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場雨中持續(xù)地沉默著，徐長老卻全不在意，只拉著我一局一局地下棋，問他為何如此執(zhí)著，長老便吹胡子瞪眼：

    “你給我爭點(diǎn)氣！別真死在那幫大人物手上！”

    “難得看上一顆苗子，你怎么也得給我好好地去堪梧，最起碼得好好活著走出長平派。”

    “聽著，你這經(jīng)脈是指望不上了，但神識大可努力沖上化神境。化神境后神識外放，不僅有一招‘神光掃庭’勉強(qiáng)當(dāng)攻擊技，還可短暫震懾?cái)橙?，然后趁機(jī)逃生……”

    聽聽，都化神境了，還“趁機(jī)逃生”——棋修真是手無縛雞之力，尤其在我這個(gè)前化神境劍修看來。

    我心里雖然這樣想，但長老盛情難卻，我不好拂他的意，便暫且拋卻雜念，打起精神和他對弈。

    說起來，雖然棋風(fēng)一如劍意，但我的棋風(fēng)和我當(dāng)年劍意截然不同。

    這很好理解，畢竟我和當(dāng)年年紀(jì)、境況、修為、心境，全都不一樣。

    我當(dāng)年劍意以鋒銳詭變著稱?！霸幾儭笔呛寐牭恼f法，不好聽的說法就是無賴，打不過就騙，騙不過就賭。

    而與這樣的劍意恰恰相反，我的棋風(fēng)極為綿密冷靜，甚至極其有耐心，陪著一點(diǎn)點(diǎn)做劫消劫再做劫，一盤棋苦戰(zhàn)到收官，仍舊能心如止水。

    這些是漫長歲月中靜思退忍留下的痕跡，這不屬于重華葉微，而屬于長平派的我。

    這樣的棋風(fēng)說是歲月厚重都不為過，而這具身體才二十歲。顯然這很矛盾，所以我平時(shí)下棋都會遮掩收斂。

    但這次對上徐長老，也許是他的關(guān)切打動了我，也許是回憶舊友讓我意興闌珊……總歸我沒再收斂，而徐長老果然也起了懷疑。

    他大概是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忍無可忍扔了棋子問：“你真是二十歲？！”

    “你絕無可能是二十歲”，我從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看出這句話。

    但我還是笑得面不改色：“我的生卒年月，弟子名冊上再清楚不過。棋風(fēng)如此，不過多年磨折，有所了悟罷了?！?/br>
    這倒也勉強(qiáng)解釋得通。徐長老聞言糾結(jié)良久，堪堪信了。

    “好罷?！彼x擇信任我，不再談?wù)撨@個(gè)話題，而是道，“無論如何，如果你真正實(shí)力竟是這樣，那么恭喜你，離化神不遠(yuǎn)了。”

    “但是最后這一步之遙，也許十年，也許一天，”長老道，“為了在烜燁仙尊等人來之前，你有更強(qiáng)的實(shí)力自保，我想我們可以來一點(diǎn)特訓(xùn)?！?/br>
    特訓(xùn)？我茫然望著長老，而徐長老指指棋盤：“你棋風(fēng)綿長，長于防守而不擅進(jìn)攻。而化神棋修最顯著的特征便是進(jìn)攻。所以，我們來——”長老摸了摸胡須笑道，“特訓(xùn)進(jìn)攻吧?！?/br>
    “長于防守而不擅進(jìn)攻”，我哭笑不得想，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會得到這樣的評價(jià)。

    但無論如何，徐長老已經(jīng)擺開架勢，我便只好奉陪到底。

    可我心中已無戰(zhàn)意。事到如今，我失去了拔劍的能力，也失去了拔劍的理由。幾盤棋下來慘不忍睹，徐長老唉聲嘆氣，到底暫且罷休。

    我不由自主地松口氣。

    走出藏書閣，外面陽光明媚天氣甚好，而我精疲力盡，只覺厭倦至極。

    這種情況下，我沒想到還會遇到人。

    手上鈴當(dāng)一步一響，我袖著手慢吞吞往前，轉(zhuǎn)過檐角，卻見綠藤蘿下居然有人站著。

    一開始我以為是楚昭臨，結(jié)果定睛一看，居然是——

    “季恒安？”

    我認(rèn)出他來，詫異地道，“你……怎么在這？”

    燦爛陽光里，他雙手抱胸站在藤蘿下出神，聞言漫不經(jīng)心朝我一瞥。

    “等你啊。”他慢條斯理說著，“被滄溟這么拴著，找你可真難啊。”

    師弟們說季恒安已被罰過，誰想還是這么盛氣凌人。

    我默默后退一步，禮貌道：“二師兄找我何事？”

    季恒安卻不回答，只望著我，忽然笑了一下。

    “最后一子，為什么不落下？”

    他這樣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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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蒙眼

    我霎時(shí)震驚。季恒安看看我神色，卻笑吟吟道：“倒也不必如此驚訝。我方才已去拜訪過徐安長老，被趕出來的時(shí)候，不巧看到了你們的棋盤?！?/br>
    他頓了頓補(bǔ)充，“只看到一半——不，一小半。剩下的被他拿棋布遮著了?！?/br>
    果真如此？

    我半信半疑，想去找徐長老核實(shí)，季恒安卻懶洋洋的：“不必去啦，他真的生氣了，誰也不見?！?/br>
    我才離開藏書閣一小會兒。就這么一會兒，誰惹他這樣生氣？

    “我啊，”季恒安說，“我不是說了么，我去見他，然后沒談攏被趕出來了?！?/br>
    是嗎？我沉吟：“二師兄和徐長老談了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找他借一瓶冰凝丹而已?！奔竞惆驳溃澳阒赖?，之前因?yàn)檎M你，掌門罰下鞭子，不過被大師兄代受了。滄溟的意思是不許上藥，掌門他們求過情，但沒有用?！?/br>
    “現(xiàn)在大師兄狀況很不好?！奔竞惆脖攘藗€(gè)手勢，“所以我出來找藥……但那把匕首還在照河山邊上正正插著，日日都有人看見，所以沒誰敢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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