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一包東西拿出來，扔到了賀老夫人旁邊：“算我心軟施舍的吧，但此次之后你若敢再去會仙酒樓鬧我，我必定敲天聽鼓去告你，叫你侯府上下顏面盡失、你心愛的兒子名譽(yù)盡毀?！?/br>
    “你！”賀老夫人抹淚想罵她，瞥眼卻瞧見那包裹里銀光閃閃。

    她倏地住了嘴，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似是在想這一包銀子有多少。

    賀汀蘭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確做不到東家那般瀟灑，但也不算太差，往后她會自己過自己的，再不瞻前顧后。

    供神街上不少兵將打馬而過，鐵蹄踩在繁華的集市上，莫名將交易的熱鬧踏平了幾分?？諝饫镆猜辛诵┚o張的氣氛。賀汀蘭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見宋枕山風(fēng)塵仆仆地趕了回來。

    他馬跑得飛快，眼眸都沒往路邊瞥，徑直就沖向了侯潮門沈府的方向。

    “沈大人！”

    沈岐遠(yuǎn)剛披衣起身就見人闖了進(jìn)來，他眉心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他：“怎么？”

    “下官不負(fù)所托，已將九河邊城墻修成?！彼握砩酱鴼獾?，“但是大夏那邊有些古怪。他們幾日前就收到了我們修城墻的消息，一直沒什么動靜，但卻在昨日突然糾集了上千妖邪，稱為妖軍，囤于九河對岸村營。”

    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就算有城墻阻隔，大乾怕也是兇多吉少。

    沈岐遠(yuǎn)算了算日子，輕輕點(diǎn)頭：“我馬上動身。”

    宋枕山一愣：“你要親自去？”

    “我不去，他們拿什么對付妖怪。”他起身，將柜子里的衣裳拿出來放在包袱皮里。

    宋枕山思忖片刻，點(diǎn)頭：“也對，妖族中人手段詭譎又殘暴，尋常人不是他們的對手，我也送信去了九重天，召幾個相熟的神仙來幫忙——對了大人，您與柳姑娘沒有糾葛了吧？”

    沈岐遠(yuǎn)手一頓，還沒來得及回答，這人就連忙道：“沒糾葛是好事，她畢竟是妖怪，等你重回天上，有的是仙娥排著隊與你遞手帕?！?/br>
    宋枕山倒不是真看不起柳如意，只是覺得這兩人既然已經(jīng)鬧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他再說柳如意的好也沒什么用，還不如讓沈岐遠(yuǎn)安心御敵。

    第160章 神仙不能有壞情緒

    但不知道為什么，他這話說完，整個屋子里都靜了靜。

    宋枕山覺得背脊有點(diǎn)發(fā)涼：“我哪里說錯了？”

    “你沒錯?！北澈箜懫饌€聲音，慢條斯理地道，“神仙配神仙，我這種手段詭譎又殘暴的妖怪，是該有自知之明?！?/br>
    猛地回頭，宋枕山頭發(fā)根都豎起來了：“你——”

    目之所及，金絲纏成的花枝上，一只喜鵲側(cè)著半邊眼睛睨著他，神情倨傲又吊兒郎當(dāng)，一看就知道是誰。

    他干笑了一聲：“這，這唱的哪一出??？”

    自己離開的時候這兩人還打得面紅耳赤，一轉(zhuǎn)眼沈岐遠(yuǎn)怎么就把人原身給養(yǎng)屋子里了。

    “說來話長，但現(xiàn)在我倆算是同仇敵愾。”沈岐遠(yuǎn)摸了摸鼻尖，“她會與我一同前往九河?！?/br>
    宋枕山沉默。

    沒有什么比說人壞話被抓個正著更尷尬的事了。

    柳如意捏著鳥嗓陰陽怪氣地道：“原來宋大人一直念著天上的仙娥啊，可惜了照影一往情深。”

