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腦很混亂，也做不得任何深思熟慮，他只是想見盛霜序想的不得了，再遲一步他都要窒息。

    沈承安明明清楚地知道盛霜序厭惡他，但真聽到旁人將話說得如此直白時，仍還是受傷不已。

    說到底他反復(fù)糾纏盛霜序，也不過是滿足自己的私欲罷了，這會把他的老師推的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恨他——他或許一開始就應(yīng)該只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盛霜序，而不是被自己的貪婪所裹挾。

    邱白楓手里還抱著沈承安的那兩只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說：“老板，要不今天咱們就先撤了？”

    顧小曼凌厲的目光一轉(zhuǎn)，手指再指向了邱白楓：“還有你！你們倆！你們到底是誰？你們再搗亂下去，我就要報警了。”

    顧小曼到底是老師，即便退居幕后氣勢也不減當(dāng)年，嚇得邱白楓一個激靈。

    邱白楓面上露出愧疚的笑容：“不不不，我們真的是想來幫盛老師的忙的……”

    沈承安看著滿臉怒火的顧小曼，他哽著喉嚨，老老實實地說：“對不起，我不會再來給您添麻煩了?！?/br>
    好在沈承安這一通攪和沒釀出什么大錯來，季春酲這主意算不上好，沈承安也沒能按照最初的計劃所言，先討好學(xué)生再迂回地打動他的老師，但無論如何，至少他都多見了一面盛霜序。

    沈承安最后又看了眼盛霜序的背影，卻是懊惱自己在老師面前什么都做不好、也沒有挽回的資格與能力，便失落地說：“真的很抱歉，我們現(xiàn)在就走。”

    顧小曼一愣——明明犯錯的是沈承安，怎么眼下仿佛他就要委屈的哭出來似的。

    邱白楓也注意到了沈承安傷痕累累的腳，說：“老板，您的腳還好嗎？這鞋子鞋跟斷了，恐怕不能穿了，要不我背您？”

    沈承安掃了眼自己的腳，剛一開口:“我——”

    他猛地抬起頭，接下來的話又被吞回了喉嚨里。

    在他不算清晰的視野范圍內(nèi)，盛霜序被一個陌生男人抓住了手臂，拉扯著他往人群外拖，他根本不顧盛霜序身邊的孩子們，用力將擋在身前的孩子推搡開。

    梁燒被擠在了人群中，憤怒的家長也涌了過來，生怕自己的孩子在這途中受傷。

    老師們優(yōu)先保護(hù)小朋友，沒人顧得上盛霜序，被推搡開的小孩也都擠到了梁燒懷里，他想要幫助盛霜序，卻只能先保護(hù)好身邊的孩子。

    邱白楓說：“老板……”

    他的老板已風(fēng)似的邁著長腿沖了過去，他靈巧地見縫插針地往里擠，一把抓住男人的后頸，那男人戴著副眼鏡，面相很斯文，做得卻不是什么斯文的事兒，他已經(jīng)不年輕了，仿佛沈承安手指一壓，就能這把老骨頭捏碎。

    沈承安手臂微微用力，青筋從手背蔓延至健壯的小臂，壓得男人動彈不得，沈承安壓低聲音說：“放開他?！?/br>
    沈承安抬起眼，看見滿臉淚水的盛霜序。

    他的老師只是落淚，沒有閃避開沈承安的視線，憤怒一瞬間充斥了沈承安的腦海。

    “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沈承安另一只手攥緊了拳，指骨按得咯吱咯吱響，“我會給你報銷醫(yī)藥費的?！?/br>
    那男人嚇得縮起了身體，手卻還牢牢地抓著盛霜序的手腕，說：“來啊，朝我臉上打，小子，我正好缺錢呢?！?/br>
    沈承安已是忍無可忍，盛霜序哀求地將眼睛挪到那男人身上，說：“盛宗鈺，我現(xiàn)在還要工作，我們能不能過會兒再談？”

    “你不要動手，”盛霜序來不及解釋，只能倉促地說，又轉(zhuǎn)對盛宗鈺說，“你不是想要錢嗎？我會給你的，不要訛不相關(guān)的人?！?/br>
    沈承安的拳頭一頓，硬是被盛霜序的話給攔了回去。

