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華玉白著臉蹲坐在地，她四肢軟弱無力，因后頸那一下，她現(xiàn)在眼前發(fā)昏。可她不能昏過去，她得想辦法，想辦法......

    腳步聲傳來。

    檀見杰慢慢走近。

    他高大健碩，一步步朝著華玉逼近。腰間的束帶被他解下，隨手扔在地上，“砰”一聲，是他懸掛的長劍落地。

    華玉面露驚惶，不住地往后退去。

    檀見杰呆呆盯著她，兩眼發(fā)直。他猛地?fù)溥^去，捏住華玉掙扎的雙手，咧嘴笑道：“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嚇到你是我的不是！可曾怕我？莫怕莫怕，方才是我嚇唬人的，我怎舍得殺你。你莫要掙扎，就允了我吧！我家中還未有妻室，你允了我，好好伺候，我定不會虧待你！”

    方才顛簸一路，華玉的發(fā)髻早已松散，只一根木簪松松挽著，她杏眼含珠，面露懼怕，兼之蒲柳之姿，越瞧越讓檀見杰心生蕩漾。

    華玉掙扎著喊道：“你快松開我！”

    檀見杰不怒反笑，他緊緊抓著華玉的手腕。皓腕凝霜雪。眼前這位美人，就有這樣一雙纖細(xì)又白膩的手腕，握在掌中軟綿可愛。

    華玉實(shí)在害怕，她偏頭躲過檀見杰逼近的頭。

    “我奉命侍奉太后去興國寺為皇上祈福，如今半路被爾等挾持，此地距盛京并不遠(yuǎn)，想必他們聽到消息已經(jīng)趕來！世子......世子怎有閑心在此？不若快些回廣平吧，到時兵來，恐性命難保！”

    掙扎間，美人香肩已露。她發(fā)髻松散，烏鴉鴉的長發(fā)垂在身側(cè)，小臉又怕又怒，眸子水汪汪惹人憐。要檀見杰現(xiàn)在就住手，豈非要他的命？

    況此地偏僻，又有士兵把守，京中人怎會那么快找來？如今美人在手，又有烈酒助興，他早已按捺不住，雙目已染著火焰，用力撕去礙人的衣衫。

    華玉退無可避，她整個人抵在帳中的床榻前，胸腔因懼意跳動的劇烈。廣平王居盛京之北，素有野蠻殘暴的名聲，其子檀見杰更甚于他！現(xiàn)如今，檀見杰跪于面前，目露垂涎，她就好比案板上的魚rou，焉能反抗？

    可是她不甘心......

    雖想不起前世他的結(jié)局，可觀眼前人重欲且殘忍、魯莽又蠢笨，怎會有好下場？若被他辱于此地，她實(shí)在是難以忍受，只覺得惡心。

    華玉兩手護(hù)在身前，抵擋著如同瘋狗似的檀見杰，她目染怒意，憤憤道：“你別再碰我！否則、否則我便殺了你！”

    檀見杰聞言大笑，不以為意：“美人發(fā)怒也是美的。真真是個傻的，老實(shí)跟了我有什么不好？莫非你惦記皇宮里那個病秧子皇帝，還是檀云秋那個殘廢？他們二人實(shí)在配不上美人，我有甚不好，廣平城可有不少兵，我告訴你，我有北境王呼延慶的幫助，將來登頂寶座指日可待！你莫再掙扎，否則我......”

    華玉在他撲過來時，拔下木簪，迅速轉(zhuǎn)動幾下，鋒利長針從中射出，直入檀見杰的胸口。木簪里只存一根粗針，她的手發(fā)著抖，瞪大眼睛去看檀見杰。

    檀見杰滿面震驚，緩慢垂頭去看插入胸口的長針，腦中的酒意迅速退去，他怒喊一聲：“賤、人！你竟敢害我！”

    說著，他便直朝著華玉追去。

    華玉握緊空空的木簪，心中焦急又懼怕。她揚(yáng)手將木簪丟在檀見杰的臉上，雙手撐著地往旁邊躲去?？啥阌帜芏闳ツ睦铮客饷娑际撬娜?，屋內(nèi)他如餓狼，已無處可逃。

    華玉忽然絕望。

    她衣衫已破，無法蔽體。發(fā)髻凌亂，雙目通紅。顫巍巍縮在角落，抱著雙膝蜷成一團(tuán)?？v使三面都有墻壁可倚，可她卻覺身處虛空，無可以倚仗自救的東西。

    檀見杰拔出長針，扔在地上。他的胸口浸出血漬，雖有些疼，但一根針能有多大的傷害？他緊緊盯著角落的華玉，不知怎么的，他并不想計較這些。畢竟，她怕自己，有烈性才有樂趣。

    他大笑一聲：“這就是你說的殺我？美人也太小瞧我，區(qū)區(qū)藥丸大的傷口，怎奈我何？”

    說話間，他步步緊逼。

    華玉看著他，目染悲切。

    然后便聽破空之聲響起，一柄泛著冷光的劍刃從他胸后穿出。

    第42章

    “......啊?。?！”