    “不是。”他努力解釋，“我方才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沈大人若與您不成，再考慮那些個仙娥。若有您在，大人哪里還會將仙娥看上眼?！?/br>
    如意歪著腦袋看著他，一副完全聽不進(jìn)去的模樣。

    宋枕山一拍大腿：“咱們還是快些出發(fā)吧，早到九河一天，那邊的百姓和士兵將領(lǐng)就能多安心一天?！?/br>
    沈岐遠(yuǎn)有些遲疑：“我恐怕還得進(jìn)宮去拿一道旨意才能動身。”

    “交給我。”如意道，“我有陰詭手段，能讓皇帝老兒乖乖寫下旨意來?！?/br>
    他失笑，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小腦袋：“宋大人知道錯了，別再擠兌人家了。”

    如意揚(yáng)起尖嘴，見宋枕山在旁邊跟著作了兩下揖了，才消氣道：“行吧。”

    三人分開行動，宋枕山先回府與照影交代些事，如意與沈岐遠(yuǎn)一起上車出城，在城外無人的地方施法遁去九河郡。

    路上如意突然開口：“你覺不覺得我方才有些小心眼？”

    沈岐遠(yuǎn)想點(diǎn)頭，生生忍住：“也還好，是他有錯在先。”

    “你不用找補(bǔ)，我方才那舉措的確是小家子氣了些?！彼湓谒中?，爪子輕輕抓了抓，“可是沈大人，這是有情人之間十分尋常的反應(yīng)，我在意你，喜歡你，所以不愿你的友人覺得你與別人更相配?！?/br>
    沈岐遠(yuǎn)點(diǎn)頭：“我知道?！?/br>
    “你不知道。”她嘖嘖搖頭，“情愛一物，并非只有好情緒，也有很多不好的情緒，只要適當(dāng)控制，是沒必要回避的。”

    她在說他先前吃味之事。

    沈岐遠(yuǎn)不太想聊這個，別開頭道：“你都懂的道理，我豈能不知?！?/br>
    “那你在會仙酒樓的時候是不是嫉妒了？”

    “沒有?！彼寡?，“我是神，他是凡人，我沒什么好嫉妒的。”

    如意鼓了鼓腮幫子。

    修神者會在漫長的歲月里逐漸摒棄所有負(fù)面的情緒，沈岐遠(yuǎn)自是沒能摒棄掉的，但諸多修神的法則讓他覺得那些情緒是會侵蝕自己的壞東西，他也會下意識地回避。

    這樣久了他會自我懷疑，甚至像之前那樣生自己的氣，一心想離開她。

    她不想再看見那樣的場景。

    得再想想辦法。

    華蓋寶車在臨安城郊外消失，又在千里之外的九河郡外出現(xiàn)，慢悠悠地往城里走。

    九河附近不比臨安繁華，風(fēng)里吹來的都是黃沙土，整座城池都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車一進(jìn)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沈岐遠(yuǎn)將路引與文書交給守城的人查驗(yàn)過，便想找一家客棧落腳。如意卻道：“這里的客棧破得很，你往前頭走三條街再往左拐?！?/br>
    他依言而行，卻有些納悶。按理說如意也沒來過這地方，怎么這么熟悉路？

    一炷香之后，沈岐遠(yuǎn)看著前頭那站在門口恭候的人，黑著臉反應(yīng)了過來。

    “沈大人。”魏子玦朝他拱手，“在下一個時辰前才收到如意的信函，您轉(zhuǎn)眼竟就到了?！?/br>
    叫得還挺親熱。

    沈岐遠(yuǎn)皮笑rou不笑：“府上事忙，我來應(yīng)該多有叨擾吧？前頭就有一家客棧，我過去住也無妨?！?/br>
    “哪能呢，您既是如意的朋友，便也就是我的朋友，快里頭請吧?！蔽鹤荧i笑著接過他的行李，意味深長地道，“我若招待不好您，如意回頭該怪我了?！?/br>
    短短幾句話，就將他說成了個外人。