    盛宗鈺冷笑說：“什么叫訛錢？我沒做過虧心事，就堂堂正正地叫這種流氓打，怎么了？還有——什么時候兒子能直接叫父親的全名了？虧我把你好吃好喝的養(yǎng)大，你眼里還有沒有尊長禮儀了？”

    “盛霜序，你這是教書育人的工作，怎么好意思穿成這樣有傷風(fēng)化的模樣？”

    盛宗鈺轉(zhuǎn)過頭，又上下打量起沈承安，說：“這不是沈公子嗎，你怎么跟我這個不孝子混到一處去了？”

    沈承安不顧他的挑釁，說：“你不要抓著他了?！?/br>
    邊上這么多人看著，盛宗鈺也不覺得丟臉，他也不怕沈承安，說：“做父親教育自己兒子怎么了？他也三十好幾了，卻還總是這么不懂事兒，沈公子，你護(hù)著他做什么？想打死我這副老骨頭嗎？”

    “不，倒也不能稱呼你為沈公子了，畢竟你mama都放棄你了——怎么，沈承安，不會是你同性戀想搞到我兒子頭上來了吧？”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嘩然，有的家長趕忙把孩子拉進(jìn)自己懷里，捂住小孩子的耳朵，不許他們多聽。

    接著就有人問起：“沈承安是誰？”

    雖然沒有人明面上回應(yīng)，人群間的竊竊私語就流傳開來，有的家長難掩臉上厭惡之色，拉著孩子的手趕緊離開。

    只有天真的孩子搞不懂為何父母會如此憤怒，頻頻回頭望，問道：“能不能去救一救盛老師呀？盛老師都哭了呀！”

    大人不會理會孩子們的問題，他們有自己的顧慮，他們生怕孩子再聽到什么污言穢語，便只催促著“快走”。

    沈承安不想把盛霜序再置身于人群中，他煩躁地抓著盛宗鈺往外拖，說：“我和盛老師是……我們是朋友，你沒必要把話說得這么難聽。”

    盛霜序或許并不接受“朋友”的這個身份，沈承安想，他只是想盡快從困境中擺脫出來，沈承安不敢看盛霜序的臉，生怕看到一絲的不情愿與嫌惡。

    饒是如此，還是有好心過來勸架的家長，一個男人沖過來拍打著盛宗鈺和沈承安的肩膀，說：“哎呀，不管怎么樣，咱們有話好好說不行嗎？孩子們都在這兒看著呢，您是盛老師的父親，怎么說父子間也總不能有多大仇恨……”

    盛霜序抹了把臉上的眼淚，試圖掙脫開盛宗鈺的手，說：“我求你了，爸爸，不要再鬧了，行嗎？”

    盛宗鈺手指越攥越緊，說：“他和我之間仇恨大了去了，您是不知道?！?/br>
    “我這孩子就是不聽管教，就因為我想把他掰到正軌上，一直都想和我斷絕父子關(guān)系呢，”盛宗鈺就是為了來鬧大，他刻意提起高聲音，說，“你們都是家長？總有人有女兒吧？都不知道盛霜序做過的好事兒嗎？”

    “他可是猥褻過他的女學(xué)生啊！這機(jī)構(gòu)怎么敢聘用這樣的老師呢？”

    作者有話說：

    盛老師不想讓渣爹訛沈承安的錢

    之前盛老師沒離婚時能把高媛媛氣回娘家的也是盛宗鈺，這老頭不好對付得很。

    第111章 混亂

    剎那間，全場都安靜下來，原本過來勸架的、好心的家長也停住了拉扯的手，僵在原地。

    驚疑與鄙棄的目光全都聚焦到盛霜序身上——盛霜序知道接下來的自己要面對什么。

    所有的解釋都會變得蒼白無力，就像他無數(shù)次所經(jīng)歷的那樣，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傳言比真相更深得人心。

    饒是如此，盛霜序仍舊試圖去說明自己的清白：“不、不是這樣的，我從來沒做過——”

    “我想起來了，”一個面色鐵青的家長站了出來，打斷了盛霜序的話，“你是不是當(dāng)年市一中性侵案的那個老師，雖然用了化名，但我很久之前看過你的照片。”