    檀見杰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會被人從后面殺害,他胸口的血液涓涓流出，掙扎著回轉(zhuǎn)過身子，待看清軍帳內(nèi)的人是誰時，面色漲得如同豬肝色,憤怒逼得他的眼球鼓起。然而他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便轟然倒在地上。

    此時,他面上呈現(xiàn)烏青色。

    顯然是中毒的跡象，先前被長針刺破的地方流出濃黑的血液，與胸膛破口處的血交匯。

    華玉沒有心思去打量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人的臉色。她不知道來人是誰，但應(yīng)該是皇城的人聽到消息后派兵來救她們,她現(xiàn)在衣著不整，衫子破爛地掛在身上,淚珠斷了線地從她面上流下。她將頭埋進(jìn)懷中,悶聲道：“......感謝大人相救，勞煩您暫且回避?！?/br>
    她埋著臉看不清軍帳門口的情況,但是外面刀劍轟鳴,顯然已經(jīng)打了起來。不多時，便有女子嗚咽的聲音傳來。是了，檀見杰領(lǐng)的這一群人，傍晚時大肆飲酒作樂,甚至還將抓來的女子肆意玩弄,如今皇城救兵趕來,他們哪有能力抵擋。如今檀見杰死在帳中，外面那群人更如一盤散沙，一擊即潰。

    得救了就好。

    華玉松了口氣,她等著軍帳門口的人離開,便起身整理衣衫,可是門口的人并未離開，倒像是一直待在那里，靜靜注視著她。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透著股涼意，讓她很不舒服，她只能再次開口：“勞煩大人先行離開，我如今的樣子，實(shí)在不好起身......”

    她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可是門口的人仍舊一步不動。

    華玉有些氣惱，她攏緊了破衫，抬起頭，目光看向軍帳口。

    夜色昏昏，帳中紅燭搖曳，微弱的光照亮了視線。

    華玉的眼下掛著欲掉不掉的淚珠，怔怔看著帳口的人。

    她似不敢置信地快眨了下眼睫。

    旋即，搖曳的燭火熄滅。眼前的一切歸于昏暗。

    她攥著衫角，兩手壓在膝上，企圖以此來遮掩住狼狽的模樣。耳邊車輪聲音漸近，她掌心的汗塌濕了一片，眸光定定地望著前方，那一團(tuán)模糊的黑影。

    ......怎么會是攝政王？

    她又搖搖頭，不可能是他。他是天潢貴胄，尊貴至極。去興國寺一路山路崎嶇，他坐輪椅更是難行，更何況，今日被劫的是太后的車駕，他素來與太后不和，怎會親自來這里呢？便是她自己，她也深有自知之明，她于他而言，不過是消遣。死了傷了，于他并無大礙。

    華玉說不清此時她的心情。

    來人漸漸逼近她，她佯怒道：“快些停步！”

    話落，一件大氅罩在她的頭上，將她整個人裹在里面，她半張著嘴巴，后半段呵斥的話硬生生被截住。這件大氅柔軟，且溫暖。應(yīng)是被來人一直披在身上的，否則內(nèi)里不會這樣暖和，她的臉頰貼在絨毛上，聞著濃郁的熟悉的苦香。

    先前籠罩在心頭淡淡的不安，隨著這縷苦香，徹底消散。

    華玉帶著哭腔道：“......王爺？”

    檀云秋嗯了聲。

    聽到他的回應(yīng)，華玉的淚珠一顆接連一顆掉下去，她迅速將大氅披在身上，這件大氅于她來說寬大得很，站起來連她的腳都遮蓋住，她藏在這方氅內(nèi)，急步到了檀云秋面前，跪在地上，小手捏住他的袍角，揚(yáng)起的臉上盈著殷殷的期待與驚慌。

    “......真的是您嗎？”

    檀云秋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袍子上的小手。那雙小手冰涼涼的，他的五指蜷縮幾下，就將它全全握在掌心，他的視線適應(yīng)了黑暗，慢慢看清面前的女子。她發(fā)髻凌亂，面上淚珠不停流下，他就這么看著，竟忽然覺得，還好他來了。

    自從上元夜晚，淺嘗過她的溫柔，他竟有些不愿離開，這不是個好征兆。他有意疏遠(yuǎn)她，可每至晚間，總情不自禁地往桐花巷去。直至那天晚上，她說他心急，他無可反駁的話，這讓他意識到，卻如這女子所言，他竟沉溺在她的身上。

    這樣不行。

    所幸第二日聽到她要隨太后去興國寺祈福，這一去，至少半月，半個月足夠了，他定能抽身而出，再不被這女子所迷惑。

    可沒想到，去興國寺的路上并不太平。廣平王之子果如廣平王一般愚蠢，竟公然帶兵劫持太后車駕。得到消息后，他派兵前去營救，可后來又聽到消息說，除了太后逃過一劫，其余人都被劫走了。

    檀見杰為人縱欲且殘暴，他在廣平素有名聲，凡是稍有容貌的女子，便被他奪走，可他并不憐香惜玉，往往幾日玩膩后，便將那些被奪走的女子棄如敝履，或打罵泄憤，或丟給下屬肆意對待?？蓱z花一般的女子，很快凋零得只剩殘枝敗葉。

