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黃站在樓梯大門口，無情地作壁上觀，語調(diào)玩味：“任老板，趕緊把褲子穿上，黨和人民都看著呢。”

    幾分鐘后，謙謙君子任雀整理衣裝，那叫一個(gè)人模狗樣，根本看不出剛才在樓道里和某條非人類水生動(dòng)物擦槍走火的是他。

    與此同時(shí)，勾引未遂楚虞穿好裙子，面無表情呼嚕嚕喝完一整瓶冰可樂，連帶著把冰塊嚼地咯吱作響。

    “多吃點(diǎn)，清熱降火?！?/br>
    蕓黃把自己杯子里的冰塊扔到楚虞嘴里，安撫道：“不用太生氣，老板哪哪都好，就是脫褲子比狗都快，以前還金屋藏嬌，想想…那家伙跟你也差不多?！?/br>
    楚虞咔嚓把冰塊咬碎，嘣的到處都是，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但憑著野獸嗅覺發(fā)現(xiàn)情敵的味道，便兩眼放光盯著蕓黃。

    “那家伙藏在任老板房里，心情好了唱花姑娘上轎，心情不好了唱小寡婦上墳，整個(gè)府里像搭了戲臺子，那叫一個(gè)熱鬧?！笔|黃念念有詞。

    楚虞眼珠子直了，他咧開鯊魚牙，以電光火石的速度游到任雀身邊，陰惻惻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嗚？嗚嗚嗚？？？”

    他一叫喚起來，就跟生日蛋糕上插的蓮花座蠟燭燈，打開了就停不下來。

    “干嘛，急了，捉j(luò)ian？都幾十年了，孩子死了你來奶了？”任雀不管蕓黃嚼他舌根，反倒逗悶地笑著，對楚虞說。

    楚虞不大能聽懂的，但他憑著自己優(yōu)秀的閱讀理解能力，捕捉到了一個(gè)關(guān)鍵詞：孩子。

    任雀，已經(jīng)給別的人魚生過魚寶寶了嗎？！

    楚虞心頭一口老血梗在喉頭，他面色僵滯地盯著任雀，目光在他臉上和平坦的肚子上流連，最后，他嗚嗚哭了起來。

    眼淚融在眼眶里，要流不流，染紅了眼瞼。他吸了吸鼻子，一下子如日光沉沒，慢慢盤成一枚大魚球，就地縮在地毯上，不走了。

    別問，問就是心碎。

    “你負(fù)責(zé)把他搬走吧。”

    任雀指了指露宿在博物館地面上的大型人魚生物，笑著對蕓黃說，里頭夾雜著威脅。

    “我c……”蕓黃瞪著這色彩斑斕的球，話到了嘴邊，對上任雀挑眉看戲的表情，默默又咽了回去：“超級開心的，保證完成任務(wù)，老板放心?！?/br>
    “雌黃呢？”任雀又問。

    “在監(jiān)控室，說是要查查人魚雕像送來時(shí)候的錄像，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來?！笔|黃聳聳肩。

    “不用查了?！比稳傅?，“是她送來的?！?/br>
    “什么？”蕓黃一愣，還沒等問，突然聽到了一個(gè)渺遠(yuǎn)的笑聲，跟隨著海風(fēng)向山坡博物館侵襲。

    一時(shí)間黑云壓城，風(fēng)暴的電閃如枯枝般從蒼穹落下，海水的濕咸味道從墻縫滲透進(jìn)來，那笑聲越發(fā)清晰，透著股詭譎沙啞，讓蕓黃汗毛倒豎。

    她精神一凜，指尖火焰一剎躍動(dòng)，寬大廣袖外披下的手臂爬上一層扭曲的梵文，她的氣勢徒然爬升，不再是先前嘻嘻哈哈的模樣。

    任雀未動(dòng)，他孤拔的身影矗立在落地窗前，濃郁墨色遮蓋天空，他稍微挑眉，右手手腕的詛咒紋路突然一熱，灼燒般guntang。

    “老板！”蕓黃尖叫出聲。

    她總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任雀，無論是他冷血無情地?cái)財(cái)嘌У难}，還是微笑著坐在梨花樹下和那人對弈，他總在不可觸碰的遠(yuǎn)鄉(xiāng)，挺拔冷峻，不可撼動(dòng)。

    可當(dāng)她看見任雀手腕上那道刺眼而猙獰的詛咒紋時(shí)，她才覺得老板不是堅(jiān)不可摧的戰(zhàn)神。

    虛空中伸出無數(shù)黏糊糊的黑色觸手，在徒然展開在任雀背后的漩渦里脫出，那怪物似是打破了玻璃，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將任雀包圍。

    “照顧好他?！?/br>
    任雀神色微動(dòng)，聲音很輕，指著地上那枚自閉魚球，不知道在對誰說。

    “老板！”

    蕓黃一愣，她眼看著怪物的觸手閉合，將任雀的身影盡數(shù)吞噬。噴薄而出的憤怒和憂慮一剎蓋過理智，蕓黃向前一步，手掌做虎爪，青筋暴起。

    “風(fēng)光霽月！”

    長槍于黑暗中憑空而出，隨著蕓黃的尖喝散射冷光，紅纓長槍貼地一劃，在蕓黃掌中倒轉(zhuǎn)槍頭。

    槍斷天地，黑暗一晃，露出空蕩如也的博物館展柜。

    風(fēng)雷涌動(dòng)，海浪拍擊礁石打出蒼白浪沫，遠(yuǎn)山燈塔在暴雨中露出行將熄滅的燈火。雨水從枯槁的門扇中撲進(jìn)來，有人跑來跑去，粗著嗓子四處吆喝。

    任雀是被疼醒的，也是被吵醒的。

    他睜開眼睛，眼瞼掛著曾黏糊糊的液體，他稍微轉(zhuǎn)動(dòng)視線，才發(fā)現(xiàn)眼前事物像顛倒了一般地晃，光線只有一半，疼痛是從左眼和身體上傳來的。

    血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任雀蹙著眉，看了看身上的麻布衣服——那是遠(yuǎn)小于成年男性體格的衣服。

    他一愣，當(dāng)即察覺出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那是一具女孩的身體，目測七八歲，乳白色皮膚上烙著橫七豎八的傷痕，她的左眼瞎了，臉上的血就是這么來的。

    任雀額角突突直跳，環(huán)顧四周，臉色倏然沉下。

    他在一間破舊倉庫中，準(zhǔn)確說，是他們——潮濕木板門口堆著擋水的沙袋，腥味濃重的混合物流淌在地面，室內(nèi)燈火葳蕤，勉強(qiáng)能夠視物，角落里并排擠著許多小孩，男女都有，每個(gè)人身上都有或輕或重的傷，容貌平平，穿著破衣爛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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