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萬的哭聲在萬象龍蛇體內(nèi)哀嚎，它的頭顱終于生出了鱗甲, 將那該死的、誘人的旋律隔絕在了心門外。

    旋律中構(gòu)筑的夢有多美好, 現(xiàn)實(shí)就有多空虛。

    ——為什么扔掉？玩臟了當(dāng)然要扔掉啊。

    ——吃啊, 你不是很能吃嗎？再塞一個(gè)。

    ——滾吧。

    “mama，我好喜歡它, 我要永遠(yuǎn)和它在一起。”

    沒有了, 都沒有了。

    它苦痛、彷徨，這一身只知道渴飲萬物的軀殼里, 心臟早已被它的“唯一”碾碎。

    萬象龍蛇張開血色的巨眼, 張口發(fā)出了一聲空洞的哀嚎。

    聽到這一聲哀嚎的所有人類都停下了逃亡的腳步, 不由自主地捂住頭顱慘叫起來——他們一樣感受到了腦髓深處傳來的，徹骨的劇痛。

    暴風(fēng)眼的中心，黎鴉垂下了他的琴弓，靜靜地聆聽著這一聲哀嚎。

    他的演奏可以讓聾子流淚，卻無法撼動(dòng)一具空洞的軀殼。

    他需要一點(diǎn)靈感, 一點(diǎn)……命中注定的靈感。

    空殼里需要一個(gè)足以填滿它的靈魂，“役者”將是最合適的。

    他當(dāng)然不可能拱手讓它前進(jìn)一步，不過……

    ——稍等。

    黎鴉抬起頭，一片黑暗的視野里，他“看”到了一點(diǎn)細(xì)微的、不規(guī)則的雜音。

    這座城市里, 并不止有一個(gè)役者。

    黎鴉放開了大地，衣角揚(yáng)起, 黑洞的引力讓他浮向了萬象龍蛇的巨口，很快，他直面了那對血紅色的眼。

    他笑了，張開雙臂，躍入了龍蛇的口中。

    “如果沒有心，那就創(chuàng)造一個(gè)?！?/br>
    “盧卡，我知道你在里面——有一個(gè)秘密，你想聽嗎？”

    ……

    城市邊緣因?yàn)槿f象龍蛇的悲鳴癱倒在地的人在大地的隆動(dòng)里悠悠轉(zhuǎn)醒。

    確切地說，喚醒他們的并非流血的七竅，而是一首耳熟能詳?shù)臉非?/br>
    在這里，每個(gè)人都知曉，每個(gè)人都在追逐它的力量。

    它輕柔而幽秘，如同流水一樣洗滌過剛才那刺耳的慘嚎。

    “那是……”

    有人捂著雙耳，但歌聲還是從他的腦中響起。

    他們所有人都聽過的，從來到這座城市，就鐫刻在靈魂里的歌。

    “那是……完整的《伶王悲歌》。”

    每個(gè)人站在原地，抬頭看向了萬象龍蛇的方向，一開始，是纏綿的小提琴聲，接著，似乎有誰在輕聲哼唱。

    城市里下起了雨，大雨澆落了漫天的灰霾，雨幕里，人們看見了萬象龍蛇顫抖的巨影。

    它的軀殼里傳出了歌聲——

    “……城堡里有兩個(gè)瓷娃娃，

    閣樓上公主陪伴盧卡。

    惡人奪走公主回了家，

    我詛咒一個(gè)又一個(gè)他。

    烏鴉把盧卡的眼啄瞎，

    老鼠們高唱她嫁人了。

    荒野里骨頭長滿野花，

    垃圾堆的盛宴開始了?！?/br>
    雨越來越大，萬象龍蛇掙扎著，它的體內(nèi)接著傳出了時(shí)鐘滴答的聲音，間或摻雜著爐窯里烈火的焦灼，那些歌聲就像是一把把由內(nèi)而外的利刃，一寸寸撕碎了它的意志。

    “第一位觀眾倉皇登場，

    他說來自神明的故鄉(xiāng)。

    燈光與掌聲點(diǎn)燃衣裳，

    笑聲里報(bào)幕慌里慌張。

    森林的怨恨熔為鐵甲，

    匠人的血rou砌作城墻。

    先人的幽靈飄蕩在此，

    許德拉在黑夜里凝望。

    第二位樂師來自北方，

    沙海里尋水夢中拾荒。

    情婦的腸子震碎門窗，

    瘋子的笑話無人回想。

    灼熱的骨骸不甘怒吼

    它們說自己枯守太久

    劊子手作詩造物吟唱

    他的名字被稱作伶王……”

    萬象龍蛇張開了大口，天空上方的城市倒影開始模糊不穩(wěn)，人們感受到了一股強(qiáng)烈的、空間異動(dòng)帶來的惡心感。

    與此同時(shí)，南大橋這邊最大的撤離點(diǎn)，空間的墻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出去的人再一次如先前般回到了這里。

    “它要吞掉我們的家！”

    直覺讓所有人冒出了恐懼的尖叫。

    萬象龍蛇的確在這么做，它孤注一擲地要吞噬上方即將重合的空間。

    而身體里的歌聲依然悠遠(yuǎn)綿長，在它的喉嚨里，一顆血紅色的、晶瑩剔透的心臟開始成形。

    玻璃、寶石、血rou、廢品，它扭曲而可怖，但它是在跳動(dòng)著的。

    伶王的意志賦予了它“生”。

    “第三位役者午夜拜訪，

    鐘聲中起舞禮服濃妝。

    他帶著真相殘忍開講，

    盛裝著降臨襤褸退場。

    沉沒的故事與火共舞，

    故事的結(jié)局早已落幕。

    吟游的旅人等等好嗎，

    告訴公主盧卡仍愛她……”

    咚、咚……所有人都聽到了，萬象龍蛇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同調(diào)了起來，但它仍在拒絕，緊緊封鎖著，掀起更多的黑洞風(fēng)暴，一層一層地，不愿將心露出來。

    歌聲里帶來了一切訊息，大多數(shù)人絕望地看著萬象龍蛇的巨大的黑影。

    “完了，一切都完了。”

    這時(shí)，小提琴的尾聲忽然一個(gè)上揚(yáng)，萬象龍蛇龐大的軀體震動(dòng)了一下，緊接著，它身體多個(gè)地方“轟”一聲發(fā)生了一連串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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