    當(dāng)年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盡管各大媒體報道新聞的時候會保護(hù)相關(guān)人員的隱私，但還是有不少好事之人為了博關(guān)注，爆料了許多盛霜序的真實信息。

    盛霜序立即轉(zhuǎn)過身去看他，慌張地說：“我發(fā)誓，我真的從沒做過這種事！”

    那家長說：“我會信強(qiáng)jian犯的鬼話嗎？我的孩子也是女兒，這里哪個孩子不是家長的掌上明珠，你們機(jī)構(gòu)怎么敢聘用這樣沒有師德的老師?。拷裉毂仨氁o我們一個說法！”

    “對??！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們機(jī)構(gòu)用老師都不篩人的嗎？我閨女要有三長兩短怎么辦？”

    顧小曼急匆匆地往過趕，她無法參與進(jìn)盛霜序的爛攤子里，只能去安撫憤怒的家長，但沒有人愿意聽她的話，對她的攻擊也接踵而至，有人開始推搡顧小曼的肩膀，薛櫻想去攔，也在混亂中被抓住了手腕。

    “你老板怎么做的？收了我們的錢都交給強(qiáng)jian犯嗎？”

    “我都花了錢了我憑什么不能罵你？對我家孩子的影響你賠得起嗎？”

    其余的家長也附和起來，無數(shù)攻擊性的話語混亂地纏繞在盛霜序耳邊，引得他耳內(nèi)嗡鳴不已，現(xiàn)實與不堪的回憶重合，引得他精神恍惚不已。

    ——這群人到底指著他的鼻子在辱罵些什么？盛霜序已經(jīng)全然聽不清了。所有人都面露出遭人背叛的憤怒，可他到底做錯了什么呢？他背叛了什么呢？

    盛宗鈺滿意地看著自己所釀造的這一切，他拉著僵硬而麻木的盛霜序往自己身邊扯，說：“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兒子，我很痛心你會變成這副模樣，跟我回去見一見你mama，她很想你——”

    沈承安猛地收緊了自己的五指，將盛宗鈺往后一拽，空著的那只拳頭便再也無法忍耐地沖了出來，一拳打在他的臉頰上。

    原本吵鬧的聲音再度戛然而止，眾人投向盛霜序那怨恨的目光一轉(zhuǎn)，便為面向沈承安的驚恐，盛宗鈺立即在劇痛中松開了糾纏在盛霜序身上的手指，他年紀(jì)大了，這一拳下去差點站都站不住——沈承安本來也不想讓他站穩(wěn)，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

    “你想訛我？”沈承安指骨攥得咯吱咯吱響，“行啊，我有的是錢賠你，現(xiàn)在到你了，老東西，你承受得起嗎？”

    盛宗鈺被打得鼻血直流，險些被自己的血液所嗆到，他伏在地上，干咳道：“瘋、瘋子……”

    盛宗鈺顫抖地掏出手機(jī)，按了報警電話，開始同警察哭訴起來。

    沈承安懶得理盛宗鈺，他轉(zhuǎn)回頭，將還處于崩潰中的盛霜序連拖帶拽地?fù)踉谧约荷砗螅潇o地說：“各位家長，我理解你們的擔(dān)憂，但此事確實不是盛老師所為，沒必要把怒火發(fā)到無辜的人的身上。”

    許是沈承安方才打得太兇，將其他人都暫時地震懾住了，他們終于不再像之前那樣各執(zhí)一詞地爭吵了，都將注意力放在了沈承安身上。

    沈承安把手揣進(jìn)了 裙子的夾層口袋里，他單手從里面掏出了手機(jī)，點開看了眼，又快速塞回口袋里。

    “他無辜？當(dāng)時網(wǎng)上那么多鐵證，他怎么可能無辜？”一個人說，“這個城市誰不知道市一中的糟心事兒啊，你不要以為我們都不上網(wǎng)的?！?/br>
    越到這個時候越不能慌亂，沈承安想給他的老師盡量爭取些尊嚴(yán)，便也不想把肚子刨開、給這群人看究竟有幾碗粉，只平靜地反問道：“鐵證？請您說說是什么鐵證？據(jù)我所知，當(dāng)年的案子也是因為證據(jù)不足所以不了了之的，盛老師愿意賠償那個污蔑他的女學(xué)生，也只是被你們這種人的指責(zé)不堪其擾、出于人道主義的關(guān)懷罷了?！?/br>
    那家長被懟的啞口無言，吞吞吐吐地說：“網(wǎng)上是有人爆料啊，他還是知情人……肯定比你有可信度?！?/br>
    “學(xué)?？隙ㄒＷo(hù)自己的老師嘛，監(jiān)控被學(xué)校處理掉也不是不可能的，要不是網(wǎng)友推波助瀾把事情鬧大了，根本沒人會救那個女孩子的……”

