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偏偏覺得那么孤獨。

    掌門姍姍來遲。

    他一步步走下高高的臺階，蒼老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不斷回響：“小雪，為師聽說，你在找一把劍，是這樣嗎？”

    “是。”

    孫雪華沒有辯駁，兩個時辰，早已說明了師父的態(tài)度。他甚至沒有絲毫被背叛的憤怒或是被責(zé)罰的不甘。他只是悵然若失。

    “為師記得，曾經(jīng)告誡過你，不要插手此事?！?/br>
    “弟子記得?！?/br>
    “那為何還要明知故犯？”

    孫雪華沒有立刻回答，他有很多理由要說，他認(rèn)為此事頗有蹊蹺，可掌門都不愿他調(diào)查，再多加辯駁就沒有意義；他認(rèn)為那個孩子很可憐，他想幫他；他已經(jīng)拉著顧青和薛聞笛一起趟了渾水，萬沒有先打退堂鼓的道理……

    “弟子，弟子想遵從本心，求個問心無愧而已。”

    千言萬語，萬語千言，從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就這樣變成了場面話。

    孫雪華微微低著頭。

    白發(fā)老人望著他，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將他的靈魂燒出個洞來：“小雪，今后莫要再跟薛聞笛來往過密。你已經(jīng)是我臨淵掌劍，很多事情應(yīng)該要分出個孰輕孰重。你三年前答應(yīng)我不再追問那孩子的事情，三年后又?jǐn)嚭瓦M(jìn)來，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和薛聞笛有關(guān)？是不是他想追究，所以你才幫他的？”

    “不是。”

    孫雪華斷然否認(rèn)。

    “不管是不是，今后也必須是?！?/br>
    孫雪華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他甚至懷疑掌門沒有聽清，又重復(fù)了一遍：“師父，是我自己要去做的?！?/br>
    掌門又道：“小雪，你是師父最看重的弟子，是百年難遇的奇才，將來定要成為正道魁首，帶領(lǐng)我臨淵走上正道頂峰，你明白嗎？”

    孫雪華肩頭微顫，他握緊雙拳，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師父，你是想告訴弟子，一山不容二虎？”

    “你明白就好?！?/br>
    “我不明白?！睂O雪華冰山似的臉上好像有了裂痕，悲傷從那道裂痕里源源不斷地流出來，他仿佛預(yù)感到自己會聽到什么，可他不愿意去聽了。

    但是掌門仍然說著話：“鎖春谷存留一時，就會壓制我臨淵一時。薛聞笛與你年歲相仿，實力相當(dāng)，將來必定是你強(qiáng)大的對手。為師知道你心有不忍，暫時不逼你，但你不能再與他來往，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br>
    “我和小樓是朋友。”孫雪華半閉著眼，仿佛這樣就能藏住那些悲哀，“我拿他，當(dāng)摯友，當(dāng)知己?！?/br>
    “胡鬧！”掌門動了怒，胡子眉毛都在抖動，他老得實在太厲害，他需要一個合格的接班人，而不是一個還在和他談感情講義氣的小毛孩子。

    “天下正道，只能是我臨淵一支擎天！鎖春谷經(jīng)年避世，又為這正道做了多少？它有什么資格與我臨淵并駕齊驅(qū)？”

    “魁首不過虛名而已?！睂O雪華輕聲應(yīng)著，便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掌門一記責(zé)罰。

    戒尺打在他肩上的時候，孫雪華明顯愣了一下。

    他自拜入山門，從來沒有嘗過戒尺的滋味，如今響亮一聲，打得好像不是他的肩，是他的臉，是他的心?；鹄崩钡母杏X從背后傳來的時候，他的臉也在發(fā)燙，心也在發(fā)抖。

    他有一瞬間，不太認(rèn)識眼前這個他自小尊敬的掌門師父了。

    老人終是沒有太為難他，三下過后，就讓他回去自行面壁思過。

    孫雪華拜別，踽踽獨行。他先去了一趟思辨館，沒見到顧青，倒是陸?zhàn)^主給了他幾塊糖，說是讓他帶去與朋友們分一分。

    孫雪華望著那位和藹可親的前輩，對方只是抿唇輕笑，沒有太多言語。

    “多謝館主?！?/br>
    孫雪華告辭，走到館外，忽又轉(zhuǎn)過身，見到那人還倚著門看他，眼神溫柔。

    孫雪華沒說什么，他想，陸?zhàn)^主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前因后果了，所以才會來哄他。

    但他不愛吃甜的，哪怕里邊包裹著療傷的藥。

    他將糖果都給了薛聞笛，離開的時候，那人問他：“小雪，你是不是遇到難處了？”

    “沒有難處?！?/br>
    孫雪華只是有些悲傷，這種悲傷，難與人言，不論是顧青，還是薛聞笛。

    入夜，他一個人回了松林竹海，在青巖上靜坐。

    薛聞笛踏著晚風(fēng)落了下來。

    孫雪華沒有反應(yīng)。

    他們像往常那樣各自冥思，月光斑駁，楓葉繁盛，如傘如蓋。

    “我住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的梨花樹，樹下也有塊石頭，我?guī)煾赶矚g坐在上邊?！毖β劦演p聲說著。

    “嗯?！睂O雪華仍是閉著眼。

    “臨淵真大?！毖β劦延幸痪錄]一句，“你師父跟我?guī)煾覆畈欢啻?，咱倆也是?！?/br>
    孫雪華忽然問他：“我聽說鎖春谷谷主歷來只收一個徒弟，是這樣嗎？”

    “是啊，我是獨苗。”

    “那萬一你回不到谷中，你師父怎么辦？鎖春谷的傳承是不是就斷了？”

    “我?guī)煾笐?yīng)該會再收一個?！?/br>
    孫雪華沉默不言。

    薛聞笛抬頭望著那棵楓樹，還有樹梢上散落的月光，他喃喃著：“小雪，雖然我不知道你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開心些，如果有需要我做的，盡管和我說?！?/br>
    孫雪華不語。

    晚風(fēng)拂過，枝葉沙沙作響，薛聞笛好像聽見了一聲很輕很輕的“嗯”，但他看向?qū)O雪華的時候，對方卻靜默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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