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出于好意，但他不想人家?guī)土嗣?，自己卻還要小肚雞腸地有錢不給。

    那段日子好苦，小女孩不懂柴米油鹽是要數(shù)著量用的，每天醒來都在問他：“mama什么時候來接我們?！?/br>
    盛懷昭只能笑著跟她說很快。

    而更快的是盛東烽。

    盛懷昭艱難扛到十一歲，正是小升初的關(guān)鍵時候，盛東烽在學(xué)校午休的時候闖進(jìn)他的班級，將他的書桌書包翻了個底朝天。

    還是為了錢。

    盛懷昭那時候不在場，回來的時候是善惡尚未分明的“同學(xué)”對著他嘻嘻哈哈。

    ——你爸來找你，然后被保安趕走了。

    他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是羞恥盛東烽被趕走，還是盛東烽跟他有血緣上的關(guān)系。

    盛東烽消失了大半個月，而在某天大家都以為他外出躲債，要避個三五年的時候，他從浴室的窗戶里爬回來了。

    他警告兩兄妹，誰也不準(zhǔn)說他在這里。

    盛懷昭很冷淡地應(yīng)了聲哦，然后悄悄去公用電話亭，把那個隨身攜帶的煙盒蓋拿了出來。

    電話結(jié)束之后，他若無其事地回到家，按照指示跟meimei躲在床底下。

    然后他聽到了紛亂的腳步聲，吼罵聲，以及最后……重物墜落，救護(hù)車趕來的聲音。

    他其實沒有直接地看到盛東烽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說那家伙罪有應(yīng)得。

    盛懷昭也知道是罪有應(yīng)得。

    那只他很喜歡的貓再也沒有回過家，meimei在出事后被母親接走了，那個女人很是憔悴拮據(jù)，問他要不要一起時露出了很不情愿的笑容。

    盛懷昭最后獨自留在了那棟房子里。

    每夜夢回，那明明沒有親眼見過的恐怖場景卻一次又一次地清晰。

    直到最后，他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然后聽到了冰冷的機(jī)械聲：“恭喜宿主2355，您因意外身故，如果想回到現(xiàn)實世界則必須完成任務(wù)……”

    很多人對自己的從前都留有依戀，在一遍又一遍根據(jù)指示做任務(wù)之后告別了“系統(tǒng)”。

    盛懷昭從十一歲到十八歲，都在這虛擬的世界中度過，他扮演過各種各樣的人生，卻唯獨在圓滿的當(dāng)天不愿回到自己的人生。

    “最終獎勵啊，”他沉思了許久，露出笑容，“那就幫我刪掉一些記憶吧?！?/br>
    刪除記憶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減輕情感上的痛苦。

    但盛懷昭也沒想過會因此削弱了他某種表達(dá)能力。

    霄姬說他是過于膽小，倒不如說是陌生與抗拒。

    他接受過的好意微之又微，自己唯一重視記得的貓和meimei。

    一個再沒回去，一個被接走。

    盛懷昭對感情的認(rèn)知存在偏差，所以他無法很好地把控什么才是“合適的回應(yīng)”。

    但他從來沒有如此強(qiáng)烈地“被需要”過。

    云諫是第一個。

    他其實是喜歡那個人的，但是云諫不信，該怎么辦呢。

    他又要失去什么了嗎？

    -

    “宿主——”

    系統(tǒng)聲嘶力竭的呼喊喚回神志，盛懷昭猛地從夢魘中睜開眼睛。

    身在識海，系統(tǒng)的光團(tuán)像小毛球似地往他身上蹭著：“你可算醒來了，剛剛你的生命值垂直下落，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盛懷昭輕柔眉心，深呼吸了一口氣：“讓你擔(dān)心了。”

    系統(tǒng)吸吸鼻子：“霄姬作為書里的人物，是不能觸及你的記憶的，我開啟了絕對的屏蔽，你在她眼前的狀態(tài)只是昏迷了?！?/br>
    “哦，行?！笔颜严肓讼耄拔疑档蕉嗌倭?？”

    “……45%?！?/br>
    “我再割一次心頭血能落到多少？”

    系統(tǒng)微怔：“宿主，你還要胡來嗎？”

    “怎么能叫胡來?！笔颜衙鋈f物生的種子，“我這不是著急要去給那個搖擺不定的混蛋一個答案么?！?/br>
    系統(tǒng)仍是不放心。

    雖然霄姬并沒有掌握盛懷昭的記憶，也沒有讓他經(jīng)受跟云諫一樣的心魔考驗，但霄姬畢竟是繆砂城的主人，盛懷昭肯定會被影響的。

    他擔(dān)心這種時候的決策，會是盛懷昭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錯誤之舉。

    “宿主，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想辦法好嗎？”系統(tǒng)溫聲勸道。

    萬物生的種子落在手心時發(fā)出極輕的回響，盛懷昭吹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光團(tuán)。

    系統(tǒng)：……？

    盛懷昭：“不要，略?！?/br>
    系統(tǒng)：？？？

    尚未反應(yīng)過來，系統(tǒng)便聽到生命值猛降的聲音，嚇得它立刻打開數(shù)據(jù)。

    居然從45%跌到了15%！

    之前在魔域剖心頭血也只降了15%，盛懷昭這次除了放血還……

    系統(tǒng)：宿主，你也太莽了！

    盛懷昭睜開眼，捂著自己劇痛的胸腹。

    ……嘶，比他想象中要疼一點。

    霄姬第一次觸不到旁人的記憶，為了摸清盛懷昭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自己用靈氣將他化回原型。

    跟前人猝不及防醒來，霄姬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感覺一個濡濕且結(jié)實的東西被塞進(jìn)手里。

    “變回人真是方便多了，謝謝你?！笔颜艳D(zhuǎn)身落地，捂著自己鮮血汩汩的傷口飛身一步。

    冰凌鏡面如石子入湖，盛懷昭入鏡時牽起陣陣漣漪。

    “這是什么東西……”霄姬從未遇見過如此輕狂自我的人，怒意剛起，手中的樹種生根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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