    沈承安嘆了口氣，他逐漸產(chǎn)生了一種力不從心的疲憊感。

    “你們不要再傳這種沒有事實根據(jù)的謠言了，”沈承安勾起唇角，試圖讓自己的態(tài)度柔和些，眼睛里卻毫無笑意，“盛老師的官司馬上就要開庭了，你們?nèi)绻信d趣關(guān)注，可以親眼看著盛老師是怎么把這些說閑話的人挨個送進(jìn)去。”

    沈承安又把手機(jī)掏了出來，他按住屏幕，將外放調(diào)到最大，手機(jī)重復(fù)起方才家長所說過的話：“網(wǎng)上是有人爆料啊，他還是知情人……”

    這下更沒人敢說話了。

    沈承安任由錄音播放完，瞇了瞇眼睛，說：“我全錄下來了，您這也是在造謠啊。”

    那個家長哆哆嗦嗦地說：“你……你……”

    “當(dāng)然，這也算不上傳謠，但侮辱人報治安管理總可以了吧？您這樣散播謠言，對當(dāng)事人的惡劣影響也是有了吧？”沈承安手指搭在手機(jī)金屬外殼上，不緊不慢地敲打著，“我早就說了，我唯獨不缺錢，我有的是時間和金錢和您耗下去?！?/br>
    沈承安不需要這份工作，他才不在乎和家長起沖突，顧小曼畢竟要以此謀生，便趕緊趁著人都冷靜下來后打圓場，說：“這個事情我作為老板會解決清楚的，剛剛各位家長也聽到了，馬上就要打官司了，如果盛老師真是清白的，我沒有解雇他的必要……”

    一個家長呸了一聲，帶著孩子扭頭就走。

    “算了，不用再吵了，”盛霜序從沈承安背后走了出來，他臉色慘白，手指緊緊扣住沈承安的手臂，“你們放心，我會馬上辭職的。”

    -

    自那之后，盛霜序就一直陰沉著臉，沒再說話，乃至后來警察來了，他才勉強(qiáng)地開口*交涉。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警察能做的也只是調(diào)解盛家父子的矛盾，但真正的問題怎么能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

    警察倒是狠狠警告了一頓沈承安，盛宗鈺年紀(jì)不小了，這把老骨頭要出了什么事兒，最終還都是沈承安的責(zé)任。

    盛宗鈺本身也沒有調(diào)解的心思，他從始至終都只想要錢——沈承安這回還打了他，更沒完沒了了，只要盛霜序不遂他的意，他就要一直鬧下去。

    沈承安被他煩的不行，強(qiáng)忍住沒在警察面前再揍他一頓，就把這個老東西丟給了邱白楓，叫邱白楓先帶他去醫(yī)院檢查，接下來的看著辦處理。

    邱白楓辦事兒沈承安一直很放心，他向來有一種光笑瞇瞇就能把人逼瘋、還能把事情辦妥貼的能力。

    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策，沈承安得想法子讓盛宗鈺再也鬧不起來——當(dāng)然，這事兒得瞞著盛霜序來，他不愿臟了他的老師的眼睛。

    這場鬧劇最終不歡而散，原本活動結(jié)束后老師和學(xué)生家長還要合影留念，但眼下這個情況，這項計劃便也取消了，等一切都結(jié)束之后，他們才終于來得及把裙子脫了下來，此時天色已晚。

    沈承安換了事先準(zhǔn)備好的衣服后，出門就看見盛霜序不住地向顧小曼道歉，心中一緊。

    顧小曼倒是沒有怪罪盛霜序的意思，說：“盛老師，這件事不怪你，我雇你的那天起，就已經(jīng)知道會有這樣的風(fēng)險了，如果非要找人擔(dān)責(zé)的話，這是我的責(zé)任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