    今日那些被劫走的女子，結(jié)局可見一斑。

    檀云秋的面前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孟華玉的容顏。

    她弱得仿佛細(xì)柳，美得如同仙子。

    被檀見杰見到，焉能有好下場？

    果如他所料。

    華玉在檀見杰的軍帳中，她瑟縮著坐在地上，目光竟是悲傷無措之色，從她眼下流下的每一滴淚珠都仿佛砸在他的心頭，讓他心上的怒火越燃越旺，他冷靜地看著軍帳中的兩人，手卻發(fā)著抖，奪過青松手中的劍，扔入檀見杰的胸口。

    看著那涓涓從檀見杰胸口流出的血液，并未撫平他眉宇間的暴虐之色，他緊握起拳頭，目中全是縮在角落里哭得無聲無息的女子，他從未體會過這般感覺，整個胸口都仿佛被她攥住，隨著她起伏的肩膀，窒息感一波一波涌來。

    離著她越近，窒息感就越強(qiáng)烈。

    他將燭火熄滅，視線之內(nèi)的場景皆歸于昏暗，他漸漸恢復(fù)冷靜，既不讓那強(qiáng)烈的窒息感將自己淹沒，也不讓她暴露在旁人眼中。

    華玉蹲坐在地上，一手攥著他的袍角，一手壓著大氅，她的心跳漸漸恢復(fù)平靜，緩緩?fù)鲁鲆豢跉狻Ｍ饷娴某臭[聲漸漸消了，這就說明，這場鬧劇也被清理干凈。她剛要開口，想謝他一聲，檀云秋卻俯下身子，兩手扶住她的細(xì)腰，將她帶到了懷中。

    不過一日未見，她似乎又瘦了許多，被他攬?jiān)趹阎?，竟讓他生出股小心翼翼的感覺，生怕一個大力便能傷到她。他感覺到她坐在他懷中，肩膀微微抖了幾下，還在害怕？

    檀云秋垂下眼睫，漆黑眸中顯出幾分猶疑。

    他從未與女子接觸，也并不知道該如何解除她的懼意。

    檀云秋低頭，耳語道：“聽到消息后，龍虎衛(wèi)緊接著就趕來了，你聽外面已經(jīng)沒有聲音了，那些人全被抓了起來，檀見杰也死了，已經(jīng)沒事了......嗯，他怎么對你了？”

    華玉仰面看他，淚光點(diǎn)點(diǎn)。

    檀云秋以為她不愿意說，想想才道：“......是不是覺得不解氣？”沒等華玉開口，他又道：“把檀見杰拖出去，當(dāng)眾鞭尸?！?/br>
    青松應(yīng)了聲。

    檀云秋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想去看看嗎？”

    華玉的面上帶著困惑，然她的長睫上沾染淚珠，這絲困惑落在人眼中便顯得楚楚可憐。她的雙手抓著大氅的兩邊，仔細(xì)地合蓋住身子。她微咬住唇，一時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從前他并不多跟她說話，就算開口語氣也疏離冰冷，很少像這般，語氣輕輕的，仿佛......

    安撫？

    這個詞一出現(xiàn)在腦海，她就搖搖頭，企圖讓這莫名其妙的詞退去。

    檀云秋抱著她，車輪往營帳口走去。

    華玉驀地想起他問自己的話，去外面看鞭尸嗎？

    華玉從大氅中伸出一只小手，輕攥住他胸前的袍子，小聲道：“我不想出去看，”又補(bǔ)充道：“那樣的場面我害怕，不敢看?！?/br>
    檀云秋垂眸看她。

    茂竹在后推著輪椅，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做，王爺沒開口他不敢貿(mào)然停下，只能放慢腳步，等到輪椅到了營帳口，只差一步就到了外面，隔著一層薄薄的帳簾，鞭子聲如烈風(fēng)，抽在檀見杰的尸體上發(fā)出響亮的聲音。

    他們這種人是見慣了血腥場面的。

    可王爺懷里抱著的那位，顯然嬌弱得風(fēng)吹不得雨淋不得，若真讓她親眼瞧見，豈不把人嚇?biāo)溃?/br>
    可王爺并不是憐香惜玉的人。

    青松的手已經(jīng)搭在帳簾上，方要掀開，卻聽檀云秋道：“停下。”

    簾子掀開一角很快又落下。茂竹也停下了推輪椅的手。

    華玉埋在檀云秋的懷中，聽著耳側(cè)傳來的聲響，她蒼白的小臉漸漸露了絲淺淺的笑。她的指尖抓住大氅，慢慢收緊，揚(yáng)起頭用略顯慌張又感激的語氣道：“謝謝王爺?！?/br>
    她的視線內(nèi)，是檀云秋俊秀的面容，曾對視許多次的鳳眼，此時看著她，卻多了絲令人不易察覺的心軟。她不禁偷偷想，或是自己此時太過狼狽，竟讓他沒了曾經(jīng)的鋒利。她的心有些激動地砰砰跳著，軟聲道：“......王爺，我、我有些口渴?！?/br>
    第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