貌蝗菀淄鲁鲆粋€字，正想著是說你無恥、你混蛋還是你荒謬，忽然房中一陣陰風(fēng)涌入，暗香傳來，一股力量卷住二人，再睜眼，已是另一番場景。

    黝黑的山坳之中，四周都是黑黢黢的，面前站著兩個穿紅戴綠垂著雙髻的金童玉女，臉上濃妝艷抹，腮上涂著一團(tuán)大紅胭脂，如同劣質(zhì)香粉沒有勻開。牛大的眼眶里沒有眼睛，活像燒給死人的金童玉女。

    金童僵硬地轉(zhuǎn)動脖子，左右看了看兩人，似乎不知道誰是新郎誰是新娘，便隨意指著蕭仲淵道：“生離還是死別？”那聲音桀桀陰冷，尖銳而難聽。

    “生離如何？死別又如何？”

    但不管如何問他，金童反反復(fù)復(fù)就這一句話。君扶火起，一巴掌將那金童的頭扇了個三百六十度。金童伸手扶了扶自己的腦袋，不依不饒地重復(fù)問著：“生離還是死別？”

    “和個紙人較什么勁……”蕭仲淵白了君扶一眼，隨口選了一個：“生離?！?/br>
    “金童前引路。”

    “玉女送西天。”

    金童玉女唱和之后側(cè)身讓開道，原先筆直的路出現(xiàn)了兩個分叉，明顯是要將二人送往不同的方向。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隊手持長矛的士兵，腳蹬黑色長靿靴，身穿黑色的魚鱗甲胄，上面銹跡斑斑，近了才發(fā)現(xiàn)這些士兵雙眼渾濁，臉呈一派青灰色，毫無生氣。二人對看了一眼：是死尸。

    君扶指著自己的嘴型，比劃著：見機(jī)行事。便被帶去左邊那條道。

    蕭仲淵跟著那隊死尸士兵走了一小段路，又有士兵牽了匹紅色駿馬來，示意仲淵乘馬前行。仲淵翻身上馬，那馬立即疾行起來，耳畔只有風(fēng)聲掠過。

    行得一陣，這馬在一座孤廟前停了下來，漆黑的牌匾上寫著“姻緣祠”三個朱紅大字。黝黑的山坳之中，這間孤零零的姻緣祠顯得有些陰森可怖，四周還不時傳來夜梟嘎嘎的叫喚聲。

    蕭仲淵跨入廟內(nèi)，慈眉笑臉的月老像前正立著一個挺拔高大的背影，深紅色的織錦窄袖衣袍外罩著黑色將軍甲胄，頭戴束發(fā)金冠。男人轉(zhuǎn)過身來，五官周正俊朗，如風(fēng)霜雕刻的眉目顯出剛毅之色，遙遙向仲淵伸出手。

    這男人看起來頗有幾分氣度，莫非就是相思鬼主？但明顯這人影并非實體本尊，先靜觀其變。蕭仲淵木著臉走近那男子。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jié)、來生愿?！蹦腥苏粗哪樕铣霈F(xiàn)了無限繾綣流連的神情，喃喃念叨著遞過一個木刻的人像，幻影倏忽間消失不見。

    蕭仲淵低頭看那木像，面目和剛剛這個男人有幾分相似，只是面容更加明朗飛揚(yáng)，笑意無限。

    周邊景物消失，他又置身在了另一處場景之中。

    “郡主，您慢點，可別摔著了?！?/br>
    艷艷陽光下，幽云國柱國公司馬大將軍的千金永寧郡主司馬宛如正騎在一匹血紅的馬駒上馳騁，高束著的馬尾，只綁著一條火紅的發(fā)帶，馬場上飄蕩著十二歲年輕郡主爽朗的笑聲。

    跟隨著郡主的護(hù)衛(wèi)忽然拿鞭子狠狠地抽了一個馬奴一鞭子，一條血痕立時綻出：“看什么看，永寧郡主豈是你這等卑賤之人可以看的？”

    少年身材瘦削，一雙黑色的眼睛甚是明亮，因著疼痛他墨長的睫毛簌簌抖動著，卻是咬著牙一聲不吭，只瞪著那護(hù)衛(wèi)。

    那護(hù)衛(wèi)看著少年倔強(qiáng)的模樣愈加惱怒，馬鞭更是雨點般落在少年的身上：“看什么看？求饒?。磕愎虻乜念^認(rèn)錯我便繞了你的狗命！”

    縱使被鞭打在地，皮開rou綻，少年亦是緊咬牙關(guān)，不吭一聲。

    忽然，護(hù)衛(wèi)的手腕被飛伸過來的長鞭卷住，永寧郡主躍下馬來，清亮的聲音響起：“狗奴才，誰讓你打他了？他的馬匹喂養(yǎng)的如此之好，本郡主要重重賞他！”

    護(hù)衛(wèi)嚇得一哆嗦，重重掌了自己幾巴掌：“郡主恕罪。”

    永寧郡主扶起少年，嫣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受寵若驚地抬起頭，望著這個一襲紅衣，如同天仙一般的女子，從來沒有人在意過他叫什么名字，從來只是喂喂地呼喝他，他不過是馬場里卑賤的馬奴的兒子，一代為奴，世世為奴。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答道：“沈，沈雁。”

    永寧郡主又是一馬鞭揮在那護(hù)衛(wèi)身上，才轉(zhuǎn)頭嫌惡道：“不是本郡主恕罪，你去和沈雁認(rèn)錯，看他是否原諒你?！?/br>
    那護(hù)衛(wèi)立刻匍匐在沈雁的腳下，顫顫巍巍道：“小人有眼無珠，沈公子恕罪?！?/br>
    這是第一次有人喊他“沈公子”，如此卑微地跪伏在他腳邊求他原諒。沈雁渾然忘了身上的傷痛，忘了此人剛剛是如何面目可憎地鞭打自己，趕緊擺了擺手：“沒……沒事?！?/br>
    永寧郡主笑意盈盈，露出一對淺淺梨渦：“我叫司馬宛如，你的馬養(yǎng)的極好，沈雁，追風(fēng)以后就全權(quán)交由你照料了?！弊凤L(fēng)，是永寧郡主剛剛給那匹紅色馬駒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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