    沈岐遠(yuǎn)眼皮直跳，袖袋里的如意被他捏得嘰了一聲。

    “這是什么？”魏子玦好奇。

    “沒什么?！鄙蜥h(yuǎn)一抖袖袋將她甩出來，“不討人喜歡的小玩意兒?！?/br>
    如意在空中翻了個圈兒，暈頭轉(zhuǎn)向地掉在他肩上，羽毛亂糟糟的，像剛起床沒梳洗的小姑娘。

    魏子玦眼眸一亮：“好有靈氣的喜鵲，竟不怕人么?！?/br>
    “家養(yǎng)的，跟著我習(xí)慣了?！鄙蜥h(yuǎn)似笑非笑，“不過也不是什么忠誠的，別人一招手也就跟著飛走了?！?/br>
    如意被他擠兌得渾身難受，嘰嘰喳喳地叫喚起來。

    魏子玦看得挑眉：“她好像在怪你不該這么說她?！?/br>
    沈岐遠(yuǎn)眉心皺了一瞬。

    都已經(jīng)不是妖怪了，也沒認(rèn)出這是柳如意，竟還能猜到她的想法？

    他和她一千年才積累起來的默契，倒也比人家?guī)装倌甑暮貌坏侥膬喝?，說不定在魏子玦身邊，她還更快活些。

    心口有些發(fā)悶，沈岐遠(yuǎn)拂袖，大步跨進(jìn)房門，轉(zhuǎn)身就捏著門弦道：“一路舟車勞頓，就不跟大人寒暄了?！?/br>
    魏子玦也拱手：“大人只管休息，下官會按照如意所說為您準(zhǔn)備所需。”

    說罷，告退離開。

    沈岐遠(yuǎn)捏著門弦，沉默了好半晌才將門合上。

    “你與他，說了些什么？”他問。

    如意眨眼：“能說什么啊，就提前送了信讓他給你準(zhǔn)備住處和吃食?！?/br>
    沈岐遠(yuǎn)不信。

    她什么時候送的信都沒有告訴他，卻像是把什么都告訴了魏子玦，所以魏子玦在他面前才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看得人來氣。

    意識到自己心里又生了戾氣，沈岐遠(yuǎn)垂眼，大步走去內(nèi)間的榻上調(diào)息。

    第161章 我不是要折磨你

    不知趣的喜鵲嘰嘰喳喳地跟了過來：“子玦還真是說到做到啊，先前他說只要到邊塞就能去打仗，我還不信。這才過去多久，他一個押糧官就真住進(jìn)了主將的宅子?！?/br>
    沈岐遠(yuǎn)沒好氣地道：“他是在邊關(guān)長起來的人，只要回到這里，自然就能借著從前的勢再爬回去?！?/br>
    “他才多少歲，離開邊關(guān)再回來還有人肯聽他的，那就已經(jīng)不簡單了?！?/br>
    手里的訣亂了形狀，沈岐遠(yuǎn)握緊拳頭，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如意歪著腦袋看他：“生氣了？”

    “沒有。”他深吸一口氣，“有什么好氣的，與你相熟的人那么多，我若挨個生氣，一年到頭就沒幾日能開懷。”

    她垮了臉：“你罵我。”

    “我沒有?！?/br>
    “這還不是罵？放凡人身上，你這話就是說我水性楊花朝三暮四?！蔽卣Ａ苏Ｑ?，她道，“原以為你當(dāng)真不介意，誰料心底是這么想我的?！?/br>
    “我……”沈岐遠(yuǎn)又氣又無奈，“我若這么想你，還撐那穹頂做什么，叫一道天雷劈死你不是更輕松些?！?/br>
    “嗚嗚嗚?！焙诎紫嚅g的翅膀抬起來捂住了臉，如意低聲哭起來。

    一開始他以為她在作怪，可越聽越不對勁，這人好像真的是很傷心。

    沈岐遠(yuǎn)慌忙將她拿起來：“我對天發(fā)誓，方才絕無此意，若有誆騙，就叫天雷穿透穹頂劈我頭上。”